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隋煬帝設立進士科到光緒三十一年科舉制被廢除,一千多年來,中國歷史上誕生了700多名狀元、10萬余名進士和百萬名舉人。這個數字看上去龐大,但若細分下去,錄取率其實是非常低的。以明清時期為例,每個省的舉人錄取名額只有幾十到一百來人,錄取率不過3%到5%。由此可見,當時科舉考試的競爭之激烈。
這也意味著,絕大多數讀書人未能通過科舉。那么,落榜后的他們通常會做些什么呢?
1715年,在山東省淄博市蒲家村,76歲的蒲松齡端坐在窗前安詳地離世。
“蒲松齡”這三個字,在現代可謂如雷貫耳,家喻戶曉,但在科舉盛行的年代,卻代表著太多的不如意。蒲松齡19歲參加童生試,以縣、府、道三試第一補博士弟子員,成了一名秀才。原本以為會考運亨通,平步青云,可之后的幾十年里,蒲松齡參加舉人考試屢次落第,直到72歲才因為資歷獲得歲貢生的安慰獎。
因科舉不如意,蒲松齡開始寫小說,這一寫,便是大半生。在那個以科舉為人生唯一出路的年代,他的選擇無疑是對傳統觀念的巨大挑戰,周圍的人對他投來的是不解的目光,甚至是恥笑。人們無法理解,一個本該埋頭苦讀圣賢書以求金榜題名的人,怎么會“不務正業”,沉迷于妖魔鬼怪、奇聞逸事之中。
蒲松齡也曾因為“一事無成”感到羞愧。他看著那些曾經一起參加科舉考試的同窗早已官運亨通,而自己卻只能依靠教書為生,心中難免泛起酸楚。但每當夜深人靜提起筆,沉浸在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中時,那份對寫作的熱愛和執著,又會將一切苦澀沖刷得無影無蹤。他堅信自己的筆,能夠描繪出一個充滿想象和正義的世界。
歷史證明了蒲松齡的才華。《聊齋志異》全書40多萬字,收錄491個故事,包括人們熟知的《倩女幽魂》《嬰寧》《畫皮》等。這部小說集雖然寫的是狐鬼故事,但包羅萬象,思想深刻。其中的聶小倩、嬰寧、辛十四娘等女性雖為妖鬼,但內心純良,敢愛敢恨。老舍先生評價《聊齋志異》是“狐鬼有性格,笑罵成文章”。蒲松齡也在自己的一首詩《感憤》中寫道:“新聞總入鬼狐史,斗酒難消塊磊愁。”從中可以隱約窺探到他創作《聊齋志異》的目的,借“狐鬼”諷喻現實,揭露封建禮教的黑暗和科舉制度的腐朽。
《聊齋志異》最終成為中國文學史上的瑰寶,曾經恥笑蒲松齡的人,早已消散于歷史煙塵中,但蒲松齡的名字卻萬古長存。
宋真宗趙恒曾經寫過一首《勸學詩》:“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安房不用架高梁,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有女顏如玉。出門莫恨無隨人,書中車馬多如簇。男兒欲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此詩強調的是,讀書考取功名是人生的一條絕佳出路。
現實的確如此,古代社會階層的排序是“士農工商”,“士”階層地位最高,對讀書人而言,科舉考試就是他們改變命運最直接的方式。但在數以萬計的考生里,能夠中榜的人終究鳳毛麟角,對于那些未能中舉,甚至連鄉試都沒有通過的人來說,現實的壓力讓他們不得不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道路。特別是那些來自農耕家庭的考生,他們沒有優厚的經濟條件作為支撐,無法像富家子弟那樣優哉游哉地讀書、應考,直至高中或老死科場。在多次失敗之后,他們只能自謀出路。有的選擇去學堂當老師,傳授知識;有的代人寫書信、抄碑文,以筆墨為生;還有的一邊耕作一邊備考,不忘初心。
明朝末年,江西一位名叫宋應星的考生到南昌參加乙卯科鄉試,在上萬名考生中以全省第三名的優異成績考中舉人。但遺憾的是,他此后到京城參加由禮部主持的會試卻屢次落第。對此,宋應星并沒有自怨自艾,反而展現出一種與眾不同的豁達與堅韌。趕考游歷多年,宋應星深感當時士子們埋首于四書五經,雖然飽食終日,卻不知糧米如何而來;雖身著絲衣,卻不解蠶絲如何飼育織造。這種對實用知識的漠視,讓他十分痛心,于是決定不再應試,而是將目光投向士大夫所不屑的工農技術應用領域,決心從中尋找自己的價值。
明崇禎七年(1634年),時任江西省袁州府分宜縣學教諭的宋應星開始編著《天工開物》,3年后,著作刊行。在書中,他不止一次地贊嘆農工從業者的匠心精神,感恩農人種出糧食以果腹,贊美工匠造出舟車以遠行。
《天工開物》全書三卷十八篇,涵蓋農業、手工業、軍事、礦業等多個領域,系統地總結了中國古代的科技成果和經驗,被譽為“中國17世紀的工藝百科全書”,學術價值和社會影響極為深遠。
為紀念這位科學巨匠,人們在宋應星的故鄉江西省奉新縣修建了一座紀念館,展示他的生平事跡和《天工開物》的科技精髓。當地還新建了一座天工文化廣場,宋應星的雕像矗立在廣場中央,他微微抬頭,看著遠方的天空,眼神中閃爍著對科技的無限熱愛與向往。
袁世凱年輕的時候游手好閑,他的叔父袁保恒看不下去,就把他帶到京城讀書,磨礪他的性子。在京城的那幾年,袁世凱受到袁保恒、袁保齡兄弟的嚴格管束。他還算爭氣,在嚴師的督導下,數年間大有長進。
1876年秋,袁保恒讓袁世凱去參加科舉考試,以檢驗學習成果,結果袁世凱失敗而歸。3年后,袁世凱再次參加考試,結果又失敗了,氣得他毀掉了自己寫的詩文,怒聲道:“大丈夫當效命疆場,安內攘外,烏能齷齪久困筆硯間,自誤光陰耶?”科舉考試接連失利,嚴重打擊了袁世凱的積極性,他轉而投入與養父袁保慶交好的淮軍將領吳長慶麾下,在部隊磨礪的幾年,袁世凱的心性穩重了許多,這讓他有了再次參加科舉考試的想法。
1882年3月,袁世凱在寫給他三哥袁世廉的信中說道:“弟不能博一秀才,死不瞑目。”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袁世凱直到死也沒能考上秀才。
既然自己考不上,袁世凱想到了一招策略——釜底抽薪,他聯合湖廣總督張之洞等人,向朝廷呈遞了《奏請立停科舉以廣學校折》,最終,清廷接受了奏請,廢除了科舉制度。
當然,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像袁世凱這么極端,道路千萬條,總有人去探索別的人生方向。比如,成為一名師爺。別以為落榜就代表能力不行,其實,很多考生都系統學習了法律、會計、文秘等方面的專業知識,即便科舉考試失利,只要在某一方面能力突出,就不用擔心養活不了自己。師爺群體中,最為出名的就是“紹興師爺”。明清時期,在紹興這個地方,很多科舉失利的考生就會去達官顯貴那里應聘師爺(幕僚),甚至還有人把這當作步入仕途的敲門磚。因此,明清時期甚至有“無紹不成衙”的說法。
歷史上留名的師爺,左宗棠與李鴻章赫然在列。1852年,6年“三試不第”的左宗棠應好友郭嵩燾相邀,離開了自己經營的農莊柳莊,到湖南巡撫張亮基麾下當了幕僚,由于左宗棠能力實在出眾,前后兩任湖南巡撫都邀請他做自己的幕僚,幕僚生涯也成了左宗棠一生功名之路的起點。李鴻章年輕時也在曾國藩幕內做師爺。后來,左宗棠和李鴻章兩位師爺都因過人的智慧和卓越的功績躋身顯宦,成為權傾一時的清朝“股肱大臣”。
(編輯 陳致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