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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帽子的珍妮

2025-03-21 00:00:00阿袁
天涯 2025年2期

小邶和伍錦春是在現代美術館認識的,嚴格說來,那個地方也不是什么美術館,而是一個文化創意園區,有點像北京的798,雖然規模沒有798大,但意思是那么個意思,里面也有畫廊和藝術家工作室,也有各種時尚店鋪和餐飲,所以湯牡麗說,這世界他媽的就是一個復印機。湯牡麗是小邶的女友,形象十分淑女,但說起話來可一點兒也不淑女,動不動就在自己的話里鑲嵌進“他媽的”三個字,好像她的話是枚戒指,而“他媽的”是一顆閃閃發亮的寶石。當時她們就在這個園區一家叫西西弗斯的餐館吃飯,烏泱烏泱一大桌人。請客的是一個叫老白的陶藝家,被請的是《藝術評論》的主編陳啟元,其他人都是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

湯牡麗是陳啟元的“朋友”——至少湯牡麗是這么對小邶說的,小邶不怎么相信,但她面上從來沒有流露出過這種不相信,這也是湯牡麗一有飯局就愛叫上小邶的原因。小邶其實并不想以“朋友的朋友”身份去這種沒什么尊嚴的飯局,但耐不住不去之后的心煩意亂——小邶有時不滿于自己的“招之即去”。“今天有點事,我就不去了。”這么拒絕湯牡麗的時候,小邶感覺還挺好的,但也就好上那么一會兒,之后就會莫名煩躁。其實什么也不會錯過,她知道的。不過是一群所謂的藝術家,在那兒爭相含蓄或也不那么含蓄地拍陳啟元的馬屁而已,當然也會拍湯牡麗的馬屁,這些人知道湯牡麗是陳主編的“朋友”呢。而她從頭到尾就坐那兒吃,坐那兒跟著大家笑,所以一場飯局下來,最辛苦的就是她的腮幫子了。這些她是知道的,可知道歸知道,還是會煩躁。于是每次在一番例行公事般“to be" or not to be”糾結之后,她會和湯牡麗一起“to be”的。這就是小邶,既做不到開開心心地出去和別人同流合污,又做不到心平氣和地在家孤芳自賞。

不過,那一回答應西西弗斯的飯局小邶倒是沒有糾結,因為那幾天美術館正好有個“成為大師”的主題畫展,她在朋友圈看到了海報,本來就打算要去那兒轉轉的。反正飯后小邶要落單的,湯牡麗總是有事。“小邶你先走,我還要去一趟辦公室呢。”小邶猜湯牡麗和陳啟元接下來還有節目,湯牡麗叫她過來,不就是這意思——“我和小邶在一起呢。”之后湯牡麗會這么對她老公說。雖然散席時湯牡麗和陳啟元裝模作樣各走各的,但之后他們一定會接上頭。這些貓膩小邶都清楚的,但她清淡地笑笑,什么也不說。

美術館二樓側廳的水泥墻上掛的那幅畫,叫《卡提亞讀書》,很奇怪的一幅畫。畫里的女孩穿一件吊帶小背心,紫色絲綢面料的,一條短到大腿根部的紅裙,以一種介于天真和放蕩的坐姿與一臉輕蔑厭惡的表情,讀著一本書。小邶在那幅畫前駐足了許久,不是因為喜歡,小邶一點兒也不喜歡那幅畫,而是覺得那幅畫不對,至于哪兒不對,她當時沒看出來。后來和伍錦春討論那幅畫時,她突然明白過來是哪兒不對了——卡提亞不應該讀書。讀書女孩的樣子,不會是卡提亞這樣的。小邶是老逛美術館的女人,看過不少名畫,名畫里的那些讀書女子,衣裳顏色是溫柔的白色、粉色、杏色,不會是卡提亞身上這種說不清是紅是紫的顏色,表情也是嫻靜中略帶一點甜蜜的憂傷,不會是卡提亞這種輕蔑厭世。她還從來沒有在哪幅畫里看過卡提亞這種古怪這種讓人不安的讀書女孩呢。如果卡提亞手里拿的不是書,而是其它東西,一個酒杯,一支點燃的香煙,甚至一把手槍——像《低俗小說》宣傳海報里的烏瑪·瑟曼那樣,那就沒問題,卡提亞的形象,和那些東西才是一丘之貉,但和書是不搭的,是別扭的,卡提亞和書不應該出現在同一幅畫里。

但伍錦春不這么認為,伍錦春說,這幅畫之所以成為經典,就在于它的別扭,在于它的不搭。有時別扭和不搭反而會產生一種巨大的藝術張力。如果卡提亞不是一個離經叛道的冒犯者形象,而是一個嫻靜溫柔的好女孩,那這幅畫就蕓蕓眾生了。

他們在討論這些的時候,已經是情人了。

說起來,卡提亞也算是他們的媒介。

那天小邶站在《卡提亞讀書》前面時,伍錦春也站到了那幅畫前,雖然不是肩并肩的站法,而是一前一后,略有些參差。她能嗅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味,類似于麝香或莢蒾的奇怪味道,一陣一陣的,直沖她鼻子,她差點兒就想掩鼻子了。她覺得這個男人實在奇怪,偌大的展館,空蕩蕩的,又沒有幾個人,他為什么非要站她身后和她同時看一幅畫?她本來應該走開的,卻沒有——“憑什么我走開?明明是我先站這兒的。”她賭氣般地想。這種賭氣,仔細分析的話,其實是帶有自欺性質的,她不想承認自己在那一刻似乎挺愿意和這個散發出麝香或莢蒾花氣味的男人站一起看那幅畫——因為一旦承認,就把自己置于某種不道德不名譽的風險之中——挨得那么近,近到了不得體的程度,一個正派的女人,這時無論如何要走開的,這是信號,像木心詩里寫的那樣:“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但小邶那天沒鎖,伍錦春也懂了,所以才發生了后面的事情。

小邶平日挺矜持的,按湯牡麗的說法——“有一種矯揉造作的端莊氣質”。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那天為什么不端莊了。

她后來對伍錦春的解釋是,那天她看畫看得太投入了,壓根沒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人。

伍錦春也順著她說,那天她確實太投入了!他就是被她看畫的背影吸引的,這個三流城市喜歡逛街的女人多,喜歡逛美術館的女人少,而喜歡看巴爾蒂斯作品的女人更是少之又少,基本屬珍稀動物了,所以他遇見了就不能錯過。

小邶暗自慶幸他先看見的是她的背影。比起她的正面,她的背影更好看。那天她穿一件藤綠色底靛藍花枝圖案的綢緞旗袍,自從過了三十歲,她就開始穿旗袍了。她臀大肩窄,有一個蓮梗似的細長脖子,挺適合穿旗袍的。她能想象自己穿旗袍的背影在伍錦春眼里的樣子。

“有一種嚴肅的性感。”他說。

這種話太受用了,她聽不夠。

“哪兒嚴肅呢?”

“這兒,還有這兒。”他從后面摸著她的脖子和耳朵說。

“耳朵也嚴肅?”

脖子嚴肅好理解,因為那筆直的樣子,有一種亭亭凈植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清高,但耳朵嚴肅她就不明所以了。

“當然,女人的耳朵也有嚴肅和不嚴肅的。有的女人耳朵特別大,形狀像兩朵迎風招展的喇叭花,那就不是嚴肅的耳朵了。但你的耳朵小,像兩個緊裹的花苞,看起來就是兩只非禮勿聽的嚴肅耳朵。”

她聽了噗嗤笑出聲來,她的耳朵是兩個花苞,花苞好,比喇叭花——還是迎風招展的喇叭花——好太多了。

“哪兒不嚴肅呢?”她近乎貪婪地問。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哪兒性感呢?”——他不是夸她的背影“有一種嚴肅的性感”嗎?但她問不出口。這方面她不如湯牡麗。湯牡麗會落落大方地誘導男人贊美自己。“哎呀呀,不行不行,我不能再吃了,再吃我的腰就要成水桶了。”怎么可能呢?湯牡麗有一個楊柳細腰呢,男人們的注意力本來是在食物上的,被湯牡麗一說,開始紛紛贊美起湯牡麗的楊柳細腰來。“別理我,我今天心情不好。”“怎么了怎么了?”“早上照鏡子時,他媽的竟然在頭頂發現了半根白發!”可湯牡麗明明有一頭鴉鬢呢,男人們又紛紛贊美起湯牡麗的鴉鬢來。這種事情湯牡麗做起來得心應手。但小邶不行,小邶會不好意思,于是話到唇邊的“哪兒性感呢?”還是變成了“哪兒不嚴肅呢?”

“這兒,還有這兒。”伍錦春的手在小邶背上游走,由上及下,又由左及右,最后停在小邶臀部的右半瓣高峰處不動了。

“知道嗎?你有一個宇宙之臀呢。”

她有點吃不準這算不算贊美。她看不見伍錦春說這話的表情。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背對他的,而伍錦春說他就喜歡她背對他。就這一點而言,他們也算天作之合。

小邶沒問過伍錦春是否失望了,當她第一次轉過身來的時候。這樣的事情是屢屢發生的,男人先是看上了她的背影,正想著如何上前搭訕,這時她回過頭來,于是什么事也不會發生了。陳啟元還拿這個揶揄過她:“小邶你是背后一套,當面一套。”湯牡麗當時就嗔罵他:“陳啟元,你他媽怎么說話呢?”

她的臉其實也不能說丑,只不過在她跌宕起伏的背影反襯下,有些平淡無奇而已。

“常玉的一幅《花毯上的側臥祼女》,拍出了1.87億港元呢。”

她不知道常玉,也沒看過常玉的畫——也可能看過卻不知道,她雖然經常去美術館和畫廊看畫,卻不太記得住畫家的名字,她能記得某幅畫的細節,比如《抱銀鼠的女人》里那個女子所戴項鏈的式樣,還有那個女子所穿裙子的暗藍顏色和細密的褶皺,卻不知道這幅畫是達·芬奇的,更不知道這幅畫的藝術價值甚至不在《蒙娜麗莎》之下。她看小說也是如此,看一個城市也是如此,看花草樹木也是如此。這是小邶的審美風格。前夫因此嘲笑她這種“家庭婦女的文藝審美”。前夫和她恰恰相反,是那種從來不逛美術館卻有本事把畢加索的代表作品和藝術流派談得頭頭是道的人,不看《百年孤獨》卻可以把馬爾克斯和魔幻現實主義談得頭頭是道的人。小邶很是懊惱,不過她理論不過他。后來她就不和他談論那些了。反正在她這兒,畫作就是比畫家有意思,小說就是比作家有意思,花草樹木之美就是比花草樹木名字有意思。

伍錦春倒是很欣賞她這點:“其實你這種審美方式更高級呢,按胡塞爾的現象學理論來說,你這是回到事物本身。”

小邶的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老天待她還是不薄的,雖然晚了十幾年,還是讓她遇到了伍錦春。

“常玉喜歡畫裸女,你知道徐志摩是如何評價常玉畫的女人大腿嗎?”

她連常玉都不知道呢,怎么知道徐志摩如何評價常玉畫的女人大腿?

“徐志摩說常玉畫的女人大腿,是宇宙大腿呢。”

天哪,原來宇宙之臀有這個出處。

后來她發現,伍錦春這個男人,有自己獨特的鑒賞力,他偏愛的食物,他偏愛的花草,他偏愛的藝術作品,和別人不太一樣。

比如那幅《卡提亞讀書》,她看它是因為不喜歡,但他看它是因為喜歡。

“這樣不是挺好?你不喜歡芫荽,我喜歡芫荽,你不喜歡《卡提亞讀書》,我喜歡《卡提亞讀書》,這樣的結合外延才最大,張力也最大。”

“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他一邊問,一邊往她身上一下一下用力。

從外表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這么文質彬彬的男人,竟有那么大的氣力,簡直像《擊壤歌》里的粗野農夫。事后她這么說他的時候,還捎帶著損了自己的前夫:“他倒是人高馬大的,只是——”

“只是什么?”他問。

“只是什么?”他又問。

“白人高馬大了。”

這不好,她知道的。其實平時她不這樣,她是有些拘謹的人,用前夫的話來說:“像一棵卷心菜。”這是后來的比喻,一開始是徐志摩的詩,“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也就幾年工夫,她就從水蓮花淪落成卷心菜了。男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既要這個,又不要這個。他最初喜歡上的就是她的拘謹個性,后來嫌棄的也是她的拘謹個性。

“一點都不落落大方。”

“連什么時候說話都不會——應該說話的時候不說,不應該說話的時候又說了。”

“連什么時候笑都不會——應該笑的時候不笑,不應該笑的時候又笑得太大聲了。”她聽到過他這么說她,在他家人面前。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和湯牡麗這樣的女人成了朋友。伍錦春說,這有什么奇怪的?從物理學的原理來說,人與人不是因為相同而在一起,而是因為相異才在一起。這樣的關系才更有張力呢。伍錦春在省物理研究所工作,張口閉口就是物理學術語。

那句“白人高馬大了”一說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是一個愛逛美術館的女人,一個被伍錦春夸有“嚴肅的性感”耳朵的人,為什么會說出“白人高馬大了”這種低級的話?

是在取悅伍錦春?還是潛意識里有欲取之先予之的陰暗想法?

伍錦春從來不說他老婆的壞話。她見過那女人。她在伍錦春電話上瞥見他家住址,她不是跟蹤狂,只是有一天偶然經過那個叫香榭里的小區,竟然鬼使神差般下車走了進去。小區不大,和這個城市其他小區別無二致,南面是花園洋房,北面是高層公寓,中間是一塊面積不小的半圓形空地,一邊放了單雙杠之類的健身器材,還有五顏六色的滑梯,另一邊放了幾張長木椅,算是小區休閑廣場了。傍晚這兒應該很吵吧?靠近花園洋房那一邊,有一個水池,水池四周長滿了水竹竽。正是夏天,水竹竽正開著紫白色的花。小邶一直很喜歡這種長莖植物,覺得它們像林黛玉一樣優雅和詩情畫意。可讓小邶無語的是,就在長勢最好的一簇水竹竽附近,竟然放著一排灰色塑料垃圾桶。這個小區物業怎么回事!為什么要把垃圾桶放這兒大煞風景呢?為什么不放到隱蔽一點的地方?她以業主的眼光挑剔地打量著這個小區。綠化還是可以的,花草樹木不少,有她喜歡的枇杷樹和玉蘭,還有開粉紅細白花朵的海棠和木槿。花園洋房后面還有一條小紅方磚鋪就的幾百米長的小徑,兩邊也種了花,有柵欄的一邊是繡球花,雖然彼時那些繡球還沒有開花,但她能想象繡球開花后小徑的美麗樣子。小邶一邊走,一邊看,心情幾乎甜蜜起來。

突然,一只灰褐條紋相間的貍花貓,倏地從灌木叢里伶俐地竄了過去,一到它自以為安全的地方,又扭過身子睜著兩只琥珀般又大又圓的眼睛驚魂未定盯著她看。它是不是認出了她不是這個小區的人,覺察出了來自一種陌生的危險?小動物總是比人類更加警覺,這是弱小生物的生存本能。她蹲下來,一動不動,安撫般對它“喵嗚,喵嗚”地叫,貍花貓狐疑地看著她,那樣子好像是在評估這個穿裙子的人類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貓也要接受成長教育的吧?”

“當然,它們從小就要學習如何捕食如何逃生。”

“會不會也要學習繁衍?”

“不用,貓這方面是有天賦的。”

“何以見得?”

“你只要在春天的夜晚聽一聽母貓嫵媚的叫聲就知道了。”

小邶一時被自己的自問自答逗樂了。她總這樣。一開始是出于練習的目的,因為對自己說話沒有把握,所以會像老師備課那樣,提前想象和設計出一些可能會發生的對話,以備不時之需。但這種刻舟求劍般的準備一般是派不上用場的。到時候她要么說不出話,要么說出來的話沒人接茬。也不知為什么,湯牡麗說話,不論說的是多無聊的話,總有人回應。但小邶說話,不論說的是什么,基本都落個花自飄零水自流的下場,偶爾有人接上一句半句,小邶會生出一種劫后余生的喜悅,對那個接自己話的人,幾乎感激涕零了。這也是小邶喜歡自問自答的原因。湯牡麗因此還笑她這是自己吹簫自己按孔呢。

伍錦春和他老婆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從花園洋房中間的一個單元門里,離小邶蹲著的地方只有十幾二十米。“嗯,嗯,我們已經出來了,到你那兒大概需要十幾分鐘吧。”他在和誰打著電話。她的心怦怦跳了起來。比起他的臉,她對他的聲音更加熟悉。慌忙間她躲到一棵木槿后面,貍花貓被她一驚,也倏地躲進了對面的灌木叢,好像他們是同伙似的。兩個人一前一后走了過去,他老婆走路的樣子真是威武,昂首挺胸,像一把直立行走的劍。小邶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突然發現這女人沒有屁股——伍錦春不是夸小邶有一個“宇宙之臀”嗎?所以她不自覺地朝那女人的屁股看去。這女人的背雖然委委佗佗,如山如河,但自背以下,卻是一馬平川,和小邶正好相反。小邶上半身纖細下半身豐滿,而這女人上半身豐滿下半身平坦——平坦得連褲子都沒撐起來。褲子是大碼,應該是,這女人有一個粗壯的腰身,如果不是大碼,她根本穿不上去,但她卻沒有一個尺寸與之相匹配的屁股,于是屁股那兒就多出來一大塊綠色布料,那布料隨著女人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動,一皴一皴的,像《千里江山圖》的碎片。

原來伍錦春夸她有一個“宇宙之臀”,不單是因為常玉畫的裸女,還是和他老婆相比較而言。

伍錦春厚此,卻從不薄彼。

“她這里可沒法和你比。”

“哪里?”她要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嗯,我是說——她這里,還有這里,規模沒法和你比。”

不對,伍錦春不會用“規模”這個詞的,他會用“張力”。

“嗯,我是說——她這里,還有這里,張力沒法和你比。”

小邶撲哧笑出聲來。

自從發現伍錦春老婆沒有屁股之后,想象這一類對話便成了小邶隱秘的樂趣之一。

但這一類對話在現實中從來沒有發生過。

偶爾小邶也會有些酸溜溜的。

不過,也就酸溜溜那么一小會兒,小邶就把自己安慰好了——不說自己老婆壞話的男人,怎么說呢?還是挺高尚的。

他們一周見一次,在小邶家里。

時間不固定,周一到周五,伍錦春隨時都有可能給她打來電話:“在做什么呢?”小邶一般說在看書,有時是真在看書,有時并不是,只是站在陽臺盯著樓下人家柵欄上的絲瓜藤看,一邊吹著風,一邊想些亂七八糟的心事。可不知為什么,每次伍錦春一問,她就不由自主說自己在看書了。

“看什么書呢?”

“《憂傷動物》。”她早就想好了要說這本書。

“《憂傷動物》?這書名有意思,講什么的?”他饒有興趣地問。這時小邶就會給他講上幾句,可能還會讀上一段。小邶有意放低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種月照花林的詩意。他在電話那端安靜地聽著。“真好。”末了他嘆氣般說道。小邶喜歡他語氣里的些許惆悵。這惆悵因他老婆而起,應該是吧,小邶猜想。他老婆在省財政廳工作,是高級審計師,也有看書的習慣,不過看的都是專業書。他們家書房,還有床頭柜,擱的不是《挪威的森林》,不是《戀情的終結》,而是《審計》《稅法》《賬務成本管理》一類的書。客廳墻上掛的,不是《戴帽子的珍妮》,而是他老婆參加各種比賽獲得的獎狀,他老婆專業能力很強,大學時就拿過“福斯特”杯審計大賽第三名,現在那個水晶玻璃做的獎杯還擱在他們家客廳柜子上呢。

伍錦春提起這些時倒是不置可否,一副就事說事的語氣。小邶謹慎地不作聲,這是她的長項。每個女人都有自己的長項。湯牡麗擅長說話,小邶擅長不說話。不說話的女人就想得多。《挪威的森林》《戀情的終結》都是小邶書架上的書,《戴帽子的珍妮》是小邶餐桌上方掛的油畫。油畫是他們學校美術系的一個學生送小邶的,有一回小邶去美術學院看畫展,那個學生一看到她就驚呼起來,天哪天哪!你簡直就是戴帽子的珍妮!那天她剛好也戴了一頂黑色綢緞寬檐帽,可除了那頂帽子,還有天鵝一般的長脖子,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和那幅畫里的女人像,怎么可能像呢?畫里的女人兩只眼睛一大一小,還是斜的,連眼珠子都沒有呢,看起來就像個盲人,怎么可能和她像?可那個學生非說像,還堅持要把那幅畫送她,說是要物歸原主。小邶也就收下了。不過小邶也沒有白收他的,小邶不是那種占便宜的女人,之后也送了那學生幾管old-holland牌的油畫顏料作為回禮。那個學生還來找過幾次小邶,問小邶有沒有興趣做他的模特。他說小邶身上有一種藝術氣質。小邶也猶豫了一段時間,還是拒絕了。

所以,伍錦春用《挪威的森林》《戴帽子的珍妮》和他老婆的獎狀證書相提并論,意思應該和那個美術系學生一樣吧?是在夸小邶有藝術氣質。

這鼓勵了小邶。小邶原來看小說,是前夫說的“沒頭蒼蠅的看法”,還慢得要命,一本薄薄的小說可能要斷斷續續地看上幾周,甚至幾個月。看完之后什么也記不住,和沒看也差不多。可現在為了和伍錦春好好談論小說——她在看某本小說的時候就想著要如何和伍錦春談論它——她開始正經看了,一天要看多少頁,一本小說要在多少時間內看完,她督促自己,像學生時代那樣,用五顏六色的熒光筆在一些句子和段落下面畫上優美的波浪線——那些她猜伍錦春可能會欣賞的句子和段落,還開始寫長幾百字的讀書筆記。她做這些的時候,感覺自己更美好了,她喜歡這個更美好的自己,這就是愛情的意義呀,可以讓人變得更美好。她非常感激伍錦春愛上了她。

見面時間總是遷就伍錦春。“在做什么呢?”其實是他有空的意思。一般在上午十點左右,他打來電話,他們會先聊一會兒,關于某本書,或某個畫展,等一個話題結束后,他會耳語般問她:“一會兒我過去?”小邶也耳語般“嗯”一聲,然后風一般往家趕,她家就在學校附近,開車五分鐘就到了。小區門口有家廣式燒臘店,小邶進去買上半只燒鵝;燒臘店邊上是一家生鮮店,小邶買上幾樣時蔬水果;生鮮店邊上是一家花店,小邶買上幾枝花。她家餐桌是白橡木的,用了很多年,有點舊相,但放下窗簾擺上水果碗和幾枝花之后,幽暗中看起來就有幾分靜物畫的感覺了。

進門第一件事是打開冰箱,把蝦一只只拿出來解凍。蝦是在山姆超市買的,泰國黑虎蝦,二百五十八元一盒,一盒也就五六十只,伍錦春一口氣可以吃十幾只,他喜歡吃這種蝦,說這種蝦清蒸后剝出來的蝦肉,不是慘淡的灰白色,而是很新鮮的粉紅,有齊白石畫的三月桃花的美感,而且吃起來還有一種健康的甜味。打他這么描繪之后,小邶的冰箱里這種蝦就沒斷過。兩個人的午餐,如果想好好吃,吃出伍錦春所謂的“愛情的味道”,也是要花不少錢和工夫的。小邶記得以前讀過一篇小說,叫《清水白菜》,不,應該是《白水青菜》,里面的女人每天會給男人煮一碗白水青菜湯。男人一直以為那就是一碗普通的蔬菜湯,其實呢,那個蔬菜湯是加了金華火腿、陽澄湖大閘蟹之類名貴食材且花了好幾個小時熬出來的,是和《紅樓夢》里的茄鲞差不多的東西。愛情從來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伍錦春大概十一點半到,小邶這時正系圍裙弓身在水池邊挑蝦線,他從后面擁住她,小邶不轉身,仍然低頭挑著蝦線。這是他們自始至終的親熱模式,她背對他,而他在她身后輕攏慢捻。“你忙你的。”他小聲說,很體恤的。小邶于是盡量集中精神繼續挑蝦線,繼續給蘆筍焯水,繼續切蔥姜蒜末配蘸料。她不能停下手里的活,伍錦春一點半就要走,走之前還要“小憩”——第一次小邶還以為真是“小憩”,沒想到,他所謂的“小憩”,其實是正兒八經的午休,每次差不多需要半小時的。時間本來就不寬裕,小邶只得褶著用,在伍錦春“小憩”時,她就輕手輕腳地收拾廚房,她愛整潔,受不了一廚房的杯盤狼藉,一邊幫伍錦春盯著時間。她反正睡不著。伍錦春是不能遲到的,他老婆認識他辦公室的一個女同事,她們偶爾會聊天。“我倒不是怕她,”伍錦春解釋,“只是不想因小失大,我告訴過你的,她是審計師,專業就是從細節中找紕漏,即便只是芝麻點大的紕漏,她也不會放過。而且,她這個人——怎么說呢?挺可怕的。你知道嗎?我家的雞鴨都是她殺的。有一年,她父母還有她姐她妹好幾家都在我家過年,她一個人在廚房手起刀落連著殺了十幾只雞鴨呢,一時間廚房尸橫遍野慘不忍睹,但她沒事人一般,把血淋淋的圍裙一解,洗洗手就坐到藤椅上云淡風輕地喝起了明前香片。”

小邶聽得不寒而栗,情不自禁縮了縮自己天鵝一般長的脖子。

“我倒不是怕她,我是替你著想。”

“當然,也是替我們著想,我們要想走得長遠,就不能掉以輕心。”

“我是很珍惜我們關系的,我不想破壞它。”

“圣奧古斯丁說過一句話——所謂幸福,就是持續地渴望已經擁有的東西。”

“我一直持續地渴望你,你知道的。”

“是吧?”

“是吧?”

伍錦春在后面用身子抵緊了小邶問。

小陽臺那兒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隔壁老太婆探身過來聽這邊的動靜,伍錦春上來時可能被她看見了。住這種老房子就這樣,完全沒有隱私可言。湯牡麗總慫恿她換房:“沒有陰影?住這房子。”小邶也不想住這房子,凋敝不說,住的還都是老人。那些腿腳麻利的老太婆,一個個不喜歡待在家里,而喜歡到花壇那兒扎堆——美其名曰花壇,其實就兩棵桂花樹,幾叢野梔子花,再沒有其他花了。可這些花也開不了長久,只要花一繁,她們就要摘了,桂花可以摘來用糖漬了炒年糕,梔子花可以摘來炒肉吃。每次看到她們摘花,小邶就生氣。偶爾從那兒經過,本來正嘰嘰喳喳的她們突然間會鴉雀無聲。她雖然挺直了長脖子走得目不斜視,但身上每一根汗毛都能感覺到她們大義凜然的審判和鄙視。她們都認識她前夫,一定也知道了伍錦春的事——隔壁老太婆就坐那兒。她倒不怎么在乎,她向來不在乎這些,只是不喜歡這種丑陋的場景。藝術源于生活,美麗的藝術源于美麗的生活。可她的小區生活,毫無美麗可言,除了老太婆,還是老太婆。

小邶也想住到風景如畫的房子里去,像湯牡麗那樣,湯牡麗有幾套風景如畫的房子,可小邶一套也沒有。“我鄰居的房子正出讓呢,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小邶倒想考慮一下,可她沒有考慮的資格。她的錢,也就夠買山姆的黑尾蝦了。“你結婚這么多年,沒有自己的積蓄?”小邶真沒有。她和前夫一直是各管各的錢,他掙得比她多,花得比她少。也不是前夫小氣,而是自然而然就這樣了。

至于湯牡麗所說的陰影,小邶倒沒有,甚而還有一種微妙的快樂。她和前夫在離婚前幾年就沒有性生活了——差不多算沒有了吧,中間有過那么一兩次,前夫從頭到尾都是半勃不勃的,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小邶也覺味同嚼蠟,但她那時以為中年人的性生活有可能都是這樣的,所以仍然抱了聊勝于無的心態積極參與,是不是太積極了?后來小邶回想起前夫那個時候臉上的表情,倒是和《卡提亞讀書》里的卡提亞差不多,都有輕蔑和嫌棄意味。這也是小邶毅然決然提出離婚的原因。

本來小邶不打算告訴伍錦春關于隔壁老太婆喜歡偷聽他們這事,太無聊了。或許陽臺那兒雜物太多,老太婆又太老,動作不靈敏了,所以弄出了窸窸窣窣的動靜。“是不是有老鼠?”伍錦春問。小邶不作聲。“是不是?”伍錦春又問。伍錦春總這樣,一定要小邶有回應才算完,不然就會一直問下去。伍錦春是個話多的男人,偶爾小邶會想,自己是不是因為伍錦春話多才愛上的他?她和前夫的婚姻生活過到后來,和默片也差不多。“你也喜歡巴爾蒂斯?”第一次他是這么開始搭訕她的。她沒吱聲。她不知道巴爾蒂斯是何方神圣,也沒有搭理陌生男人的習慣。“很多人不喜歡他,應該說,很多人不喜歡他畫里的人物。”“他畫里的人物,總會冒犯到看畫的人——如果看畫的人道德感特別強,或者脾氣不太好。”“你屬于脾氣好的,還是不好的?”小邶被他逗得撲哧笑出了聲。

下一次伍錦春就帶來了一個老鼠夾。“反正用不上,我家一只老鼠也沒有。左鄰右舍都有老鼠出沒,就我家沒有,老鼠從不光顧我家。不是因為貝果,貝果是我家的貓,一只漂亮的銀漸層英短,卻最沒用了,連蟑螂都能嚇得它喵嗚喵嗚往我懷里躲。我懷疑是我老婆讓老鼠聞風喪膽了。動物之間肯定有它們的信息通道,只是我們人類不知道而已。”

小邶第一次覺得伍錦春說話太不簡潔了——太多“我家”了,比湯牡麗話里的“他媽的”還多。

老鼠夾看起來有點像削蘿卜絲的裝置,中間有個四方形的紅色膠合板,應該是用來擱香腸一類的誘餌,膠合板上下都有彈簧拉著的鐵夾子,只要老鼠一碰到機關,兩個鐵夾子就會啪地合上。看來做老鼠也不容易,一不小心,就遭遇人類的陷阱。

小邶有些尷尬,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物質往來。有一次,小邶在京東上看中一款孔雀綠小手表,隨口問:“好看嗎?”“好看,不過——”他欲言又止。“不過什么?”她好奇。“嗯,我覺得——不太樸素。”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忸怩,好像無意間撞見了別人不雅之處似的。她突然反應過來,天哪!他是不是以為她在暗示他?“這個手鏈好看嗎?”“這個包包好看嗎?”有的女人是會用這種小伎倆。可她沒有這個意思,一丁點這個意思也沒有,她之所以問他,是因為她信任他的審美,就像問他某幅畫好看不好看、某本書好看不好看是一個意思。她被自己氣得面紅耳赤!她說話有時十分謹慎,有時又很隨便,所以前夫才說她過猶不及。

為了撇清自己,小邶暗暗下定了決心,如果伍錦春買了那只小綠表來送她,她是不會收下的。要么付錢給他——這做法或許更好,既不會破壞他們之間月白風清的純潔,又能留下他們的愛情信物。他們之間還沒有任何信物。她幾乎帶著旖旎的心情提前去銀行取好了現金,用一個有暗綠花紋圖案的信封裝好,還用一條淡綠色細絲帶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她要盡量化俗為雅,她不想他尷尬。他們之間手機轉賬又不方便,會留下蛛絲馬跡。伍錦春再三說過,他們之間要想長遠,就不能留下蛛絲馬跡。

好在他并沒有這樣做,她松了一口氣,覺得欣慰,他到底沒有小看她,他到底還是懂她。

也是,他們是在美術館認識的男女,一開始的搭訕話題是《卡提亞讀書》,和蕓蕓眾生的庸俗男女關系可不一樣——怎么可能一樣?

后來她還是把那只小綠表買了,她其實已經不太喜歡這款表了,孔雀綠確實過于華麗,和一貫低調的她有點不搭。“不搭才有張力呢。”或許他會這么說,畢竟他有體恤美德。但他什么也沒說。也不知是沒看見,還是看見了不說。她戴了那么一兩次,就收進抽屜了。

至于那個紅色老鼠夾,小邶不想要。

“不是老鼠,我家沒有老鼠。”

“那是什么?老窸窸窣窣的。”

“是隔壁老太婆。”

“真是討厭。”她抱歉地說。好像攤上這么個變態鄰居,是她的責任。

沒想到,他倒是大方:“讓她聽唄,一把年紀的人了,也沒什么樂子了。”

“我們就人道主義一回如何?”

“如何?”

好像怕老太婆聽不清楚,他還有意調高了他們的音量。

他們這樣算什么呢?

小邶一個人攏了被子看著深藍色亞麻窗簾外面的天光一寸寸變亮的時候,也生出過這樣的想法。

可只要想起伍錦春老婆手起刀落殺雞鴨然后坐到藤椅上云淡風輕喝香片的場面,她的長脖子就一陣冷颼颼。

她一把扯過被子,捂住自己天鵝一般的長脖子。

算了,婚姻有什么好的?她又不是沒有過?

他想和她在一起,而她想“他想和她在一起”,這才是男女關系美妙之所在。

“我持續地渴望你。”伍錦春這么說過。

“你還想要什么呀?”

《憂傷動物》里那個研究恐龍的古生物學家的女友就是這么質問的。

那個研究恐龍的古生物學家的情況和小邶的有些相似,也是離異單身,也愛上了一個中年有婦之夫,甚至連做愛之后的姿勢和她都是一樣的——也喜歡背對著情人。每次情人回家,古生物學家都會想象他和他妻子做愛的情景,并因為這種想象嫉妒痛苦,她女友覺得她瘋了,覺得她太高估了她那中年情人的性能力。“你已經擁有了這個男人最好的部分,他愛你,他渴望你,你還想要什么呀?!難道你真想去給他熨衣服?容忍他的壞脾氣?做飯招待他的老板?你應該感到高興,有另外一個女人在替你做這些事情。”

“你還想要什么呀?”她這么問自己。

愛情是被愛情敗壞的。

這是愛的哲學,也是愛的悖論。

當深藍色亞麻窗簾上的幽暗花朵在天光下一朵一朵鮮明起來,小邶已經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

“在做什么呢?”

“看書呢。”

“看什么書呢?”

這回看什么書好呢?

《遠山淡影》?《好女人的愛情》?

要不這一次換成看本詩集?

對,就看詩集。

小邶立馬起床,到書架上翻出了一本灰撲撲的詩集,她不記得自己買過這書,應該是前夫的書,前夫走的時候有些書沒有帶走。

我一直在愛

我可以向你證明

直到我開始愛

我從未活得充分

我將永遠愛下去。

小邶準備在電話里給伍錦春念這首《我一直在愛》。

明天是周五了,伍錦春十點左右會給她打電話。

應該會打吧?

阿袁,作家,現居南昌。主要著作有《鄭袖的梨園》《師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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