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迪歐美學思想與中國傳統繪畫審美比較研究

摘 要：阿蘭·巴迪歐（Alain Badiou）是現當代非常獨特且有影響力的學者和哲學家之一，他的思想涉及哲學、政治、科學和藝術等多個領域，其開創的事件哲學在法國思想史上意義非凡。巴迪歐將對美學的思考融入哲學和藝術領域，而其對于“美”的形容和見解，與中國傳統繪畫的審美意趣有著諸多聯系。無論是巴迪歐的美學思想，還是中國傳統繪畫的審美意趣，都在實踐與理論方面推動著藝術領域的發展。對阿蘭·巴迪歐的美學思想以及中國傳統繪畫審美進行比較研究，探索新時代多元文化融合背景下繪畫創作的走向。

關鍵詞：巴迪歐；中國傳統繪畫；繪畫

一、阿蘭·巴迪歐的美學思想

阿蘭·巴迪歐出生于北非的法屬摩洛哥拉巴特，是法國作家、哲學家，也是前巴黎高等師范學校哲學系主任、教授，現任位于瑞士的歐洲研究院（EGS）教授。其在哲學事件理論上的思想成果標志著哲學語言的轉向，并在哲學的基礎上向著文學、藝術等方面不斷開拓，科學地指出了藝術審美中真理的主體性，以及新唯物主義下“愛”的偶然性和本質。

在巴迪歐的哲學體系中，“愛”與藝術是兩種不同的真理生產程序，也是哲學話語生產的主體性條件[1]。在哲學的分析方式下，不同于單純的藝術表達，哲學家更愿意探索“真理”與“真理事件”在不同方式下會如何表達或體現。巴迪歐所提倡的就是從偶然性事件的發展中探尋“愛與真理”的普遍性問題。他將“愛”這一問題，從本質到延續圖景都從偶然發生的碰撞中延展與解構，體現了“真理”與“愛”是普遍存在的。而藝術家會更注重如何以“美”的方式闡釋“真理”，作品的形式美感、藝術語言的表達無不是在為這一種傳遞做輔助。簡單地說，哲學家所探尋的“愛和真理”，很有可能在一些無法預知的條件下碰撞出來，而藝術家的作品將這樣的碰撞變成了真實的事物呈現在我們面前。“好比，在山村中，某個寧靜的傍晚，把手搭在愛人肩上，看夕陽西下即將隱入遠處的山巒，樹影婆娑，草地宛如鍍金，歸圈的牛羊成群結隊；我知道我的愛人亦在靜觀這一切，靜觀同一個世界，要知道這一點，無需看她的臉，無需言語，因為此時此地，兩人都已融入同一世界之中。當此際，愛就是這種悖論，這種同一的差異性和差異的同一性；當此際，愛存在著。”（巴迪歐《愛的多重奏》）在這一段話當中，巴迪歐用場景來表現出不同視角對同一世界的差異，而又從不同視角表現來自偶然事件的同一感受。也就是說，因為“愛”包含著創造新世界和感受新世界的經驗，這便需要某種能夠引起共鳴的事件來傳遞這類經驗，而這種非中心化包含著以差異與共鳴為底色的傳遞方式，藝術為這樣的傳遞帶來了可視的唯物主義途徑。這也是巴迪歐認為的“愛”的本質，需要通過藝術作為橋梁[2]。由此，巴迪歐藝術美的深度內核，將傳遞“真理”與“美”作為不同藝術作品需具有的同一理念，并將哲學的“真理內核”與藝術“美的多種傳遞”形成交互，以多元的視角看待審美藝術。

二、中國傳統繪畫審美

中國繪畫歷史悠久，從春秋戰國時期充滿藝術感的《人物龍鳳帛畫》《人物御龍帛畫》等，到魏晉南北朝玄學思想盛行所產生的具有文人士大夫審美意趣的作品，再到南唐董源以山水寄情托物言志的《瀟湘圖》，以及元代趙孟頫的《鵲華秋色圖》等，其不斷影響著中式繪畫的審美走向。中國傳統繪畫注重筆墨的運用，借助線條疏密、墨色濃淡等營造獨特的意境，特別注重情感的表達，通過藝術形象的構建傳遞出文化、歷史、社會等多方面的內涵。由此可見，中國傳統繪畫的審美體系綜合性很強，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3]。古往今來的中國傳統繪畫作品中，或談及中國畫家創作時，很大一部分使用的不是典型性的寫實手法，而是以更加寫意的概括性的方式描繪對象。例如北宋畫家米芾的畫作《云起樓圖》，又稱《天降時雨圖》，便是以中國傳統山水的深遠構圖，描繪了雨中江南青山丘陵，用墨色濃淡和層山之間大量的留白將雨霧中的山景描繪得淋漓盡致，以極少的著墨就將煙雨山景的意境表達清晰，通過形象的“意似”和神韻揭示其本質特征[4]。

在明末清初的寫意畫領域，號“苦瓜和尚”的石濤就是具有寫意趣味審美的重要代表畫家之一。石濤作品中的主題以山水花鳥居多，也兼畫人物，極其擅長運用簡約的構圖設計畫面，通常借其略顯空曠的構圖或大片的墨色突出所描繪對象或者營造心中所想的意境。石濤所著《畫語錄》，蘊藏精妙的藝術哲思。他提出藝術與現實、心與物等的統一，倡導“借古開今”“不似之似”“遠塵脫俗”等理念。歷經歲月洗禮，這些理念愈發熠熠生輝，被當今畫界奉為圭臬，為畫家們提供著靈感與滋養。故而，石濤被尊為清代以來300年間畫壇第一人，實至名歸。而這一自魏晉時期萌芽，受文人士大夫審美意趣影響而一路走來的中式審美，不停地為中國傳統繪畫注入活力。

無論是“留白”的運用，還是“潑墨”“破墨”等技法的應用，都表現著中國人獨有的寄情于物的浪漫表達。正如齊白石所說：“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此言很好地揭示了中國龐大的審美體系中對畫中意志情感的表達方式。

三、中西美學的時代碰撞

在繪畫藝術創作領域，人們對感性思維、感覺、悟性一類的感官用語推崇備至，聽從感覺的召喚，相信感覺的力量，以感覺為媒介造就了眾多杰出作品。而審美主體以感覺為媒介時，除了繪畫本身的物象、色彩、造型以外，如何突出情景中的“意”以及如何傳達真理，便成了畫面是否感人至深或者引起共鳴的重要因素。在這樣的創作中，創作的主體將不局限于自身感受的還原以及單一客觀事實的再現，而審美的主體更加在乎的也是作品是否能夠調動自己的心靈以及感官感受。相同的是，面對藝術作品，人們的評鑒原則早已脫離了是否還原以及合不合乎現實中的邏輯，而由此邁向了心神感受、表達抒情以及能否在現實意義中找尋慰藉或者表述真理。阿蘭·巴迪歐的美學思想以及中國傳統繪畫的審美意趣中都表現出了如此的傾向，二者在不斷發展的對于“美”的鑒賞方式以及鑒賞體系當中，和在繪畫藝術不斷前進的解構與重構當中，完成了一次跨越時間和地理位置的碰撞。

在巴迪歐的美學思想中，如何“做減法”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在繪畫當中，減法通常指的是藝術家作為創作主體時對作品里藝術要素的弱化或者是所呈現出來的極簡主義風格化的內容。而“減法”作為巴迪歐哲學框架中最晦澀難解的核心概念之一，其意義顯然不止于此。減法不僅作為一種虛空的、非現象學維度的本體論，更作為方法論存在于阿蘭·巴迪歐的文藝思想、政治美學、倫理學等各個層面。對于巴迪歐而言，哲學本質上便是“做減法”的，事件、真理、真實等重要范疇都可以用減法的方式來理解。在具體的文藝理論中，減法既是藝術本體論，也是藝術的創作法則，更是一種藝術風格[5]。在許多表現主義的繪畫當中，甚至在許多繪畫語言的發展歷程上，解構成了必不可少的一步，隨之而來的不同角度的減法更是在當今的繪畫作品中可以觀察到的。

在中國自古以來的山水花鳥人物的繪畫體系當中，“寫意”這一概念一直扮演著無可取代的角色，并由此誕生了許多無與倫比的絕世作品。中國的畫家在面對諸多題材與個體形象的提煉、概括時，運用的方式也有著獨特的中國審美特性。比如在表達作品的思想內容時注重含蓄，強調寄寓性、曲折性和抒情感的表達。這便是中國繪畫藝術審美意識物化形態的特征。中國畫的“寫意”是中國傳統美學的藝術觀，也是中國繪畫藝術的表現方法，其是迥異于古典西方美學的另一種美學體系，理應包括從意匠經營、塑造形象到表現思想主題的整個創作過程。如果把“寫意”簡單地看成是筆與墨之間的一種形式和單純的繪畫技法的話，就會妨礙我們對中國傳統繪畫的了解，而對“寫意”的追求也就是畫家內心活動的具體表現。

如今被收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號稱“梁瘋子”的南宋畫家梁楷的作品《潑墨仙人圖》（圖1）便是極具代表性的寫意作品。畫作里，一位禿頂仙人敞胸露肚，醉態盡顯。他腳步踉蹌，身形搖晃，周身酒氣彌漫，臉上眉、眼、鼻、嘴擠作一團，混沌難辨，下頜胡須雜亂，形象邋遢，但仔細看，卻是脫盡了俗相，透出絲絲仙氣。其嘴角似乎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一雙小眼半睜半閉，好像譏諷地看著世間。畫面上勾筆極其簡略，幾乎沒有對人物做嚴謹工致的細節刻畫，而是采用減筆畫法。畫面中，畫家簡單地用線勾勒五官，并以大筆側鋒運筆，采用闊筆橫涂豎掃的方式，描繪出酣暢淋漓、豪放不羈的仙人形象。仙人那看似邋遢的外在形象之下，實則蘊含著既洞察世事又秉持難得糊涂理念的獨特精神狀態與鮮明性格特征。在用墨手法上，畫家匠心獨運。近處的肩部與褲子，施以濃重墨色，而衣袖以及遠處的肩部，則淡墨輕染，借由這種墨色的鮮明對比，賦予畫面豐富多樣的變化，營造出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于墨法運用方面，畫家先以“蘸墨法”在粗筆之中飽蓄濃淡尚未完全交融的墨水，隨后手持畫筆，依循特定程序，快速地橫涂豎抹。如此一來，墨色在紙上自然滲化，看似如墨汁隨性潑灑，卻又巧妙留存下筆觸的痕跡，盡顯獨特的藝術韻味。值得一提的是，《潑墨仙人圖》堪稱中國現存最早的潑墨寫意人物畫典范。此畫所引領的減筆畫風格，為元明清時期的寫意人物畫發展開辟了全新的道路，它打破了傳統線型經典語言的束縛，成為墨象語言走向獨立的重要標志，在中國繪畫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當今繪畫的材料與技法一直進步，交通的便捷也使得文化審美加速融合與交匯。而在巴迪歐的美學思想與中國傳統以文人士大夫為代表的審美體系當中，我們又能看到一種時代與思想的碰撞以及對于美的理念的延伸。在巴迪歐的“做減法”與中式寫意畫的減筆畫法中，能看到其所傳輸的在描繪時適當減少刻畫來達到對意境的傳達的理念。而在傳輸的思想和表達內容的立意上，二者又都有著通過融入情感文化信仰的托物言志、借景抒情來達到的共鳴感。在這樣的不同文化語境下、不同發展視野中，能看到當代繪畫所傳承的傳統脈絡與西方現代藝術體系碰撞出的火花。在中國數千年的文化與西方當代藝術理念碰撞時，民族根源的自豪感與之而來，我們在傳統文化的內核源遠流長而與時俱進的同時，更應該對中國傳統文化尤其是藝術審美保持期待。

參考文獻：

[1]譚成.巴迪歐論愛與藝術在世界的“相遇”：一種基于新唯物主義詩學的解讀[J].文藝理論研究，2024（2）：187-197.

[2]艾士薇.阿蘭·巴迪歐的“非美學”批評研究[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4：25.

[3]王哲.中國傳統繪畫的藝術內涵及教學策略探析[J].美與時代（中），2023（6）：84-86.

[4]楊博.中國畫的寫意[J].雙語學習，2007（5）：54.

[5]陳方源.巴迪歐的減法方法論及減法藝術觀[J].美育學刊，2023（6）：19-28.

作者簡介：

許歡，泉州師范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油畫創作。

吳華智，泉州師范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