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出租屋教育

小莊16歲生日那天，媽媽公布了家中的重要決定：為了兒子從高一下學期開始，每天多80分鐘的休息和學習時間，爸媽決定搬家到離小莊所在高中最近的一個小區去。

然而，頭一次抵達出租屋，對小莊的心理沖擊還是很大的。除了兩個臥室新裝的隔音窗看上去锃亮外，出租房里一切都是陳舊不堪的。為了寬慰兒子，也為了他有不受打擾的學習空間，爸媽特意把南面的大房間讓給了他，這樣，爸媽只能住在朝北的不到8㎡的小房間中。那里，狹窄到進了門就上床，除了一個大衣櫥和一張雙人床，什么都放不下。

爸爸是個美食家，也善于烹飪。他看到出租屋里既沒有洗碗機，也沒有烤箱，冰箱沒有保鮮室，抽油煙機不帶自動蒸汽清潔程序，自來水沒有過濾裝置，簡直讓他這個講究人毫無用武之地，一連幾天都悶悶不樂，作為男人，他又不能埋怨兒子說“這都是為了你”，于是三天內，出租屋里都彌漫著他的長吁短嘆。

三天后，媽媽開始改造出租屋，她買了雙重過濾裝置，請了師傅來安裝。過濾裝置相當給力，就算是小莊這樣粗心的男生，也能明顯感覺到家中的水質變得醇厚又甘甜了。接著，她買了空氣炸鍋，從此可以替代烤箱，做出小莊愛吃的早點與夜宵：紅豆包、藍莓果醬蛋撻、雞中翅、麻薯紫米包、臘腸菠蘿比薩……就沒有媽媽搞不定的美食。她也買了臺式的洗碗機，說既然有這種現代化的設施，為何不多給自己一點從家務勞動中解放的自由呢。兩年半后，洗碗機若用不著，可以送給鄉下嬸嬸。

她還買了橡皮膠卷回來，實時聯系客服，與爸爸一起動手，更換了房東的滾筒洗衣機上用得發黑的膠圈。爸爸將新膠圈擰緊，媽媽再為洗衣機消毒，洗出來的衣服從此就干干凈凈了。

在丈夫又一次抱怨回家沒法工作時，小莊媽媽笑嘻嘻地拉動了餐桌下面新添加的一個機關。小莊爸爸驚訝地看到，一個擱鍵盤的臺面被拉了出來，媽媽替爸爸的手提電腦接上了外接鍵盤，爸爸坐上去一試，大喜——這打鍵盤的流暢和舒適程度，真是不亞于單位的電腦桌呀。小莊爸爸是一個有心人，他立刻問：“那你萬一需要辦公，在哪里放你的電腦呢？”

媽媽樂呵呵地從餐廳一角，拖出了一只縫紉機。原來，這是原房東留下的老古董，已經幾十年沒用過，但因為是女主人的嫁妝，也是女主人駕鶴西去的父母給她留下的唯一念想，因此一直沒有舍得扔。媽媽發現，這縫紉機的臺板，是絕佳的電腦桌面，連腳擱在縫紉機的踏板上也分外舒服。

媽媽還發現，把縫紉機的臺板打開，把機頭掏出來，上點機油，縫紉機竟還能用，上個世紀的蝴蝶牌縫紉機質量真是好呀，媽媽興致勃勃地去山西路布料城，扯了一些零頭布，在家里踏縫紉機，為家里縫紉了茶巾、椅墊、迷你雜物角的小布簾兒圍擋。這樣，家里的硬木椅子坐上去就柔軟多了，雜物都被遮蔽，家里雖小，但一樣整潔清爽，看了舒服。

將出租屋整理得盡可能安逸舒適后，媽媽也經常在北陽臺上與爸爸喝茶、看書了。雙休日，他們坐在折疊小椅子上，兩把椅子中間放著前房東留下的老式木頭米桶，媽媽在上面搭一條藍印花布做成的茶巾，她用空氣炸鍋做了干爽香脆的藕條，還有核桃松仁紙杯蛋糕，熱氣騰騰端出來做點心，讓一泡好茶的滋味更加豐富。小莊也聞香而至，在媽媽腳邊蹲下，搶著把媽媽杯中的茶一口喝光，他嘗嘗蛋糕，并發出感慨：“媽媽，你的小日子過得蠻好的嘛，你就有本事在螺螄里做道場。”

媽媽得意洋洋地回應：“那當然，今天過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在任何情況下，人都不應該湊合活著，不應當委屈自己。要創造條件讓自己過得滋潤又滿足。”

媽媽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她跟鄰居大媽和保安聊天，很快就搞清楚，以出租屋為圓心的兩公里范圍內，哪家雜糧店打出的芝麻核桃粉更香，哪家小籠湯包的皮凍用得不多，吃口不膩，老板娘又講究，香醋又是自己珍藏的，很值得一嘗；她也很快就知道哪家鋪位的牛肉品質最好，哪家攤位的紅菜苔一點都不發苦。哪家的薺菜被霜打得貼地生長，包薺菜春卷那是清香四溢。她也知道，哪個犄角旮旯的鋪位能替電動車修輪胎，靴子的拉鏈壞了到哪里去修，裂口的紗窗可以去哪里修補，十塊錢一盆的長壽花和吊蘭，十塊錢三條的小金魚可以去菜場的那個角落買……

晚上，小莊寫完一半功課出來找水喝，就看見看到狹小的餐廳里，媽媽在縫紉機的臺板上興致盎然地讀書，她用一個電熱小茶壺煮著六堡茶，而兩盆10塊錢的吊蘭正用晾衣架掛在她面前的窗欞上，在溫柔的光線中篩下婆娑的光影。

小莊終于明白，媽媽執意要搬家，除了想給他省出一點睡眠與學習時間，更是為了潛移默化地教會他，如何在局促的環境中生存，在有限的物質條件下過得有滋有味，而這，也許是他未來遠去異鄉闖蕩時必定要過的一關，提前適應這樣的落差，培育出這樣心理調適能力，有百利而無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