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重溫法國詩人阿蒂爾·蘭波的《彩畫集》。作為超現實主義、早期象征主義詩歌的代表人物,他筆下的《醉舟》就是我寫這篇小說的契機,也就是整個故事的“起”。我試圖創作一個短暫的、類似錯覺的愛情故事,通俗點兒說,兩個主人公甚至可以算是萍水相逢。而故事的結尾,就是神秘的璇子從愛情里出逃,主人公在精神與生理的雙重意義里“沉入海底”。
動筆前兩天,我和朋友出門辦事,路過雜貨鋪門口,看到那里擺放了一臺老式扭蛋機,外罩是玻璃圓球,里面放滿了花花綠綠的彈力球。機器很老了,但偏偏是這種幼稚的“老”吸引住了我們。我們沒帶零錢,就掃碼和店家換了四枚硬幣。我在心里祈禱它能轉出透明的橡膠球,可最終從洞口只滾出一顆亮橙色的橡膠球。我有點兒失望,把它砸到地上又接住它,隨后放進了口袋。或許生活就是一臺扭蛋機,你永遠不知道從中會滾出什么顏色的橡膠球。
我把這顆亮橙色的橡膠球請進小說,讓它代表人物心中的火——愛火與欲火。人生充滿不確定性,就像璇子與主人公的偶遇。是什么讓他們恰好遇見彼此?他們為何恰好在莫名其妙的愛情的驅動下,度過了奇妙的一日?這些問題的答案或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共同擁有了“即時性”的人生體驗。整篇小說的“承”就被安排在這樣戲劇性的拼桌偶遇中。我起初想按照歐洲古典主義戲劇理論的“三一律”來構思,讓故事更為緊湊,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種形式——我想更好地發散思維,增強故事的偶然性,希望主人公有更多的接觸和體驗。
禁錮與解放也是我想在小說里討論的重要話題。主人公整牙期間的痛苦經歷,是從我童年陰影中截取的一個片段,在時空交錯的插敘中,我想借原生家庭給主人公帶來的影響強化他的形象,接著進一步豐富故事情節。馬爾庫塞在《愛欲與文明》中談到現代文明中的規范對個人原始欲望的壓抑。他也認為人的解放可以視作愛欲的解放。而愛欲的解放不代表性放縱,也不應該局限于器官之感,應該抵達更高的維度,如精神上的解放。就像主人公試圖從頹廢的生活圈中解放出來,認識形形色色的人,如璇子、阿良。就算沒有璇子的誘導,總有一天主人公也會從頹廢的生活圈中解放出來,奮力去掙脫精神上的藩籬。
主人公從安逸地待在束縛自己的繭房,到登上那輛火車,如蜉蝣般以“朝生暮死”的代價去追求愛情,這也是一種突破。小說的“轉”應該在這里。弗洛伊德將人的本能分為“生本能”和“死本能”,“生本能”表現為一種生存的、發展的、愛欲的力量,“死本能”是一種趨向毀滅和侵略的本能,二者的沖突矛盾促使人生命的前進,最終主人公在“生本能”的驅動下奔赴“死本能”,這就是小說的“合”了。
而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璇子也是帶有悲劇性色彩的人物。從原生家庭重男輕女帶來的創傷中走出來后,愛上旅游,愛上接觸新鮮事物,住青旅,徒步,或者搭訕陌生人。所有“離經叛道”都是對人生過往經驗的療愈,似乎有種“破繭成蝶”的意味在里面,但畸形的家庭沒有教會她接受與表達愛情的正確方式。這樣看來她的放縱又是可憐而合理的,我試圖在接觸與解剖人性陰暗面的過程中,完成兩位主人公整體的塑造。
至于使用第二人稱進行敘事,這是一次新的嘗試,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創新。可能有太多強烈的感情想要抒發,又或者藏有想跟讀者產生共鳴的私心在里面。總之,和主人公一樣,我也在文學領域的探索中解放自己,并試圖和蘭波一樣,做一個“通靈者”,在創作過程中“打亂所有感官”,書寫出一種微妙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