
人工智能正在深刻重塑中國經濟的底層邏輯。從生產要素重構到全球價值鏈升級,從新質生產力培育到民生福祉改善,AI技術展現出多重賦能效應。
近年來,全球人工智能技術進入了快速發展期。2022年底,ChatGPT的問世掀起了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全球競賽,Claude、Jasper等產品不斷涌現。中國在這場全球技術革命中展現出了亮眼的成績。比如,2024年底,深度求索公司發布的萬億參數大模型DeepSeek在數學推理能力上超越GPT-4達15% ;宇樹科技的16臺人形機器人在春晚節目《秧BOT》中,身著花襖、手持彩絹,以精準的隊形變換和靈動的“扭秧歌”動作演繹傳統民俗文化,獲得了全球的贊嘆。
這些突破性進展不僅是中國技術實力的體現,更標志著中國正通過超大規模應用場景與系統工程能力的結合,推動人工智能從實驗室走向產業一線,成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核心引擎。這種“場景驅動創新、創新帶動升級”的經濟模式,正在重構傳統經濟增長邏輯,為中國經濟注入新的活力。
引領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
最明顯的影響是,人工智能加速了對生產要素的重構。傳統經濟增長依賴勞動力與資本的投入,但隨著中國人口紅利逐漸消退,要素邊際收益遞減的瓶頸日益凸顯。人工智能技術通過將數據納入生產函數,開辟了“數據紅利”新賽道。根據內生增長理論,數據要素具有非競爭性和正外部性,其邊際成本趨近于零,能夠突破傳統要素的收益遞減規律。
國家工業信息安全發展研究中心測算顯示,2021年中國數據要素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達到14.7%,并且呈現逐年增加的趨勢。例如,三一重工通過對“18號廠房”進行全面的智能化升級,利用人工智能優化生產流程,使產能、人員效率分別大幅提升了123%和98%,同時單位制造成本降低了29%。由此可見,人工智能同傳統制造業結合,可以煥發出巨大的發展潛力,能夠應對當前中國經濟發展面臨的挑戰。這種以數據為核心的增長模式,加速推動中國經濟從“規模擴張”向“全要素生產率驅動”轉型。
其次,人工智能正在重塑全球供應鏈、產業鏈,助力中國突破“微笑曲線”底端的鎖定效應。長期以來,中國制造業附加值集中于加工環節,而研發與營銷受制于跨國企業。AI技術正在改變這一格局,甚至把中國的產業鏈劣勢轉化為優勢。巨量的產業數據成為人工智能發展的重要基礎,并加速推動其在各種制造場景中落地。比如,青島海爾通過數據分析,將1.4萬元人民幣以上的高端冰箱市場份額,從2022年的51.6%提升至2023年的58% ;比亞迪引入人形機器人后,生產線自動化率達到95%,制造環節本身成為利潤增長點。
數據顯示,2023年中國智能手機產量、新安裝工業機器人數量占全球市場份額均超過50%,位居世界第一,戰略性新興產業占GDP比重突破13%,其中AI相關產業貢獻率超過40%。這種變化印證了全球價值鏈理論的演進——中國正通過技術密集型環節的突破,形成“以制造反哺創新”的新型分工模式,推動“中國制造”向“中國智造”躍遷。
另外,人工智能技術加速了新質生產力的培育,構建經濟與社會協同發展的良性循環。人工智能對各行各業的管理和經營帶來革命化的發展,催生新產品、新業態的不斷涌現。比如,美團開發了無人機配送系統,最快單次配送時間縮短至6分37秒;森馬服飾借助AI算法將服飾庫存周轉天數縮短了一半;在武漢街頭,也已經開始出現無人出租車。
根據宏觀數據測算,AI技術推動中國工業全要素生產率年均可提升2.3個百分點,對GDP增長的直接貢獻率達0.8%。這種“技術普惠”效應不僅提升了經濟效率,更成為縮小城鄉差距、促進共同富裕的重要工具。
面臨多重挑戰
依托強大的工業和人才基礎,中國人工智能技術得以快速發展,某些領域甚至位居世界前列,但也面臨著不少挑戰。核心技術的“卡脖子”問題首當其沖。
2024年,中國進口芯片支出達3856億美元,比上年上漲了10.36%,最核心的高端芯片幾乎全靠進口。更嚴峻的是,由于芯片領域的核心技術專利基本上被歐美大公司壟斷,中國芯片想要突破這些限制,將面臨非常大的困難。同時,在工業軟件領域也面臨類似的困境,這反映出中國在半導體制造與基礎軟件領域的短板。若不能突破這些瓶頸,中國AI產業或將在全球競爭中陷入“應用繁榮、根基虛空”的風險。
數據主權的博弈則是另一大挑戰。數據要素的流動性本質與主權排他性要求形成沖突,比如,中國新能源汽車的自動駕駛數據可能被用于訓練境外算法,導致數據所有權模糊化;國際社交平臺通過用戶行為數據掌控信息分發權,形成隱性技術霸權;跨境醫療數據通過加密切片參與聯合計算,既未“出境”又實質參與境外模型訓練,導致傳統法律框架失效。
歐盟強化數據主權的實踐表明,過度管控可能抑制創新活力。中國提出的全球數據安全倡議獲得了大多數國家的積極響應,未來需要在《數據安全法》框架下加速探索開放與安全的動態平衡機制。
此外,創新泡沫的膨脹有可能成為人工智能技術發展的潛在威脅。當前,地方政府高度重視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并相繼推出了各種激勵政策。這種由政策驅動的創新有可能導致資源配置扭曲,并造成巨大浪費。部分地區打著發展AI的幌子建設各種產業園,本質上仍然是在過度發展房地產。同時,資本市場對具有AI概念的上市公司出現了非理性追捧的趨勢,但對真正進行基礎性研究的公司卻缺乏興趣,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創新生態的結構性失衡。光伏等產業曾因類似泡沫經歷洗牌,AI領域需警惕重蹈覆轍。
中國的獨特優勢
盡管面臨挑戰,中國發展人工智能的前景無疑是非常光明的。14億人口與全球最大制造業規模為AI技術提供了海量數據與豐富場景。舉例來說,2024年,中國即時配送訂單、快遞業務量將分別達400億單和1745億件,這種海量的數據使算法迭代速度遠超實驗室環境;優必選機器人在真實工廠中持續優化性能,體現了“場景驅動創新”的乘數效應。完整的工業體系能夠支撐技術快速落地,這種從實驗室到生產線的“無縫銜接”能力,成為低成本智能化的關鍵支撐。
新型舉國體制的制度優勢同樣不可忽視。中國政府通過“東數西算”工程統籌全國算力網絡,深圳率先立法規范算法倫理,北京國際大數據交易所探索數據定價機制。各級政府不斷加大人工智能領域的支持力度,科創板為硬科技企業開辟了快速融資通道。這種“有效市場+有為政府”的模式,有利于將政策引導與市場活力形成合力,推動產業鏈整體升級,在突破半導體封鎖、構建技術生態方面也展現出了強大的能力。
綜上所述,人工智能正在深刻重塑中國經濟的底層邏輯。從生產要素重構到全球價值鏈升級,從新質生產力培育到民生福祉改善,AI技術展現出多重賦能效應。未來,只要堅持技術自主化、治理現代化與創新本質化,人工智能就會引領中國經濟實現歷史性跨越,成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持久動力。
卞永祖 《管理現代化》雜志 常務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