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的大湖城有了一絲春天的氣息。
一場春雨過后,開裂的柏油路上長出了幾株嫩綠色的草芽。就連廢棄已久的工廠外墻上,枯萎了一個冬天的爬山虎也重新綠了起來。
這些爬山虎長得很旺盛,等到夏天,它們那茂密的葉子似乎就可以把這面破舊的院墻一下子壓倒。
哈姆斯和霍姬走在大湖城的街道上,四周都是破舊的住房和廢棄的工廠。
大湖城曾經是大陸最繁盛的城市。這里依托四通八達的鐵路線和豐富的巧克力礦,一家家工廠被建起,一車車貨物被運走,一車車的金子被運進來。跟隨金子一起來到大湖城的,還有追尋發財夢的大陸各地的人們。
直到最近這些年傳出了巧克力礦將要枯竭的消息,大湖城的繁榮也一點點地消退了。
突然,從街道遠處傳來高亢的歌聲,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原來是一支正在游行的浣熊工人隊伍。他們手里舉著巨大的牌子,上面印著諸如“大湖城屬于每一個人”“巧克力礦業公司是大家共有的”這樣的標語。
根據哈姆斯的記憶,大湖城的巧克力礦業公司最早確實是集資建的,在法律上屬于大湖城的全體居民,之后也一直說會給工人們分紅、發放股權。
可后來,不知道現任廠長用了什么手段,把巧克力礦業公司變成了他的私人財產,大家都成了他的雇員。
隨著巧克力礦藏量的下降,工人們被迫減薪,甚至失業,這就是他們游行抗議的原因。
哈姆斯注意到,這支游行的工人隊伍似乎一直在唱著同一首歌。
那歌聲高亢激昂,哈姆斯聽清了其中的幾句:“巍巍大湖城,百年鐵銹生。我輩舉鋼錘,除銹還新生。”
直到隊伍走遠了,霍姬還在哼著這幾句歌詞。她聳了聳肩,說道:“這旋律還挺洗腦的。”
“這是這次報案人寫的歌吧?”哈姆斯問霍姬,他說完,也開始哼起這段旋律。
“是的,哈姆斯先生。這是桓池小姐特地為她的家鄉,也就是大湖城寫的歌曲。”
桓池,是一只嗓音獨特的浣熊。她出身于大湖城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因為美妙的歌喉逐漸走出了大湖城,成為享譽整個東西大陸的知名歌手。她這次特地回到大湖城舉辦演唱會,就是為了支持家鄉的工人們。而就在前幾天彩排的時候,她遇到了一系列怪事。
桓池報案說,在她即將要演出的劇院里,有一個黑影一直在糾纏她!警局對此十分重視,畢竟霍爾警長就是桓池的忠實歌迷。
一個知名歌手在聲援家鄉工人時疑似遭到了威脅,這是哈姆斯和霍姬來到大湖城的原因。
但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
還有什么來著?
哈姆斯想到這里,突然愣住了,他好像想不起來自己究竟為什么要來大湖城了。
哈姆斯滿臉嚴肅地問霍姬:“霍姬,咱們來到大湖城,僅僅是為了保護桓池小姐的安全嗎?”
霍姬則是一臉困惑:“是的,哈姆斯先生,咱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到大湖城的。”
真的嗎?
不對!
霍姬這次足足帶來了兩隊警察,甚至哈姆斯也親自來了。保護一個歌手應該不需要動用這么多人,他們肯定還有別的目的。
哈姆斯開始翻看霍姬隨身攜帶的資料。很奇怪,里面有大量關于巧克力礦業公司開采和運輸的數據。
為什么會有這些資料?
哈姆斯快速瀏覽著這些數據,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看著周圍似乎已經荒廢了幾十年的小區和街道,哈姆斯想起了自己來到這里的原因——大湖城的巧克力礦早就應該被挖光了。
這里的“早就”不是指這幾年,而是指幾十年前。再精確一點兒,應該是三十年前。
然而直到上周,大湖城還在有條不紊地對外輸送巧克力產品!
這些巧克力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更麻煩的事情是,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影響著大湖城里人們的記憶,讓大家忘記有關巧克力礦的異常。就像哈姆斯一樣。
其實警局已經是第四次派人來調查了,每次調查人員都是迷迷糊糊地回去,似乎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哈姆斯拿出筆和紙,準備把想起來的內容記下來,防止自己再一次忘記。
突然,他愣了一下,自己拿出筆和紙是要干什么?
霍姬安慰哈姆斯:“估計是你太累了,我們還是先去報案人那里,去聽聽她的遭遇吧。”
大湖城劇院坐落在大湖城城區的正中央。
這棟在大湖城最繁盛時期建造的老派建筑,就夾在大湖城市政府與巧克力礦業公司中間。當地人經常開玩笑說,這是大湖城老板們的“后花園”,畢竟大湖城市政府和巧克力礦業公司早就是一家了。
巧克力礦業公司的現任廠長桓天就是現任的大湖城市市長。
哈姆斯和霍姬是在劇院門口遇到桓天的,他身邊站著浣熊秘書桓書和表情氣憤的歌手桓池。他們身后還有一只顫巍巍的老浣熊,據說是劇院的負責人,叫桓來。
桓天雖然和那些游行的工人一樣,都是浣熊,可他的表情倨傲,衣著考究。他的衣服用的是錢塘城最好的絲綢,出自新故鄉城最好的裁縫之手。
桓天和哈姆斯一行人寒暄過后,表達了自己對警局的感謝和對演唱會的期待,并囑托哈姆斯一定要保護好桓池,確保演唱會順利舉辦。接著他就借口有事離開了,留下那位沉默寡言的秘書桓書。
不知道是不是早春還有點兒冷的緣故,桓書穿得很厚,他把自己全身都包裹得很嚴實,臉上一副倦容。
桓池氣鼓鼓地對哈姆斯說道:“親愛的哈姆斯先生,請不要被桓天的鬼話騙了!他才不是什么好人呢,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他是不會希望演唱會順利進行的,畢竟演唱會就是為了鼓勵工人們而舉辦的,其實就是為了向他表示抗議。”
桓池堅定地認為自己遇到的怪事就是桓天搞的鬼,目的是阻止演唱會的舉辦。
哈姆斯注意到,桓池說話時,秘書桓書的表情似乎不大對勁。哈姆斯走過去問他是否需要幫助,桓書搖了搖頭,徑直走開了。
霍姬在一旁詳細地做著筆錄,哈姆斯一邊聽,一邊整理起了霍姬帶來的資料。
奇怪,怎么有這么多關于巧克力礦業公司的資料?
哈姆斯想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一塊懷表,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接著,他狡黠地笑了。
根據桓池的描述,怪事從她來劇院的第一天就開始了。
剛開始,桓池總有一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尤其是當她在化妝間照鏡子的時候。
不久,桓池就收到了一封用報紙剪拼出的信,上面歪歪斜斜地貼著“快跑”兩個字。
昨天,桓池在大門緊鎖的劇院里排練時,一個詭異的黑影突然出現,割斷了舞臺上方懸掛水晶吊燈的繩索,水晶吊燈迅速下墜。幸好劇院負責人桓來及時出現,救下了差點被砸傷的桓池。
而就在剛剛,那個黑影又出現了,甚至還試圖直接攻擊桓池。桓來最先發現了黑影,并在搏斗中撕破了那人的袖子。他發現那人的手臂布滿傷痕,幾乎沒有毛發!
最后,黑影像個幽靈一樣甩開桓來跑走了。
桓池講到這兒,不由得“嘖”了一下嘴:“桓天第一時間就帶著秘書趕來了。他怎么知道我被襲擊了?肯定是他干的!他還假惺惺地慰問,真是裝神弄鬼的偽君子!”桓池越說越生氣,想叫霍姬馬上逮捕桓天。
哈姆斯從口袋里拿出一塊“牛奶”,塞進嘴里咀嚼起來。他還拿出了另一塊“牛奶”,遞給了桓池:“吃一塊吧,桓池小姐!”
“讓我們去看看這座古老的劇院吧。畢竟,這里是案發現場,不是嗎?”哈姆斯這樣說道。
大湖城劇院建于兩百年前,那時正是大湖城最繁盛的時期。
南來北往的客商,絡繹不絕的車隊,匯聚了東西大陸奇珍異寶的集市……那時的大湖城熱鬧非凡。
從礦上的礦工、廠子里的工人,到鐵路沿線的小商販,大家都喜歡在結束了一天的勞作之后,來大湖城劇院看一場演出,休息一下。
可好景不再,就如同大湖城的沒落衰敗一樣,大湖城劇院也沒有了往日的光彩。
資料顯示,現在的大湖城劇院是由巧克力礦業公司的廠長桓天在三十年前翻修的,他也因此踏入政界,被選為大湖城的市長。
“桓天翻修的嗎?”哈姆斯看著霍姬準備的資料沉思了一下。
桓池剛剛遇襲,桓天就立馬趕來慰問了。這明顯有問題,他是從哪里知道消息的,他和襲擊者有關系嗎?
帶著一系列的疑問,哈姆斯和霍姬走進了大湖城劇院。
這是劇院案發現場,為了便于偵查,現場已經被警察保護起來,并沒有物品被挪動過。霍姬已經在旁邊寫下了她發現的疑點。機智的小偵探,你能從這些不尋常的地方發現什么線索呢?在筆記本上寫下你的推理吧!
劇院雖然被重新翻修過,但那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劇院內部的陳設還保持著三十年前的風格。昏暗泛黃的燈光照在觀眾席的紅色絲絨座椅上,讓這里顯得陳舊和破敗。
哈姆斯進入劇院后首先檢查的是水晶吊燈墜落的舞臺。事情是昨天發生的,現場已經被保護起來了。
舞臺的地板是木質的,走起來“嘎嘎”地響,水晶吊燈靜靜地躺在地板上。
哈姆斯走近后發現,水晶吊燈下的地板竟然沒有破損。
有意思!
哈姆斯進一步查看水晶吊燈,吊燈沒有破碎,而且它的重量很輕,上面也很干凈。
這不是水晶吊燈,而是用塑料制作的吊燈!
有人最近把水晶吊燈換成了塑料吊燈!是那個黑影換的嗎?
難道這個人的目的不是傷害桓池小姐,只是嚇唬她,讓她不能上場演出嗎?
哈姆斯在劇院里走了幾圈后,進入了桓池的化妝間。
根據桓池的說法,她在這里常常會有一種被人盯著的感覺。
化妝間里的燈光明顯比其他房間的更亮,房間里面有一面大鏡子。
哈姆斯看了鏡子一會兒,然后說:“果然如此!霍姬,叫人包圍劇院和旁邊的市政府、‘牛奶’礦業公司,查一下有沒有可疑人員,然后砸碎這面鏡子!”
接著,哈姆斯轉頭對蒼老的桓來說:“還有您,老先生,您要跟緊我們,不能自己離開啊。”
霍姬揮起警棍砸到鏡子上,鏡子應聲而碎。
鏡子后面居然還有一個房間!房間里有一把椅子,哈姆斯走過去摸了一下,椅子上有溫度!也就是說,剛剛有人就坐在這里,透過鏡子,監視著化妝間的一切!
“這……這是怎么回事,哈姆斯先生?”桓池吃驚地問。
“看來,您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是真的。您先吃一塊‘牛奶’壓壓驚!”哈姆斯拿出一塊“牛奶”遞給桓池。
桓池接過哈姆斯遞過來的東西,很明顯,那是一塊巧克力。她在劇院門口時就很疑惑,哈姆斯為什么要把巧克力稱為“牛奶”?
哈姆斯繼續講道:“這面鏡子是單向透視鏡,和警局審訊室里的鏡子相似,其中一側的人可以通過鏡子看到對面的人,而另一側的人則無法看到對面。根據光學原理,這種鏡子還不能真的做到完全的單向透視,所以還需要借助光線。
“化妝間內的燈光明顯比其他房間的更亮,就是為了讓鏡子后面的人能夠更清楚地看到化妝間,而在化妝間里面的人看來,這就是一面普通的鏡子,看不到對面。
“或許,這也是那個黑影一直以來可以神出鬼沒的原因。這個人趁你們彩排的時候,從鏡子后面的密室出來,被發現后再迅速躲回密室。
“走吧,讓我們一起去看看,那個黑影到底是誰!”
密室后面有一條暗道,哈姆斯一行人沿著暗道走了幾分鐘后,發現了一架梯子。
“上面是哪里?”霍姬問。
“從方位推斷,上面應該是市政府的辦公樓。”哈姆斯邊說邊爬上了梯子,推開了頭頂的擋板。日光照射進來,一間不大不小的私人房間映入眼簾。
所有人都被這間屋子里面的東西嚇了一跳。
尤其是歌手桓池,她顫抖著說:“這……這是我嗎?”
這間屋子里有一面照片墻,上面貼滿了桓池的照片!從幾歲到十幾歲,從第一場演出到昨天的彩排……各種各樣的照片讓人眼花繚亂。
“這可真是一個‘狂熱粉絲’啊!”霍姬這樣感嘆著。
哈姆斯注意到,在照片墻的正中間有一張合照,照片上有一男一女兩只年幼的浣熊,他們的臉上帶著笑容,身后則是大湖城的貧民窟。
哈姆斯揭下照片問桓池:“桓池小姐,這張照片您有印象嗎?”
桓池接過照片,愣了一會兒,說道:“這是我和小珠的合影!小珠是我在廣場上認識的玩伴,他叫我小池子,我叫他小珠子,我們在一起玩了好幾年。但是那個時候我們都很窮,也沒有錢照相,這張照片是一個路過的‘流浪攝影師’給我們照的。”
桓池突然想起記憶中的攝影師似乎和面前的偵探有點兒像,但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一點兒都沒有變老,這有可能嗎?
哈姆斯也點了一下頭,原來他們就是那天他遇到的那兩個孩子啊。
房間內還有一扇門,門后是一個巨大的衣柜,里面都是長袖大衣。幾個人從衣柜里出來后,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豪華辦公室。
“這里……這里是秘書桓書的辦公室?”桓池想起之前自己來過這里。那時秘書桓書說有些事情要和她談,結果見面后卻要求她取消演唱會,馬上離開大湖城。
“果然,黑影就是桓天指使的,秘書桓書肯定也脫不了干系!”桓池的語氣很肯定。
“是嗎?”哈姆斯的態度則令人玩味,他走到辦公桌前,在桌面上翻動起來。
他邊翻邊說:“塑料吊燈購自黃金城的集散市場。
“單向透視鏡和挖掘工具購自新故鄉城的五金店。
“醫用酒精和繃帶購自極東島的藥店。
“奇怪,為什么這些東西都要從外地買,還要留下購買記錄?”
就在哈姆斯思考的時候,一陣吵鬧聲突然從樓外傳了進來。
哈姆斯走出去,發現是包圍市政府的警察們抓住了一個正在大叫的人。那個人正是秘書桓書,他正歇斯底里地大喊著:“快走啊!你們快走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小池子,快走啊!”
“桓天他瘋了,巧克力有問題,他要吃掉所有的人!”桓書說著沒頭沒尾的話。他那件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外套在掙扎中被拽開了,露出了他傷痕累累的手臂!
就在這時,從巧克力礦業公司的大樓里傳來了整點報時的鐘聲。
隨著這個過去宣告工人們交班的鐘聲響起,所有人的表情變得木然,大家似乎在遺忘著什么事情。
桓書咬緊牙關,從自己手臂上所剩無幾的幾撮毛中拔下了一撮。
“用痛苦來對抗遺忘嗎?”看著桓書光禿禿的手臂,哈姆斯嘆了一口氣。
哈姆斯此刻有些釋然,他想通了很多事,不由得苦笑了一聲。隨后他便模仿起周圍人的表情,就像自己也在逐漸失去記憶一樣。
(未完待續)
單向透視鏡,也被稱為單向透視玻璃,是一種對可見光具有很高反射比的玻璃,廣泛應用于審訊室、監控室、心理咨詢室等需要保護隱私的場所。這種鏡子利用了光線的反射和透射原理,光線明亮的一側看起來就像普通的鏡子,但光線昏暗一側則能夠看到對面的景象。
通常我們可以通過觀察物體成像判斷一面鏡子是否為單向透視鏡:用指甲接觸鏡子表面,若成像與指甲無間隙,則可能是單向透視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