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群
鳥群忽而分散,穿梭在云層之中。
城市之上,陽光洋洋灑灑,提攜一只飛鳥離群。風(fēng)聲之下,遙遠的草粒被鼓動著遠道而來,停歇在城市的窗戶之上。
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在黃昏的陰影中如暗河般的情緒不斷發(fā)芽。眼前,公交車行駛在專用車道,迅速駛離喧囂的人群、車流。楊柳樹邊,停工積水的大廈基坑中,游魚,正自顧自地遨游。
被人遺忘的事物,都是悄無聲息的。
城市青年,正沿著街道緩慢前行。手中一只嶄新的相機,將飛鳥定格,將街道定格,將夕陽中下棋的老人定格……
光與時間暫停的時刻。
我想起,這個街區(qū)連接著的另一個街區(qū),有一條小河正在嘩啦啦的水聲中,將這座城市的夜晚打開。
人們在夜晚的城市中,只想找尋落腳的地方,并不想要一雙翅膀——
如同被定格的離群的飛鳥。
秋天
白露已至,身體感知的溫度,并未讓人想起,夏日已過。中午,我騎車穿過街道,頭上火紅的太陽,宣示著時光機器的崩塌,夏季依然緩慢成長。
街邊的銀杏,正用難以察覺的速度,接觸秋天。
許久以來,容易被人遺忘的時間,在草木的身上布滿了痕跡。
隱藏在時間中的密碼,難以捉摸,也容易讓人忽略……就像我們每天在城市穿梭,也未看清一座城市的模樣。
被忽略的、被遺忘的事物,每一刻,都在生長。
但整個夏季,在斷定季節(jié)不斷生長的問題上,我們難以找到證據(jù)。玻璃的窗框背后,砉然炸裂的風(fēng)暴,在世界之上成長出翅膀,星河在我的眼前,見證著山岳的亙古不變。
也許,秋天也會疲憊,世間的千山萬水,終有難以抵達之處。青海的油菜花凋謝不久后——
青海湖,也將逐漸熄滅。
而季節(jié)走過的道路,布滿了讓人難以察覺的光線。
從北到南,金黃色的樹葉,短暫地占領(lǐng)一座又一座城市。
玫瑰
敘事的、奔跑的玫瑰,在凋謝之前,妄圖走更遠的路,爬更高的山,直到鞋履破碎,太陽從身旁消失。但最終掉落的是,玫瑰蘊含風(fēng)暴的花瓣——蹣跚的步履停留在一個工業(yè)園區(qū)的陽臺之上。
敞亮的屋頂啊,也曾讓人惆悵!
不遠處,沱江兩岸,蘆葦正在自由生長,流水正在波濤中尋找故鄉(xiāng)。
流水也會有故鄉(xiāng)嗎?時代巨大的河流,遠道而來——人群,如暴雨般散落在各地。在一個工業(yè)園區(qū),你們在嶄新的廠區(qū)之間,尋找來處。
這天,你與相遇的同鄉(xiāng)人,相約在不起眼的路邊小攤。深思熟慮之后,你們選擇用方言交談。談?wù)摴枢l(xiāng)的酒,冬天寒冷的氣候,垂垂老去的父母……
太多的故事。呵!對,還有方言,那些引以為傲的方言,正在陌生之地緩緩跋涉,在個人的世界中逐漸隱身。
人們終究還是走得太遠。
猶如陽臺上不愿凋謝的玫瑰,盛開在遠方的風(fēng)里。
無名路上
后來,你回到一條未被命名的道路。路的兩旁是薏仁和玉米,不遠處,田野寬闊得不成樣子。父親正在與雜草搏斗。鋒利的葉子,在鐮刀割下之時,也想著報復(fù)。在父親的手上,留下一道道劃痕。
你想起,幼時曾在這條路上來來去去。
你對它很熟悉,卻也知之甚少。你知道它通往故鄉(xiāng),也通往不知名的地方。
你想起,為了阻止這條道路在你面前的延伸,你不斷前行,遇見了無數(shù)分岔的人生。在道路的盡頭,看到一個又一個的城市。
此刻,秋日過境,秋風(fēng)遠道而來。
你聽見玉米林里嘩啦啦的聲音,父親一生都走在這條路上。你聽見耕種、收獲……寂寥的村莊和熟悉的風(fēng)景,成為父親用汗水抒寫的一首枯燥卻也波瀾壯闊的詩。
而這條無名路旁,那些被遺忘的糧食,逐漸在漂泊于城市的人心中,生根發(fā)芽。
陳西伯,貴州人,現(xiàn)居成都。有作品發(fā)表于《詩刊》《揚子江詩刊》《星星》等,曾參加《星星》第四屆全國青年散文詩人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