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臘子口：開辟北上通道的關鍵之戰

1935年9月12日，中共中央在甘肅省迭部縣俄界（今高吉村）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了張國燾分裂黨、分裂紅軍的錯誤和部隊整編問題。次日，黨中央率陜甘支隊（由紅一方面軍第1、第3軍和軍委縱隊改編）由俄界出發北上，于16日到達岷山腳下的臘子口。

臘子口地處甘肅省迭部縣東北部，是由川入甘的重要通道。臘子口兩壁峰巒對峙，最近的隘口寬僅十余米。懸崖峭壁間的臘子河水深湍急，地勢十分險峻，當地民諺有“人過臘子口，像過老虎口”之說。

紅軍戰士不畏艱險，經過突襲和血戰，很快攻占了這座重兵防守的天險絕隘，進入隴東臺塬區，為北上陜甘腹地打開了通途。

英勇進發

1934年，受王明等人“左”傾路線影響，中央革命根據地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中央紅軍被迫放棄經營多年的中央蘇區，踏上了艱苦的長征之路。在危急關頭，黨中央果斷召開遵義會議，事實上確立了毛澤東同志在黨中央和紅軍的領導地位。之后，決定繼續西進，與活躍在川西北地區的紅四方面軍會師，創建新的革命根據地。

中央紅軍在毛澤東的指揮下，先后取得巧渡金沙江、強渡大渡河、飛奪瀘定橋等一系列戰役的勝利，最后翻越山高雪厚的夾金山，成功和紅四方面軍在四川懋功會師。此時，蔣介石看出紅軍的戰略意圖，開始調兵遣將，準備將紅軍“圍剿”于川西北地區。在此情況下，中共中央于1935年6月26日在懋功兩河口及時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幾經討論，最終決定繼續北上，創建川陜甘革命根據地。

8月初，紅一、紅四方面軍混合編成左、右兩路軍北上。毛澤東、周恩來等率中共中央機關和前敵指揮部隨右路軍行動，計劃從毛兒蓋出發，穿過松潘草地向班佑前進。朱德、張國燾等率紅軍總司令部隨左路軍行動，計劃從卓克基出發，先過草地去阿壩，再前往班佑同右路軍會合。行軍路線確定后，毛澤東等隨右路軍立即啟程，一路攻堅克難，走了六天六夜才走出荒無人煙的松潘草地，到達班佑。

當毛澤東發電讓張國燾盡快率左路軍前來會合時，張國燾卻借口拖延，遲遲不肯北上，后索性拋出“南下川康”的計劃，公然要求右路軍南下。遭到中央嚴正拒絕后，張國燾竟電令右路軍中的紅四方面軍干部以武力脅迫右路軍南返。所幸葉劍英看到電報，及時告知了毛澤東。9月10日，毛澤東從維護黨和紅軍團結的大局出發，果斷率領右路軍中的紅一方面軍第1、第3軍和軍委縱隊先行北上。

艱難奮戰

1935年9月，右路軍在毛澤東、周恩來等率領下進入甘肅省南部的迭部縣達拉鄉俄界村。12日，黨中央在俄界召開擴大會議，毛澤東、周恩來、張聞天、博古、王稼祥、彭德懷、凱豐、鄧發、李富春、葉劍英、聶榮臻等參加會議。毛澤東在會上作《關于與四方面軍領導者的爭論及今后戰略方針》的報告，明確指出紅軍北上的戰略方針：“北上紅軍經過甘東北和陜北，以游擊戰爭去打通和共產國際的聯系，以便取得共產國際的幫助。首先在接近蘇聯的地區創造一個根據地，休整部隊，壯大紅軍，然后再以更大規模、更大力量進取陜甘廣大區域。”會議通過《關于張國燾同志的錯誤的決定》，最終商討出行軍路線——突破臘子口，繼續向北進軍以獲得生存空間，打開全國革命的新局面。第二天，毛澤東便率領紅軍隊伍離開俄界村向臘子口進發。

為阻止紅軍北進，蔣介石調派甘肅軍閥、國民黨軍新編第14師師長魯大昌部駐守在臘子口。紅軍向臘子口進發時，前有魯大昌軍隊，后有劉文輝追兵，周圍還有當地卓尼縣楊土司的隊伍和隴南武都的胡宗南主力，如不能盡快突破臘子口，將面臨被敵合圍的危險。

紅軍很快到達臘子口外，第一時間與魯大昌部展開激烈交火。早在9月初，魯大昌就從各地調集兵力進駐臘子口。紅軍進入迭部縣后，魯大昌又急忙調動第1旅第1團兩個營前往增防，在沿線設置了數道防線，尤以臘子口為防守重點。魯大昌將該團主力第1營配備于臘子口橋頭東側陣地，并在狹隘的橋頭和兩側山腰構筑碉堡，以4挺重機槍排列在橋頭堡內，構成交叉火力網，嚴密封鎖橋頭地帶。原駐守橋頭的第5團第3營，被配置在臘子口內的三角形谷地，沿山腳固守工事，隨時準備增援橋頭陣地。同時，在沿山脈處還有一個旅的防守兵力，在不遠處的岷州（今甘肅省岷縣）城更有四個團的預備隊策應支援。敵人早已在此張網以待。

毛澤東多次派人到前線查看戰況，一再表示必須盡快突破臘子口，否則紅軍大部隊將面臨傾覆的危險。在離臘子口不遠處的朵里寺內，毛澤東向紅一軍團軍團長林彪、政委聶榮臻下達了盡快打通臘子口的命令，兩人當即表態：“一軍團堅決完成任務。”隨后，林彪、聶榮臻立刻同參謀長左權趕往紅2師，向師長陳光、政委蕭華下達作戰任務，而后眾人一同到敵軍前線查探臘子口地形。

臘子口雖不過30米寬，但兩邊都是懸崖絕壁。臘子河的河水從山澗奔流直下，水面上架設一座木橋，是通過關卡的唯一道路。國民黨守軍在狹隘的木橋兩側、橋東、橋西都構筑了防御工事，在臘子口的后面還設置有軍火及糧食倉庫，顯然準備長久堅守。

林彪和聶榮臻看過臘子口的防御工事后，將目光轉向陳光和蕭華，問：“這一戰你們怎么考慮？”二人回答：“準備命紅4團奪取臘子口。”紅4團在長征路上被譽為開路先鋒，在之前的烏江之戰、飛奪瀘定橋等重要戰斗中一馬當先，為紅軍大部隊的前進掃清了無數阻礙。之后，毛澤東親自給紅4團動員打氣：“同志們，敵人在臘子口布防重兵，企圖將我們堵回草地去，這回頭路可是走不得啊！我們一定要徹底打破蔣介石、胡宗南、魯大昌的堵截，攻克臘子口，沖出岷山，到抗日前線去。”

紅4團團長黃開湘和政委楊成武接到作戰命令后，立馬調動2營采取正面強攻，準備一鼓作氣打下臘子口。

當天下午，2營營長張仁初帶領全營干部偵察敵情，副營長魏大全指著敵人的防御工事說：“敵情、地形明擺著，要迂回到敵人的側后實施攻擊是不可能的，團首長的決定是符合實際的，打臘子口只能正面強攻。”話音剛落，對面一排子彈便打了過來，敵人發現了紅軍偵察隊伍。

結束偵察后，張仁初決定由4連擔任突擊任務。當進攻的沖鋒號吹響時，紅軍的迫擊炮彈、重機槍子彈像雨點般朝敵人的防御工事猛砸而去。4連戰士在重火力掩護下，直插臘子口附近的敵軍碉堡。敵軍憑借火力和工事優勢，向4連戰士瘋狂掃射，戰士們拼命沖擊到碉堡近處。然而，敵軍的手榴彈像冰雹似的落在沖鋒隊伍之中，一瞬間通道上火光炸裂，沖在最前面的紅軍戰士倒在了血泊中。紅軍的首次沖鋒以失敗告終，張仁初看著倒下的戰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指揮。

當“再次攻擊”的命令下達后，2營十幾挺輕重機槍再次進行火力壓制，4連戰士再次向敵軍防御陣地猛攻。臘子口的天險、敵軍堅固的防御工事和占據絕對火力優勢的武器裝備，致使2營的5次進攻都被打退。數名紅軍戰士用鮮血染紅了臘子口的進攻通道。

出奇制勝

1935年9月16日臘子口戰斗打響后，毛澤東就多次派人到紅一軍團指揮部詢問戰況，密切關注戰斗進程，可等來的只有進攻被接連打退且有紅軍戰士犧牲的消息。

傍晚時分，毛澤東來到離臘子口不遠處的黑多村，電話指揮這場戰役，林彪、聶榮臻、左權、陳光現場指揮。紅軍將領們一致認為，正面強攻已經很難獲得突破，只能發動“奇襲”：由楊成武指揮2營繼續實施正面強攻，6連擔任主攻，黃開湘則率領1營1連、2連繞開臘子口右側的敵軍防御工事，攀登峭壁，迂回至敵人背后進行突襲。因為敵軍的碉堡沒有頂蓋，只要迂回突擊隊能通過懸崖峭壁接近敵人防御陣地的側線并占據制高點，就能打亂敵人的陣腳。

按照作戰命令，楊成武指揮臨時組建的敢死隊率先展開正面進攻，為迂回部隊吸引火力。正當迂回突擊隊就如何攀登陡峭絕壁感到束手無策時，隊伍中一個叫“云貴川”的17歲苗族小戰士毛遂自薦道：“我能爬絕壁。”原來，“云貴川”從小就經常爬山采草藥，練就了一身攀巖本領，再險峻的峭壁也不在話下。他拿出一個系著鐵鉤的長竿子，奮力一舉，將鐵鉤鉤在了巖石縫隙中。這時，戰士們卸下綁腿，將其編織成一條繩子，交給“云貴川”。“云貴川”登上絕壁后，把繩子放了下來。突擊隊隊員在1連連長毛振華的帶領下，拽著繩子，一個接著一個向崖頂爬去。

突然，臘子口上空升起一顆信號彈，那是迂回突擊隊成功登頂的信號。緊接著一顆紅色信號彈升起，那是迂回部隊將從后方發起進攻的信號。瞬間，一顆顆手榴彈從天而降，呼嘯著飛向敵人沒有頂蓋的碉堡。

碉堡內的敵人正在全力對付橋頭進攻的紅軍，毫無防備的他們霎時間被炸得血肉橫飛。敵人布置在山腰間的火力網瞬間癱瘓，士氣崩塌。楊成武趁機指揮部隊發起沖擊，敵人在突如其來的夾擊中很快向后奔逃。駐守臘子口的敵第1旅旅長梁應奎急忙組織潰散的部隊進行第二個隘口的防守。此時，紅軍的后續部隊也已沖過木橋，和前面部隊一起沿著河岸向縱深的敵人追擊。敵人慌亂之中無法進行有效抵抗。很快，第二個隘口被紅軍攻占，彈藥庫和補給倉庫也被紅軍攻占。紅軍在補充彈藥后向梁應奎指揮部發起攻擊。梁應奎沒有等來援兵，只好狼狽潰逃。

9月17日清晨6點左右，紅軍勝利攻破臘子口后，又追擊敵軍殘部90余里。最后，紅軍將士一舉占領岷縣哈達鋪鎮（今屬宕昌縣），徹底消滅敵軍對臘子口的威脅。作戰中，紅軍共擊潰國民黨軍新編第14師第5團2個營及第1、第6團各1個營，繳獲手提迫擊炮3門、糧食數十萬斤、鹽2000余斤，極大地補充了給養。當將士們高呼勝利的時候，“云貴川”卻在戰斗中壯烈犧牲了。時至今日，也沒能查清“云貴川”的真實姓名。

英雄無悔

臘子口戰役是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中最難打、最為慘烈的戰斗之一。此役打出了紅軍的軍威，充分展現了紅軍將士英勇無畏的革命精神。而紅軍攻克“天險臘子口”后，同時從前方傳來追擊敵殘部的紅4團在甘肅岷縣大草灘村取得戰斗勝利的喜訊，毛澤東觸景生情，心潮澎湃，滿懷豪情地寫下了壯麗的詩篇《七律·長征》：“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

聶榮臻曾回憶：“臘子口一戰，北上的通道打開了。如果臘子口打不開，我軍往南不好回，往北又出不去，無論軍事上政治上，都會處于進退失據的境地。現在好了，臘子口一打開，全盤棋都走活了。”

蕭華在《突破臘子口》一詩中寫道：“峭峰插云一線天，隴蜀千嶂峽道連。秋風夜雨臘河吼，關險防固敵兇頑。絕壁巉巖擋不住，神兵飛下萬重山。橫掃白軍葬深谷，征師高歌進陜甘。”

美國記者哈里森·索爾茲伯里重走長征路時，站在臘子口前發出驚嘆：“這樣的天險，是不可逾越的！”他在《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中對紅軍攻破重兵把守的臘子口表達了由衷的贊嘆。

1980年，甘肅省人民政府修建了臘子口戰役紀念碑。紀念碑寬2.5米，象征二萬五千里長征；高9.16米，象征1935年9月16日紅軍開始攻打天險臘子口。紀念碑南、西兩面鐫刻楊成武題寫的“臘子口戰役紀念碑”八個大字，北面刻有碑文：“1935年9月16日，毛澤東、周恩來同志率領的中國工農紅軍第一方面軍，在舉世聞名的二萬五千里長征途中，越過雪山草地后，突破國民黨重兵扼守的臘子口天險，打開了通往陜甘革命根據地的勝利道路，實現了北上抗日的偉大目標。臘子口戰役的輝煌勝利將永遠彪炳我國革命史冊。在臘子口戰役中光榮犧牲的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為紀念臘子口戰役的光輝戰績和緬懷戰役中犧牲的革命烈士，2005年，迭部縣修建了臘子口戰役紀念館。2009年，臘子口戰役紀念館被中宣部公布為第四批全國愛國主義教育示范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