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族歌劇中戲曲元素的借鑒和運用

摘 要：民族歌劇是中國音樂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其發展過程中積極吸收了戲曲藝術精華。將戲曲元素借鑒運用到歌劇創作中，既豐富了歌劇的表現力，又彰顯了鮮明的民族特色，實現了中西方藝術的有機融合。本文從聲腔旋律、表演程式、樂器伴奏三個方面，分析了中國民族歌劇對戲曲元素借鑒運用的創新實踐，總結了一些經驗啟示，以期為民族歌劇的進一步發展提供參考。

關鍵詞：中國民族歌劇；戲曲；聲腔；表演程式；樂器伴奏

中圖分類號：J6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02-00-03

歌劇作為舶來品，自19世紀末傳入中國后，經歷了從模仿學習到探索創新的發展歷程。尤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一大批民族歌劇脫穎而出，將西方歌劇藝術與中國傳統文化相結合，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藝術風格。其中，對傳統戲曲藝術的借鑒是民族歌劇實現民族化、本土化的重要途徑。戲曲是中華民族的藝術瑰寶，經過數百年的流變，形成了成熟的藝術表現體系。將其精髓融入歌劇，既有利于拓展歌劇表現力，又能突出作品的民族性，實現中西方音樂的交融。

一、戲曲元素在中國民族歌劇創作中的重要價值

（一）豐富歌劇藝術表現力

歌劇是一門綜合性表演藝術，融合了音樂、舞蹈、美術等多種藝術形式。然而，傳統西洋歌劇在表現手法上相對單一，以優美的詠嘆調歌唱見長。引入中國戲曲元素，可豐富歌劇的表現形式和藝術語匯。戲曲擅長以聲情并茂的唱念做打來刻畫人物，塑造意境，將音樂性與戲劇性熔于一爐。尤其是一些程式化的身段、表情和動作設計，將人物的內心情感表現得淋漓盡致。將戲曲唱腔、表演程式融入歌劇，能增強作品的抒情性和描摹力，拓展歌劇的戲劇張力，給觀眾帶來耳目一新的藝術感受。如歌劇《小二黑結婚》借鑒豫劇的聲腔特點，以說唱見長，將生活化的唱腔與歌劇唱法結合，使人物形象更加豐滿立體。又如歌劇《祝福》采用京劇程式化的表演，幽默夸張的動作設計生動傳神，令人物形象更添喜感。由此可見，戲曲元素的引入能極大豐富歌劇藝術的表現力，為民族歌劇的多元化發展開辟了廣闊空間。

（二）彰顯民族文化特色

民族歌劇要想立足于世界歌劇之林，必須在繼承借鑒西方歌劇藝術的同時，深深扎根于本民族的文化沃土，展現獨特的民族藝術魅力。戲曲是中華文化的重要載體，積淀了深厚的文化底蘊。將戲曲元素融入歌劇，能幫助彰顯作品的民族性，傳播中華文化精髓。一方面，戲曲所反映的價值觀念、民俗風情、歷史傳說等，為歌劇的主題內涵、思想精神注入了民族文化基因，增強了作品的文化內涵和藝術感染力。另一方面，鮮明獨特的戲曲藝術語匯，如特色唱腔、身段做表、樂器伴奏等，賦予歌劇濃郁的民族藝術風格，彰顯出別具一格的東方美學意蘊。比如，歌劇《洪湖赤衛隊》吸收湖北花鼓戲的曲調和唱腔，再現了湖北地區特有的地域文化風情。歌劇《白毛女》則借鑒了河北梆子的音樂、表演等元素，展現出濃郁的晉冀豫文化特色。可以說，戲曲元素的借鑒讓民族歌劇獲得了厚重的文化底蘊和鮮明的民族特色，成為中華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名片。

（三）促進中西藝術融合

中國民族歌劇從誕生之日起，就肩負著中西方音樂交流融合的光榮使命。然而，中西音樂體系存在明顯差異，如何在繼承民族傳統的基礎上吸收西方先進經驗，是擺在眾多民族歌劇創作者面前的重大課題。而戲曲藝術恰恰是實現這一目標的重要橋梁和紐帶。一方面，戲曲所蘊含的藝術理念，如程式與寫意、虛擬與想象等，與西方歌劇所崇尚的寫實主義美學存在較大差異。將二者進行融合，可以創造出新的審美范式，實現藝術觀念的互鑒共生。另一方面，在藝術表現手法上，以聲腔旋律為例，戲曲唱腔講究字正腔圓、抑揚頓挫，與西洋美聲唱法側重聲音的圓潤、通透有所不同，二者的結合能產生獨特的藝術表現力，實現異域風情與本土特色的巧妙統一。再如，在樂器運用方面，民族打擊樂、彈撥樂等的運用，能與西洋交響樂形成有機互補。一些作品在炫目的交響樂中，穿插京胡、琵琶、笛子獨奏，平添幾許東方韻味，讓觀眾耳目一新。可見，戲曲元素的引入成為中西藝術交流互鑒的重要紐帶，有助于創造民族歌劇的新路徑、新形象。

二、中國民族歌劇對戲曲元素借鑒的創新實踐

（一）聲腔旋律的借鑒與創新

1．京劇唱腔的提煉運用

京劇是我國影響力最大的戲曲劇種，其獨特的唱腔藝術具有高度的藝術表現力。京劇唱腔講究“字正腔圓”，字的吐音要準確圓潤，句中字的輕重緩急要合乎聲韻格律，京劇唱腔極富表現力，通過轉腔、滾腔、顫音等技巧刻畫人物內心情感。如《貴妃醉酒》“夢醒時分睹殘紅”一句，運用連續顫音將楊貴妃的憂傷悵惘表現得淋漓盡致。中國民族歌劇在創作中借鑒了京劇唱腔的藝術特點，并與西洋美聲唱法相結合，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民族唱法。如歌劇《小二黑結婚》采用京劇二黃、西皮等聲腔，以說唱見長，通過京劇板式變化、節奏型組合等塑造喜劇性格；歌劇《原野》則借鑒京劇二黃的曲調和唱腔，刻畫母親沉香的悲愴與無奈。這些借鑒不是簡單的模仿，而是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加以提煉創新，既保留了京劇唱腔的神韻，又符合歌劇藝術的審美要求。

2．昆曲旋律的吸收再創

昆曲素有“百戲之母”之稱，其曲牌優美、旋律動聽，極具抒情性。昆曲以“微調”見長，其基本調式為五聲音階，并多在“徵音”上起始發展。這種起始于不穩定音的調式結構，營造了一種悠遠、空靈的意境，充滿了詩情畫意。昆曲還善于通過帶有裝飾音的旋律、細膩委婉的表演，抒發人物的內心情感。中國民族歌劇吸收了昆曲的抒情手法，創作了一批富有詩意、充滿哲理的作品。如歌劇《西施》以昆曲《游園驚夢》的曲調為主線，通過柔美婉轉的旋律塑造西施的形象。歌劇《長生殿》則全面借鑒了昆曲音樂，通過細膩動聽的唱腔，抒寫了唐明皇與楊貴妃的哀婉情感。值得一提的是，民族歌劇在吸收昆曲時，并非拘泥于其固有的曲牌和唱腔，而是從其音樂精髓中汲取營養，再結合歌劇體裁進行再創造。在繼承昆曲婉轉柔美基調的同時，又根據劇情需要，時而激昂慷慨，時而低沉深邃，展現出靈活多樣的藝術表現力。

3．地方戲曲曲調的融合發展

中國地方戲曲資源十分豐富，各具特色。地方戲種往往與當地的語言、風俗等緊密結合，具有濃郁的鄉土氣息和地域特色。一些極具代表性的劇種如黃梅戲、評劇、越劇等，形成了富有表現力的唱腔體系。中國民族歌劇在創作中積極吸納地方戲曲的音樂元素，使作品更加貼近生活，洋溢著濃濃的泥土芬芳。如歌劇《江姐》采用了川劇的曲調，以明快質樸的旋律再現江姐的光輝形象；歌劇《沂蒙山》借鑒了山東柳琴戲的唱腔，刻畫了沂蒙兒女的熱情與豪邁；歌劇《洪湖赤衛隊》則融合了湖北花鼓戲音樂，歌頌了洪湖人民的革命斗爭。這些作品將地方戲曲的韻味與歌劇的氣勢融為一體，既有鄉土氣息，又有時代精神，展現了獨特的藝術魅力[1]。

（二）表演程式的繼承與發展

1．程式化動作設計

程式是中國戲曲表演的重要特征，是經過歷史積淀、約定俗成的表演程序。這些程式包羅萬象，涵蓋了走、坐、翻、跪等一系列基本動作。表演程式的運用使戲曲的舞臺呈現高度的程式美和韻律美。中國民族歌劇在一定程度上借鑒了戲曲程式化的表演，在動作設計上追求典型化、程式化。如歌劇《小二黑結婚》設計了一系列喜劇化的誠實動作，將小二黑的憨厚、善良表現得惟妙惟肖。歌劇《洪湖赤衛隊》也吸收了一些戲曲程式動作，如持槍、站樁等，塑造了英雄的革命形象。值得注意的是，歌劇對程式的運用是選擇性的，并非全盤照搬，而是根據人物性格、情節需要等進行靈活處理，力求做到形神兼備。歌劇還善于將程式化動作與寫實主義動作相結合，兩種不同的表演方式交相輝映，相得益彰。如歌劇《白毛女》既有夸張的翻筋斗等程式動作，又有細膩入微的生活化動作，兩種動作形式的融合，展現了喜兒的機智勇敢與善良質樸。由此可見，中國歌劇在程式動作的運用上繼承了戲曲的優秀傳統，又實現了創造性轉化。

2．夸張性表情塑造

戲曲表演講究“眉眼傳情”，演員通過夸張的面部表情來表達人物內心活動和情感變化。戲曲臉譜更是將夸張的表情符號化，通過臉譜的顏色、紋飾來表現人物的性格特征。中國民族歌劇吸收了戲曲夸張性的表情塑造手法，尤其是在正面人物的塑造上，常用濃墨重彩，通過夸張的表情刻畫人物的意志品質。如歌劇《小二黑結婚》塑造小二黑時，演員運用夸張的笑容展現其樂觀向上的精神面貌。歌劇《冰山上的來客》在塑造冰花形象時，演員就巧妙地將夸張與寫實結合，時而豪邁奔放，時而細膩動人，展現了北方女性的剛柔并濟、百變多姿。由此可見，民族歌劇在表情塑造上繼承了戲曲的精華，同時又與寫實主義相結合，形成了既夸張豪放又細膩傳神的獨特表演風格[2]。

3．虛擬寫意手法運用

戲曲表演講究“假戲真做”，通過一些寫意性的虛擬動作，象征性地再現生活場景。如演員舞動水袖表示江河湖海，拂塵代表騎馬等。中國民族歌劇借鑒了戲曲寫意性的表演，在舞美設計等方面體現出虛擬和寫意的美學追求。如歌劇《洪湖赤衛隊》用大面積的紅綢舞動象征洪湖的波濤洶涌，既簡約又富有美感；歌劇《小二黑結婚》用竹竿和布幔搭建簡易的婚禮場地，寫意地再現婚禮的喜慶氛圍。歌劇還善于在寫實的舞臺布景中融入虛擬的表演元素。如在歌劇《江姐》中，牢房的布景是寫實的，但江姐在牢中幻想重返井岡山時，舞臺上出現了紅旗、大樹等虛擬景物，與牢房形成鮮明對比，生動展現了江姐的革命理想和必勝信念。再如，歌劇《蔡文姬》以寫實手法再現漢代宮廷，但當蔡文姬陷入思鄉之情時，舞臺背景幻化出故鄉的虛擬景象，巧妙烘托了人物的思鄉之情。可以看出，民族歌劇在虛擬寫意的運用上繼承發展了戲曲的傳統，形成了虛實結合的表演特色。

（三）樂器伴奏的融合與創新

1．民族樂器的有機融入

民族管弦樂是戲曲音樂的重要組成部分，如京劇的胡琴、琵琶，昆曲的笛子、三弦等，這些樂器奏出的曲調與唱段的抑揚頓挫渾然一體，具有濃郁的民族風味。中國民族歌劇十分重視民族樂器的運用，通過在西洋交響樂中巧妙融入民族樂器，創造出獨特的“中國風格”。如歌劇《紅色娘子軍》的管弦樂隊除了西洋樂器，還加入了二胡、笛子、琵琶等民族樂器，營造出濃烈的戰斗氛圍。歌劇《小二黑結婚》則大量運用嗩吶、鑼鼓等喜慶的民族打擊樂，烘托了歡快的婚禮氣氛。在一些抒情唱段中，民族樂器獨奏常常穿插其中，如二胡拉奏《梅花三弄》、笛子吹奏《山丹丹花開紅艷艷》，民族樂器曼妙的音色與人聲優美的唱腔交相呼應，令人如癡如醉。這種民族樂器與西洋樂器的完美融合，既突出了民族特色，又豐富了交響樂的表現力，成為民族歌劇的一大亮點[3]。

2．西洋樂器的巧妙結合

中國民族歌劇在充分運用民族樂器的同時，也十分注重西洋管弦樂的表現力。一些作品將西洋樂器的優勢與戲曲音樂相結合，展現了中西合璧的獨特魅力。如歌劇《原野》以西洋管弦樂為主，銅管樂器的雄渾與弦樂的柔美交織，生動刻畫了草原的雄奇壯麗。在唱段“狼來了”中，短促的弦樂顫音讓狼嚎聲呼之欲出，再現了狼群來襲時的驚悚氣氛。歌劇《洪湖赤衛隊》也巧妙地將西洋樂器與湖北花鼓戲的鑼鼓點結合，銅管樂器模仿嗩吶的音色，以弦樂渲染水鄉柔美的意境，與花鼓戲的鼓點、鑼聲融為一體，動人心魄，西洋樂器華麗的技巧和豐富的音色，在刻畫人物情感時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如在歌劇《江姐》中，木管樂器低沉悲愴的旋律描繪了江姐入獄后的悲憤交加，弦樂急促緊張的音響再現了江姐遭受酷刑時的痛苦掙扎。由此可見，民族歌劇在伴奏上將西洋樂器與戲曲音樂相融合，不僅擴大了交響樂隊的規模，豐富了音響效果，也為塑造人物、渲染氣氛提供了有力的音樂支撐。

三、中國民族歌劇借鑒運用戲曲元素的經驗啟示

中國民族歌劇在繼承發展民族音樂文化方面進行了諸多有益探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其中最重要的是，民族歌劇創作既要立足本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又要放眼世界，吸收各國音樂藝術的先進經驗。只有在民族性與世界性的結合中，才能創作出無愧于時代的優秀作品。具體而言，民族歌劇要處理好繼承與創新、借鑒與超越、表現與技巧等方面的關系。一方面，要繼承發展民族音樂的優秀傳統，汲取其精髓，吸收其養分，使之成為作品的靈魂，對民族音樂文化要有選擇地繼承，立足時代，推陳出新，不能簡單照搬，要在繼承中發展，在發展中創新。另一方面，要博采眾長，借鑒世界各國音樂創作的長處，在比較借鑒中實現民族音樂的現代轉型和升華。尤其是要重視西方歌劇的先進經驗，學習其嚴謹的作曲技法、規范的表演形式等，使民族歌劇在繼承傳統基礎上煥發出新的生機和活力[4]。

四、結束語

中國民族歌劇經過幾代藝術家的不懈探索，已經初步形成了具有鮮明民族特色和時代精神的藝術形式。其間，戲曲元素的借鑒運用功不可沒。民族歌劇吸收了戲曲聲腔旋律的優美動聽、表演程式的豐富多彩、樂器伴奏的和諧統一等特點，使作品更加貼近人民群眾的審美情趣，也更加彰顯民族文化的獨特魅力。但必須看到，民族歌劇的發展還面臨諸多困難和問題，如高水平作品不多、藝術風格趨于雷同、創新動力有待加強等。對此，我們要進一步加大民族歌劇“走出去”的力度，多同域外優秀歌劇藝術家開展交流；要鼓勵作曲家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繼承發揚優秀傳統文化；要加強民族歌劇人才的培養，提高演員的綜合素質，為民族歌劇的可持續發展提供人才支撐。

參考文獻：

[1]劉博.試論傳統戲曲元素在民族歌劇中的應用——以民族歌劇《野火春風斗古城》為例[J].劇作家，2023，（05）：117-119.

[2]朱雨萱.戲曲藝術在中國民族歌劇中的運用探究——以《清粼粼的水藍瑩瑩的天》為例[J].藝術時尚，2023，（06）：39-41.

[3]周容生.傳統戲曲元素在中國民族歌劇中的運用[J].文存閱刊，2023，（14）：70-72.

[4]朱文斌.文樂融通論民族歌劇《檀香刑》音樂中的“文學思維”[J].中國戲劇，2023，（05）：86-88.

作者簡介：臧漢博（1993-），男，甘肅天水人，博士，從事美聲男中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