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凡的寫作勇于突破既有的寫作經驗,在《顏料坊的孩子》等作品中她致敬了傳統工藝的綿長精深,在《橡皮擦樂隊》《露天廚房》等作品中她將筆觸伸向了阿爾茨海默病、臨終關懷等生命哲思。在新作《風的寶藏》中,她嘗試用城鄉間的交融、幾代人的砥礪、網絡與現實的互動,以及人與動物間的契合等,帶著以夢為馬的真摯與勇氣,定格了一幀幀時空漫游中的時代鏡像。
荊凡對文字的駕馭力是敏感、自律的,在《風的寶藏》中她適當放棄了早期對優美語言的耽迷、對主角心理活動濃墨重彩的刻繪,而采用簡筆畫的人物形象、場景化的情節書寫,勾勒出大時代下的人物群像:她用放棄城市優渥生活的爸爸——風電運維工程師任守正一絲不茍工作的“投入度”展現了科技興國的“廣度”;用視頻博主林如茉(媽媽)自由而又熱心的“風度”展現了當下國人精神面貌的“溫度”;用駐村書記姚詩霏工作的“力度”來破解西部貧瘠鄉村發展的“難度”;更用大麥、小麥、大米等孩子對鄉土自然、鄉風鄉俗、土特產與動植物的好奇,以及家庭氛圍的從容淡然,消解了當下教育內卷帶來的養育焦慮。整部作品在空間交錯、時間重組、細節融匯中,呈現了乘風村的新農村之新生活;從一個村莊的快速變遷,折射了當下中國城鄉互補、共進的時代脈搏。
《風的寶藏》最大的挑戰是如何在有限的篇幅中展現生態科技視域下的中國新農村、新農人、新兒童。在既有的鄉村敘事中,桑桑、阿蓮(《草房子》《阿蓮》)已在蘇北平原、湘楚山水間歡快、悵惘地長大,奏響了一代人的童年牧歌;在留守鄉村(《穿過憂傷的花季》)、走向城市(《蔚藍色的夏天》)、回歸原始森林(《馴鹿六季》)、陪伴草原休養生息(《巴顏喀拉山的孩子》)等當下巨大的歷史容量中生發出種種童年際遇。從中國兒童文學原創成績來看,這一領域的探索是豐滿而多樣的。這就給荊凡提出了一個新問題,沿著當下兒童生活軌跡,還有哪些新領域可以開拓?她來到了張北草原的德勝村,在風的時空旅行中傾聽新移民的聲音。
《風的寶藏》塑造了一群從城市回到鄉村的“新農人”。當然,作品中最自在圓融的角色是媽媽林如茉。她的一舉一動,既有為鄉親紓困解難的傳統善舉,也有跳出城市喧雜、融入山野的灑脫和松弛。林如茉的主動離開城市,并不是緣于建設鄉村的使命意識,也不完全是家庭使然,而是來源于與城市關系的疏離;這一返璞歸真又不忘助人為樂的風貌,恰是當下城市樊籠中很多人的心靈愿景。林如茉的身上有荊凡自己的影子,靈動、專注、放棄世故、遠離紛擾,同時又隨時能夠進入復雜情景解決復雜問題。這些如候鳥般蹁躚的女性是適應遷徙的,能夠在“風”的旅行中更自然地尋到寶藏。同時,荊凡通過穿插姚詩霏一家兩代人的鄉村扶貧夢想、任守正三代人的鄉村情結等縱向敘事,完成對時間的詩性建構,使文本的鏗鏘中不時閃現出靈逸之美。姚詩霏父親對失學兒童的痛惜,大麥爺爺奶奶的各種回憶,大伯家的生活點滴……人在時間上的連續性,構成了“新農村”“新農人”過去、當下和未來的連綿不絕與各有風姿。
正像荊凡在后記中提到蘇少社副總編輯陳文瑛對我國外交部發言人一句“張北的風點亮北京的燈”的念念不忘,提到自身的童年記憶、婚后的異國守候、兩地奔波,以及四度前往張北草原德勝村的“采風”,從中可以感受到無數人智慧與辛勞所成就的生態科技與新農村、無數家庭“歸去來”所造就的城鄉新關系、無數孩子怡然鄉野所帶來的教育發展新啟示……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風,造就了兒童新生活的寶藏。■
(本文作者為江蘇省作家協會“江蘇兒童文學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