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價格目標的重視度提升

2025年是“十四五”收官之年，政府工作報告對2025年工作目標進行了全面部署，為“十四五”的高質量收官和“十五五”的良好開局打牢基礎。在政府工作報告提出的幾個預期目標中，價格目標的變化引起了市場的廣泛關注。價格目標的變化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居民消費價格的漲幅目標長期維持在3%左右，而2025年下調至2%左右；二是政府工作報告要求價格總水平處在合理區間，給價格目標帶來了更為豐富的內涵。

居民消費價格目標的下調并不代表價格目標重要性的下降，反而代表政策更加關注價格目標的實現。這是因為，過去中國發展的主要矛盾是供給不足、需求過剩，宏觀政策長期以來更加傾向于防止通脹，居民消費價格目標此前更多是限制性目標，3%左右的目標更多是上限性質的。

隨著經濟向高質量發展轉型，經濟發展更加傾向于依靠技術進步和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疊加經濟發展水平達到一定水平，有效需求不足反而成為主要矛盾，通脹壓力逐漸緩解。近幾年來居民消費價格長期低于3%左右的目標，價格目標的下調是政策向更為務實的方向變化，也體現出政策更為重視通脹目標的實現。盡管目標從3%下調至2%，但約束性有所增強。

圖1 CPI預期目標和實際CPI

圖2 當前各類價格指標

為什么當前政策更加重視價格目標的實現？價格水平過高或者過低，都會對經濟產生不利影響，當前中國經濟面臨的是價格水平偏低的局面。從消費者個人的角度靜態來看，價格水平過高直接消耗居民購買力，價格水平低反而增加了居民購買力，因此通脹往往帶來更多的社會關注。價格水平過低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宏觀經濟的整體循環上，價格水平低將加重債務負擔、提高實際利率、影響企業利潤水平，進而影響到居民個體。在價格水平偏低的時期更需要政府進行合理的預期引導，促進價格的企穩回升。

本次政府工作報告中多次強調了促消費的重要性，穩物價是促消費的基礎。政策要求“強化宏觀政策民生導向。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經濟政策的著力點更多轉向惠民生、促消費，以消費提振暢通經濟循環，以消費升級引領產業升級，在保障和改善民生中打造新的經濟增長點。推動更多資金資源‘投資于人’。”

當居民對物價下行預期較為強烈時，傾向于延遲消費，增加定期存款。近年來，居民定期存款增速偏高，居民消費傾向偏弱，居民存款向企業端的轉化不暢，其中居民對物價的下行預期起到了較為重要的作用。當通脹預期保持穩定或小幅上行，有利于促進實際利率的下降，進而促進從居民到企業的消費和金融循環。

聚焦到2%目標的實現途徑上來看，中國具有獨特的制度優勢，更加強調政策的協同配合。多數西方國家中，穩物價是貨幣政策的主要目標，缺乏多部門的政策協同。多國央行實行2%的通脹目標制，但從2008年金融危機后的政策實踐來看，單獨依靠貨幣政策實現價格目標往往“獨木難支”，在金融危機到新冠疫情的時間區間內，主要發達國家的通脹水平長期低于2%的政策目標。這也就是貨幣政策“拉繩子容易、推繩子難”的體現。真正激發社會有效需求，實現價格目標，需要多種政策協同發力。

政府工作報告中就提及，“居民消費價格漲幅2%左右，目的在于通過各項政策和改革共同作用，改善供求關系”。根據國新辦新聞發布會的總結，實現穩住物價目標的手段主要包括四點：一是加大宏觀政策逆周期調節力度；綜合運用財政、貨幣等政策來改善供求關系；二是著力提振消費，釋放需求側潛力；三是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和價格戰；四是更大力度穩住樓市股市。

資產價格一頭連著居民當期消費、一頭連著居民未來養老。樓市、股市上漲帶來的財富效應有助于提升居民信心，擴大消費。

政府工作報告多次強調價格“總水平”，也是一個值得關注的重要變化。政府工作報告要求“價格總水平處在合理區間”，在貨幣政策部分，也要求“社會融資規模、貨幣供應量增長同經濟增長、價格總水平預期目標相匹配。”

什么是價格“總水平”？傳統的價格水平指標包括居民消費價格、工業生產者價格、以及更為廣泛的GDP平減指數。要求價格總水平處在合理區間，首先應該包括這些實體經濟價格指標，但除此之外，價格總水平還包含資產價格的因素。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強調穩住樓市股市，這次政府工作報告也首次把穩住樓市股市寫進經濟社會發展總體要求。這就表明資產價格也包含在政策的考慮中。

政策為什么要考慮資產價格因素？隨著資本市場的發展，資產價格與實體經濟的關聯愈加密切。資產價格一頭連著居民當期消費、一頭連著居民未來養老。樓市、股市上漲帶來的財富效應有助于提升居民信心，擴大消費，盤活居民沉淀的定期存款，激發經濟活力，暢通資本市場與實體經濟的循環。此外，資本市場的收益水平也決定了社保、年金的長期收益，政府工作報告提到“加快發展第三支柱養老保險，實施好個人養老金制度”，資本市場的建設和資產價格的穩定，是發展養老事業的基礎。

穩住資產價格的存量政策已經得到較好的落實，并收到了良好效果。穩住樓市的政策包括專項債券收儲、城中村和危舊房改造、貨幣化安置、房地產金融政策等等，穩住股市的政策包括新“國九條”、兩項支持資本市場的貨幣政策工具等等。

在穩住樓市、股市的推進中，政策更加注重機制設計，有助于資產價格恢復合理估值。例如股票回購增持專項再貸款，央行將向商業銀行發放再貸款，提供的再貸款利率1.75%，商業銀行給客戶貸款的利率會加0.5個百分點，也就是2.25%。如果公司股票低估、分紅率較高，公司股東有較大動力使用股票回購增持再貸款工具進行回購，如果股票高估，則使用動力將會下降。這就在政策設計中內嵌了自動穩定器機制，增強了資本市場穩定性，有利于穩住資產價格。

總結來看，政府工作報告更加關注價格目標的實現，而且更加關注包括了資產價格在內的更加廣義的價格水平，這無疑抓住了穩定經濟的關鍵一環。通過穩物價、穩樓市、穩股市，進而穩消費，暢通經濟循環，另一方面，廣義價格的穩定也可以更加靈敏地表征經濟狀態，為宏觀經濟政策方向提供決策參考。

（段辰菊、王安東分別為國壽安保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研究總監、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