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中,每逢節日,年糕是不可缺少的。瑞雪紛飛梅含笑,家家戶戶打年糕,描繪的是過年做年糕的熱鬧場面。
過年時,年糕做好后,要放四五天后再下水浸泡,下水浸泡要趕在立春之前,一定要浸冬水,據說是因為驚蟄之后各種動物都蘇醒了,出來游動了,水就不干凈了。如果用冬水浸泡,年糕就可以保存很長時間也不發酸。
做年糕還需要各種工具,如石磨、蒸籠、石臼、揉糕的大木板等等。平時一家一戶做,用石搗捶就可以了,過年就要用大搗臼了。一般一個大家族都有一個大搗臼,它占地較大,前面安有一個石臼,像一口大碗的形狀,地上挖下去一些,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石臼后面裝有石礅,石礅上面打了個槽,將搗捶桿的前三分之一處安放在槽中,這是一個支點,起到固定的作用。石搗捶是一塊正方形的石條,一根粗木桿和它連接在石礅上,平時石搗捶總是低著頭,而粗木桿翹著;再后面是兩個長條的石板,與石礅一樣高,人站在石板上,用腳踏石搗捶的桿。
過去,農村做年糕一定是大家族集體來做的,一方面有濃濃的過節氣氛,另一方面也彰顯家族的親情。
每年我們的大家族都會集體做年糕,我的大伯和我父親、叔叔們一陣商議之后,時間就定下了,大灶臺、蒸籠、搗臼、搗碗等也都備全,并修理,清洗好,等待選好的良辰吉日。
做年糕有許多道工序,盡管很繁雜,很累人,但大家都把興奮和喜悅揉進了各個環節之中。
磨粉。這可是體力活,石磨是由上下兩大塊圓石打磨成的,中間鑿成許多溝狀,相向而合;磨的旁邊安有“耳朵”,與“耳朵”連接的是推磨的手擺。推磨時,兩個人手搭著手自右向左轉圈,一邊推著木把子,一邊手捏一根竹竿把米添進一個小圓洞里。石磨很重,推磨的人半天下來會大汗淋漓,腰腿酸軟。也有的人家把小牛犢蒙上眼睛,讓它推磨。我年少時,也常幫母親磨粉,母親是主力,我時常來推一會兒,推累了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和粉。這是把水和粉按比例攪拌均勻,水是溫水,慢慢倒入粉中,用手從下向上翻攪,反復進行,直到抓一把粉團能捏成形為止。用水和粉的另一個標準是,每一斤米做成的年糕大約在一斤四兩左右。和好的粉,在家待炊,等輪到了,將粉搬至蒸糕處。
炊糕。粉和好后,就要用猛火將粉炊熟。粉放入飯蒸里,它是用木板制成的一個圓桶,圓桶內置有一個竹制的蒸格,斗笠狀的,上面用“手紡”(一種苧麻織的有細眼的布)蒙著,蒸格是竹篾編的,放在圓桶內的底部,蒸氣可從鍋里透上來。粉就倒在上面,準備就緒后,就拉動風箱,用猛火燒半小時至飯蒸蓋冒大氣,蒸氣如大霧翻騰,粉香四溢,年糕就蒸好了。
每年的第一蒸各家各戶都會湊在一起蒸。風箱也換上了更大的,婦女們輪流操作。我母親個頭矮小,猶如小駒拉大車,但她擼起袖子,一絲不茍,十分賣力。大灶爐火熊熊,灶臺蒸氣騰騰。做成的年糕,大家先食為快,眾人一陣狼吞虎咽,吃出了祥和的年味,吃出了大家族的和睦氣象,也化解了一年的艱辛。
搗糕。炊好的年糕坯要扛到百米外的搗臼去搗。搗臼上需要四個人用腳踏搗臼桿,下面有一個“老把子”不停地翻轉年糕坯約二十分鐘一臼年糕就搗好了。那時,我也算一個勞動力,使勁在搗臼桿上用力,一趟下來,已是汗漬浸衣,氣喘吁吁。
揉糕。年糕搗好后就搬回家,切成一塊塊在大木板上反復揉搓,做成一塊塊年糕。眾人拾柴,大人們圍成一圈,火焰高,做得很快。一戶的年糕做好了,大家再做另一戶的,做到最后一戶,已經三天三夜了。盡管大家輪流休息了一會兒,但個個都累得癱成了一坨泥,不過,大家心里的喜悅猶如東去的流水奔騰激越。
記得有一年,我特別興奮,整夜無眠,東方發白,雄雞打鳴,剛好全部完成,我趕緊去拿了一塊,那豬肉和著蘿卜、芹菜的香味如同晨曦照耀在我人生的征途。
去年五月的一天,我在小區里散步,四五位村民正圍著一個大爐子,爐子上放著蒸籠,他們正在做麻糍。火光熊熊,蒸籠上熱氣騰騰,有蒸好的麻糍在用石臼搗制,幾個人手里捧著麻糍,吃得津津有味。我問他們,怎么想起做這個?他們異口同聲地回答,自己做的和買來的完全是兩碼事,這個更香。我忽然覺得,他們手上捧著的不僅僅是一種鄉愁,更是一段難忘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