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油畫自傳入中國以來,其本土化問題一直是學界關注和研究的重要內容。油畫藝術蘊含著西方人的審美觀念,與中國傳統藝術的表現形式大相徑庭,文化的差異造成認知阻礙,促使油畫本土化發展成為必然。油畫若想獲得中國大眾的認可,就需與中國觀眾產生文化認知、情感共鳴與審美認同。融匯著中華民族文化基因的民間美術猶如一個有機生命體,其發展的整個過程和各個方面都貫穿著一條富有生命力的精神主脈。通過將當代中國油畫與民間美術有機融合,探索一條油畫本土化發展路徑。
關鍵詞:油畫;民間美術;本土化;融合
民間美術有著承載著民族文化的“活化石”之說,包括民間繪畫、民間雕塑、民間手工藝等,簡稱“民藝”。民間美術與非民間美術的劃分關鍵在于對“民間”一詞的理解。一般而言,除去產生于民間、服務于民間的特征外,該詞含有某種文化歷史傳承之義,與一般的大眾美術有范疇上的區別。
油畫在誕生之初主要為權貴階級服務,猶如陽春白雪,與民間的關聯并不密切。而民間美術則承載著豐富的民俗文化內涵,散發著下里巴人的氣息。二者出身不同,注定審美理念上存在差異。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藝術作品中的元素多元化逐漸成為一種潮流,這也為油畫與民間美術的融合提供了發展思路。
一、油畫的廣度——適配性與包容性
19世紀后期,各種藝術風格流派百花齊放,油畫進入多元化發展時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藝術高度。油畫材料所具備的適配性和包容性是油畫與民間美術能夠融合發展的前提和必要條件。油畫材料能夠融合多種藝術門類的特點,并表現出不同的藝術風格特征,有著較好的適配性,具有吸納各種文化特色與審美觀念的包容性。
油畫的適配性體現在多個方面,在不同歷史時期和社會文化背景下,油畫的風格和主題有著顯著區別。如古典主義時期,油畫作品常采用金色和深色調,以體現莊重感;而印象派時期,畫家們擅長使用明亮、輕盈的色彩表現自然光線的變化。
色彩是構成藝術家藝術風格的一個重要特征,例如法國野獸派畫家馬蒂斯的作品中色彩所具有的情緒傾向,與德國表現主義畫家安塞爾姆·基弗的作品中的色彩情緒是迥然不同的。所以,研究藝術家對色彩的習慣性運用是一個重要的分析步驟[1]。
油畫在現代藝術中不斷演變,從傳統的寫實風格到現代的平面化風格,從古典主義的嚴謹、浪漫主義的激情,到印象派的光影變化、抽象派的自由表達,油畫皆可在不同的藝術環境中找到適配法則,以其獨特的藝術語言和表現手法,滿足不同觀眾的審美需求。
地域文化的差異也影響著油畫的表現形式。在歐洲,油畫色彩素來被視為重要的表現手段,嚴謹的造型與透視是藝術家熱衷表現的方向。而在亞洲,藝術更重視情感和意境的表達。
中國藝術家今天仍然是山峰、樹木或花朵的“制作者”。他能把它們想象出來,因為他知道了關于它們存在的秘密,但是,這樣做是要記錄并喚起一種心境,而這種心境深深地根植于中國關于宇宙本質的觀念之中[2]。
自然環境與題材選擇的差異,讓油畫的表現形式發生了明顯變化。江南水鄉獨特的自然風光和人文環境,令以吳冠中為代表的畫家創作出了具有濃厚地方特色的油畫作品。
油畫的情感表達依托于豐富的創作技法,畫家的個人情感與經歷對作品的風格和主題影響深刻,他們通過色彩搭配、筆觸風格和創作手法表現其個性和情感。例如:畢加索的作品常以人物為主題,通過夸張和變形的筆觸來揭示人性的復雜與矛盾,表達了他對人生、愛情等主題的獨特思考和思想情感;莫奈的《睡蓮》作品中輕盈而凌亂的筆觸,似水面上的波紋柔美動人。
對不同文化、技法、題材和情感的融合與接納,體現了油畫的包容性。油畫作為世界性的藝術形式,融合了多種文化元素。在中國,藝術家們將中國傳統建筑、園林景觀、民俗風情等元素融入油畫創作中,通過運用傳統文化符號,讓作品更具本土風情,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油畫風格。
在技法和材料的選擇上,油畫頗具包容性,從傳統的透明畫法、厚涂畫法到現代的直接畫法、點彩法等,有著多種不同的技法表現形式,畫家可根據創作意圖和風格選擇合適的技法。除了傳統的布面油畫外,亦可在板材、紙張等不同載體上進行創作。同時,各種媒介劑的使用進一步豐富了油畫的形式語言。
在西方藝術持續發展的路線中,許多新風格被創造出來,但并沒有出現先前風格耗盡或死亡所引起的斷裂或新的開端[3]。
油畫題材的不同表現,滿足了不同觀眾的審美需求,也為畫家提供了廣闊的創作空間。油畫反映著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記錄著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的發展,是藝術家表達對社會和生活的思考與感悟的重要手段。
從溫柔的母愛、浪漫的愛情到英勇的戰爭、莊嚴的儀式,油畫表達著細膩而豐富的情感,適應了不同時代的社會文化背景。畫家在創作過程中融入了自己的情感體驗和對生活的理解,使作品具有深刻的人文內涵和感人的力量。優秀的油畫作品往往能夠觸動觀者的情感,這種情感的傳遞使得油畫藝術具有強大的感染力。隨著社會的發展,油畫不斷吸收新的元素和技法,進行創新和發展。現代油畫中涌現出借助影像、符號整合、卡通形象等新的創作模式,皆體現了油畫在新時代的適應性和創新能力。
二、民間美術與中國民間文化
民間美術承載著中國民間文化的傳統,是屬于一定歷史范疇的產物,表現出歷史范疇的規定性。學者葛巖就當代文化的三種類型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其中對民間文化傾注了更多的關注:
第三類文化,也是本文最關注的一類文化,采用美國學者福斯特(Foster)提出的概念,稱之為民間文化(folk culture)。在《什么是民間文化》一文里,福斯特說:“一個民間社會并非是一個完整的社會,它自己不是個單獨的社會,而是個‘半社會’(half-society),是一個擁有縱向和橫向結構的較大社會單位(通常指一個國家)的一部分。”封建時代的中國,統治者通過各級官吏和層層稅賦制度,將眾多地域納入全國性的社會組織和經濟活動之中,以儒家為核心的王權——倫理觀念也對這些地域保持著持續的影響,使之形成一個大尺度的文化單位。然而,自足的經濟方式、地理的阻礙、傳播媒介的落后,使許多地域或多或少地保留了一些文化特色,形成所謂半文化(half-culture)或從屬文化(dependent-culture)[4]。
多階面的文化結構比較符合中國傳統文化的真實情況。中國勞動人民往往以滿足自身多方面的需要來創造藝術,使其貫穿于生活之中。民間美術的內容和形式,多受民俗活動或民眾心理的制約。
農民家庭內部自制自用的那部分民間美術,不僅切合生產生活實際,還有更多機會體現特定的創作個體的情思智能,從而有可能鼓勵創作主體的創造力,幫助它逃逸出集體既成儀軌的范制,也從而反過來為民間文化的群體篩選提供新的素材,為民間美術的流變引出新導向[5]。
中國傳統文化具有多元、多支系的特點。民間文化受民間環境基礎的影響,自然也受民間經濟活動方式和規模的支配,在民族文化集合體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故民間文化相對獨立,自成系統。
就中國油畫創作者而言,需要了解的是,融匯著中華民族文化基因的民間美術猶如一個有機生命體,其發生發展的整個過程和各個方面都貫穿著一條富有生命力的精神主脈。祖輩們“口口相傳”的智慧,有著民眾參與文化創造的集體性特征,體現著民間文化歷史的傳承性。這些聚集著群體智慧的傳承,通過歷史和群體的作用構成民俗社會的精神實在與世俗生活。
“循其舊法,擇其善者而明用之。”幾乎與中華文化同齡的中國民間美術,至今仍在廣袤的中國大地上以其頑強的生命力生長與繁衍。不同層級與不同模式的文化因素,均可能在歷史進程與現實的際遇中作用于民間文化與美術,推進民間美術產生不同程度的變化。這種流動的變化或顯露,或隱現,存在于中國不同的藝術形式當中,亦存在于當代油畫表現形式當中。
“如果我們認定老百姓是用一種文化的方式來表達生命的自然要求,那么起支撐和規范作用的究竟是怎樣一種東西呢?也許人們會在這些疑問的直覺體悟中獲得一種關于未知物的心理意象;它似乎是無形地寓寄在天地之間的風氣,不囿于大地而能于萬木中超升、穿流,只有那沙沙作響的樹葉顯示了它的存在和力量。這種情景完全可以當作‘文化’概念的意象,因為,對人類生活來說,只有文化性的東西才能獲得風一般的特性和功效。”[6]
總而言之,中國民間美術是中國民間大眾為了滿足自身的社會生活及情感需要而創造的視覺形象藝術。民間美術與油畫相結合,揚其精華,是中國油畫本土化的一條良好發展路徑。
三、當代中國油畫與民間美術的融合案例與發展前景
油畫與民間美術的融合,在較早以前就有藝術家進行了探索實驗。關良在他的油畫作品中融入了中國戲劇元素,將戲劇中的傳統服飾、臉譜等諸多民間美術元素融入其中,形成其獨特的本土油畫風格。這些作品以戲劇人物或場景為題材,巧妙地捕捉了戲劇中最精彩、最富有張力的瞬間,通過夸張變形的人物造型和生動傳神的表情動作,充分表現了戲劇的動態美和情感沖突,使畫面具有強烈的現場感和舞臺效果,讓觀者好似置身于戲劇表演之中。其油畫作品常給人稚拙、率真的感覺,仿佛是兒童的涂鴉,卻又蘊含著深刻的內涵。這種風格的形成與他對藝術的純粹追求和獨特的審美觀念有關。關良的作品不僅在藝術形式上富有創新性,更在文化內涵上承載著多種傳統元素。他在作品中融入了中國傳統繪畫的理念、技法和審美情趣,使油畫這一西方藝術形式在中國文化土壤中生根發芽,成為中西文化交流與融合的橋梁。
呂勝中扎根于中國傳統民間藝術,從民間美術中汲取養分,深入研究民間剪紙、刺繡等藝術形式,將豐富的造型語言和文化內涵融入自己的創作中。以作品《大公雞》為例,他將油畫材料與綜合繪畫相結合,并以超寫實的表現方式融入了中國傳統年畫的風格,反映了作者對鄉土田園的無盡懷念和面對現代工業社會的悵然。這種情感與思想的深度表達,使他的作品具有了超越視覺美感的精神價值,引發了觀眾的共鳴和思考,是當代藝術的一次創新與突破。
閆平是從女性藝術家的視角來關注社會底層生活的代表畫家,深刻表達了人文關懷。油畫“小戲班子”系列是其近年來創作的重要作品,這組作品以鄉村戲班子為題材,把目光對準了后臺,著力表現演員們化裝、排練以及休息的情景,敘述了演員們的年華苦樂。閆平運用了簡練概括的形和豐富的色彩,使畫面具有很強的裝飾性。
俸正杰是中國“艷俗藝術”的代表人物,他不斷深化個人藝術語言風格的精神價值,超越了“艷俗藝術”的局限性。其油畫作品融入了民間美術中的大膽配色,給觀眾以“土”“艷”之感,畫家有意識地將“艷俗藝術”中低劣、粗糙的“俗”趣味與“艷”字的反差性逐漸剝離,讓色彩在平面化的畫布空間上不斷提純,同時使人物形象的造型和空間布局更加簡潔,以實現造型簡化與色彩純化的完美融合。
上述幾位藝術家是當代中國油畫與民間藝術融合探索實驗的代表,從他們的藝術創作中,可以汲取油畫創作經驗。在色彩上,可以借鑒民間美術中的配色方案,運用對比和調和手法來增強視覺沖擊力和藝術表現力;利用補色搭配,營造歡快、喜慶的氛圍;使用高飽和度的色彩,使作品更加鮮艷、明亮,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感受。在造型方面,民間美術有著系統的造型原則,值得畫家在油畫創作中借鑒融入。民間美術的各種形式孕育在人民的生產、生活中,其造型要考慮實用性。中國人民出于質樸的思想感情和審美需求,對民間美術造型既求全又求美,達到和諧統一的美學境界。
四、結語
油畫作為西方的“舶來品”,適應中國社會環境與審美是其本土化主要解決的問題。民間審美意識滲透了中國社會的民間價值觀念,反映了老百姓內在需求與現實滿足之間的關系,這與民間大文化背景下的功利價值標準和功利追求相關。民間審美意識的審美觀念、審美趣味、審美認識、審美標準、審美情感和審美理想等各個方面都與民間文化觀念長期保存著一種交織重疊、整體統一的關系。油畫與民間美術的融合,從本質上化解了文化認同的矛盾,拓展了油畫的題材和語言,成為當代中國油畫本土化發展的良好途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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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貢布里希.藝術與錯覺:圖畫再現的心理學研究[M].桂林:廣西美術出版社,2012:133.
[3]夏皮羅.藝術的理論與哲學:風格、藝術家和社會[M].沈語冰,王玉冬,譯.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2016:70.
[4]葛巖.文化模式與藝術元素:民間藝術及它和我們的關系[J].美術,1987(9):62-65.
[5]王寧宇.西部民間美術論:根性文化與文化生態[M].西安:西安出版社,2017:20.
[6]呂品田.中國民間美術觀念[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7:50.
作者簡介:
龔文修,碩士,西安城市建設職業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藝術史與視覺文化。
盧攀攀,博士,安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藝術史學與藝術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