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的“真”：音樂劇現場演出的不可替代魅力

如果我們站在舞臺的側幕旁，凝視一個合唱的片段，你會發現那種“真”是無法用任何技術替代的。這個“真”是一種原始、純粹的能量，是舞臺與觀眾之間最直接的共鳴，也是音樂劇藝術最動人的瞬間。

從中戲音樂劇教學的角度來看，合唱并非只是音樂劇的一部分，而是一種綜合訓練的方法。它不僅關乎聲音的和諧美，更在于培養演員對場域的感知力以及集體協作的默契。從20級的《鋼的琴》到21級的《禾下乘涼夢》，我們堅持在現場完成合唱。這樣的實踐，是我們教學理念的一種回歸，也是一種探索。回歸到戲劇最本質的“人—場—氣”的關系，同時探索在舞臺上創造“真”的可能。

在《鋼的琴》的創排與演出中，我們首次引入了現場樂隊，并采用了全程開麥的形式。這是一次大膽的嘗試，也是一次深刻的回歸—回歸到舞臺最原始的力量。現場樂隊的加入，為整場演出注入了不可預知的靈動性。音樂的每一次流動都直接與演員的表演互動，那種張力與不確定性，不僅考驗了演員們的音樂敏感度，也極大地提升了他們對舞臺環境的適應能力。相比于錄制音軌，現場樂隊的演奏具有無可替代的優勢。它能夠即時響應舞臺表演的變化，增強音樂的情感傳遞力，使整個作品更加具有生命力。樂手與演員之間的互動形成了一種流動的能量場，這種能量場充滿即興的可能性，進一步放大了舞臺的臨場感。這種對真實音樂的依賴不僅拉近了舞臺與觀眾的距離，也賦予了音樂劇更強的敘事張力。

合唱部分更是完全依賴學生們現場完成，而非使用錄制的鋪底音軌。這種純粹的演出方式無疑增加了難度，但也帶來了更深層次的真實。真實的合唱演唱要求學生在復雜的舞臺環境中，學會關注彼此的節奏、呼吸和情緒流動，這種過程不僅培養了他們的團隊合作能力，更強化了對音樂的敏銳感知力和舞臺表現力。記得排練時，某位演員的音量稍有偏差，反而與周圍的和聲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對比與張力—這樣的瞬間，只有在現場才能感受到。這種“真”的魅力，是舞臺藝術最動人的特質。

真實合唱的核心在于個人與集體的交融。當演員站在舞臺上，每個人的聲音匯聚成一股強大的能量，這種力量不僅打動觀眾，也深深影響著表演者自身。演員在合唱中學會如何傾聽，如何與團隊的節奏保持一致，更學會如何在多變的舞臺環境中找到屬于自己的定位。這種過程讓他們的音樂理解能力與情感表達力得到了極大的提升，而這種提升不僅體現在舞臺上，也深刻影響了他們未來的藝術生涯。

與此同時，現場合唱的即時性還帶來了另一種無法替代的魅力：它是一種動態的、活生生的藝術形式。沒有任何兩個演出是完全相同的，演員的狀態、觀眾的反應、舞臺上的偶然因素都會讓每一場演出呈現出獨一無二的特質。這種不可復制性正是舞臺藝術最迷人的地方，也是音樂劇演出最令人著迷的部分。

在音樂劇《禾下乘涼夢》的演出中，我們繼續堅持全程現場演唱，將音樂與表演深度融合。演員們不僅要配合彼此的節奏，更需要時刻關注音樂的情緒變化。在教學中，我們還特別引入“隨機性”的訓練，比如讓三組演員輪換站位與聲部內容。這些挑戰并非為了制造困難，而是希望幫助學生更好地適應真實舞臺中的不確定性。通過這樣的訓練，學生能夠在復雜多變的舞臺環境中找到屬于自己的節奏，真正理解“舞臺即生命”的意義。

當舞臺上的燈光點亮，觀眾所看到的不僅是角色的塑造，更是這些年輕演員通過努力而刻下的生命印記。在《鋼的琴》中，觀眾感受到的是鋼鐵般的堅韌和琴音般的柔情；而在《禾下乘涼夢》中，他們看到的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共鳴。這些作品無論是對于演員、樂隊、舞臺工作人員，還是觀眾來說，都是一場無與倫比的體驗——充滿了生命的力量與藝術的純粹。

說到合唱，我們通常會提到“和聲”和“合作”。但在我看來，真正重要的是“默契”。這種默契不是短時間內通過錄音或技術糾正就能實現的，而是通過長時間的互動與調整建立起來的。真實的合唱演唱不僅僅是一種技術層面的挑戰，它更是一種情感與心靈的交流。演員們需要學會用眼神對話，用呼吸感知彼此，用聲音傳遞情感，這種過程讓他們對音樂、對團隊、對觀眾的理解更加深刻。

真實的現場感之所以令人著迷，在于它能夠打破聲音的單一性，將不同個體的情感與聲音交織成一幅動態的畫面。這種“真”不僅展現在聲音的和諧上，更體現在每一位演員對彼此的傾聽和對音樂的全情投入。每一場演出都是不可復制的，它隨著每一個演員的狀態、每一個舞臺環境而變化，呈現出千變萬化的獨特魅力。這種“真”正是我們想通過教學傳遞給學生的核心價值。

音樂劇系近年來的教學改革，正是希望通過這些實踐，讓學生不僅掌握演唱技巧，更能在團隊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從舞臺的不完美中找到創作的靈感。在這樣的訓練中，他們逐漸成為能夠與觀眾展開深度情感對話的藝術家。真正打動觀眾的，從來不是完美的技巧，而是那種從心底流露出的真誠與力量。

舞臺藝術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它的不可復制性，而現場正是這種特性的最佳詮釋。它讓我們意識到：音樂劇的美不僅在于音樂和戲劇的結合，更在于那種瞬間即逝的“真”。

（劇照拍攝：塔蘇、文濤）

（作者簡介：戴勁松，中央戲劇學院音樂劇系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音樂劇音樂創作、音樂劇作曲技術理論教學工作。音樂劇作曲作品獲獎情況：第十三屆文華獎音樂創作獎、第四屆全國少數民族文藝會演音樂創作金獎、文旅部全國優秀音樂劇展演獎、國家藝術院團優秀劇目展演優秀音樂創作獎、全國聲樂展演暨全國優秀音樂劇展演獎、第十八屆中國戲劇節優秀劇目獎，多次榮獲中宣部五個一工程優秀作品獎、全國話劇優秀劇目展演音樂創作一等獎、全國兒童戲劇展演作曲一等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