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
什么時候,我們才能停止和時間賽跑。或許是一個陰天,一滴雨從天空出發。
它漂過屋頂,漂過樹葉,漂過肩膀,凝成微小的鏡面。
在樓頂注目,成千上萬的雨滴墜落,每一滴都是一根秒針。
一分鐘流淌著,一刻鐘流淌著。時光煮雨,萬物更為明凈。
借著雨打量自己,額頭有棱角和書寫年華的痘印。
光陰尚未落跑,不必預習失去和衰老。在雨中,我們都有生長和修復的能力。
午 后
有時,愛情可以無關乎人生、哲學、藝術,一切高屋建瓴的東西。我打開窗,接納我的、接納你的平凡。
我們逗留午后,和風輕拂,樹葉晃動。停靠在你的肩頭敘說往事,瀏覽無關緊要的信息。
鳥兒掠過時,我樂意聽聽風聲,想象陽光化成漣漪的樣子。
如此嫻靜的午后,樸素得像一顆塵埃。
生命中將有許多這樣的碎片,我并未覺得它們無趣。
時光如流,我有足夠的耐心,等一條小溪淌過悠長歲月。
夜讀村莊
——兼致浮邱山
推開紗窗就有漫天星光,這是屬于老家的眷戀。放下詩集,向夜走去,向著無邊黑暗與深沉。
按壓不住的夜色里是萬物之聲,我必須安靜一些,我必須拎著腳,拎著對每一寸土地的敬意。
像白日一樣,走向水邊、田野、木屋,走向父輩們踩過的泥濘。
靜謐而博大的夜里,我的村莊,我的浮邱,擁有無限維度。
我只愿停在無人經過的原野,像一株樹與另一株樹交錯的光影。
父 親
“電話費要錢;出去玩,不如待在家里……”
許多年了,父親固執地留在20世紀,他的身體扎根于浮邱山,他的思想像布滿青苔的瓦片。
從家里到理發店只有700米。經過池塘、果園,就是他的領地—— 一間20平方米的老店。
剪發10元,最高消費38元。40年過去,父親剪出一抹星光。
這個周五,他打來電話。詢問我的歸期,悉數家中備好的菜肴、水果、小零嘴。
許是春風眷顧?父親化身一株香樟,偶爾也會捧出淺淺香氣。
母親的白發
母親愛美,可歲月對此視而不見。眼袋、皺紋、憂傷,這些屬于時光的褶子,一樣也沒落下。
無法忍受的是那些白發。幾年前,不過零星的幾根。而今,微風掠過,頭頂的雪開始融化。
母親先是遞給我剪刀,而后是染發劑。她對白發的到來,既耿耿于懷,又富于耐心。
仿佛不把它們伐倒,就無法回到18歲。
撥開頭頂的青絲,失去光澤的白發一一陳列。我將染發劑涂抹在上面,又用刷子反復擦拭均勻。
大概,又長又細的那根是因我而來,或者是兒子、父親。
理所當然的,我得讓它回歸黑色。
金色海洋
打開衣柜,她踮起腳尖,手探向衣服的海洋。
許久,摸出一條藍色碎花褲。袒露開來,一只過時的皮夾吞咽著久違的空氣。
故事仍在深入,卸掉層層保護罩,褪色的布包里,揀出一張銀行工單,記錄著存款金額、利息,以及到期時間。
數值很小,小得就像一捧米粒。
可當她以倒敘的方式,重復以上步驟。微小的米粒迅速衍生出金色海洋。
那些低頭的稻穗,承載著過往70年的辛勞和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