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好快,感覺都沒做什么,新的年度就開始了。白駒過隙、歲月倥傯的日常,此時就像被剪輯過的光陰,又像一刻不停旋轉的陀螺,再不抓緊回望和回味就可能模糊不清了。
想著2025年的第一天,一早醒來,窗外微露的晨曦泄了進來。我靠在床頭,輕薄的睡意逐漸散去。在有些空寂的房間里,我甚至能聽到自己輕微的呼吸。我已忘記昨夜的夢境,一切像沒發生過一樣;不像塵世中的某些事情,如夢,但記住了它。面對擁有與失去,我甚至有著宿命般的淡然。所謂“過去”“當下”“未來”,在物質的世界里,都將會磨滅和消逝,終不如一粒塵埃般久遠。想來如此,那又何必糾結與不舍呢?
不過,生活中還是需要一些念想的,增添一些愉悅和有趣。我于是發了新年的第一條“朋友圈”:
你好,新年!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暖陽可親。在紀元的規則里,很普通。時序更迭,一直都是周而復始;但萬象更新了,釋放出了勃勃生機。變,一定是常態。唯一不變的是我們依舊在生活里奔忙和相遇。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如果符合心意,就把它當作一種福氣;如果不符合心意,就把它當作一次經歷,為下一次積攢福氣。一切的新生和累積,只是時間表現的形式。綿延下去的,都將是一場相互的交融和碰撞,最美好的結果是生發出耀眼的火花。對于過往,身懷歷史意識的淡然,不迷失、不彷徨。身處當下,去珍惜那些觸手可及的緣分、事業,我們的夢想和創造皆是未來在內心的投射。去熱愛那些能觸及到你心靈深處的共鳴,并堅持到底。內心充盈者,獨行也如眾。祝我們,新年快樂!
這類似于“雞湯”的文字,也是及時性的感慨,算是一種情緒價值吧。又想起那句“我看透了這個世界,卻依然愛著”,可能我不具備看透這個世界的智慧,有時還會在意一些外在的形式。
我甚至覺得人世間的相遇,就應該羨慕一滴水,純凈而簡單,要么高居云端,要么匯入海洋。
真的能這樣嗎?
在物欲橫流的世界里,我們大多時候被裹挾得泥沙俱下。那就當這是一種美好的愿望吧。要不然就不會有,人生不如意常有七八九了……
回想著剛過去不久的甲辰年“立冬”那會,我的心情糟糕透頂,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讓我猝不及防,內心變得焦灼而迷茫。此刻,正好受邀去外地參加一個文學采風活動。我倉促前往。
那天,我在有些陳舊的小山村里漫無目的地走著,初冬的雨淅淅瀝瀝地落著,雨不大,卻有了絲絲寒意。我沒有撐傘,不管不顧的模樣,任由雨絲打在臉頰上,濕漉漉的冰涼。想著俗世紅塵總有一些事讓人難以割舍,卻又不得不去面對和取舍。這樣的心境又有誰能懂,又能向誰傾述?
正這樣彷徨在雨巷里,忽然發現一家“云山約”的茶室出現在眼前。我想都沒想就走了進去。這是一間由老宅改建的茶室,面積不是很大,上下兩層,裸露的磚墻上附著了淡黑色青苔,像沉睡的舊夢不愿醒來。帶天井的院子里盆栽著一株碩大的鶴望蘭,沿著墻角還種著幾棵長桿薔薇,枝葉略顯黯淡無光。古箏名曲《水墨蘭亭》舒緩地流淌著,和天井集聚滴落的雨水聲交融在一起。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場景,想著遠方,念著那人,無力而虛幻縹緲。我可以通過劇本決定劇中人的命運,但在生活中,沒有可遵循的劇本,此時多像一只斷線的風箏沒有歸途。
我在一樓的長條桌前坐下,要了一壺紅茶,暖暖胃。茶室女主見我一人,或許也是見我有些魂不守舍的摸樣,就主動坐到桌對面泡茶續茶。她穿著中式本裝,面容嬌美言行嫻靜典雅,那氣質就是一種草木精神延續在眼前,是茶文化的本身。
她說她大學法律專業畢業后,有過幾份工作,最終還是喜歡與茶有關的事業。她喜歡一切陳舊的事物,讓哲學的時間與物理的時間在這里交匯。這樣的人內心世界一定是充盈和豐富的。正如她的“標簽”——尋一處小院,販賣人間煙火,粗茶淡飯一半一半。瞧,這是多么的通透和灑脫。
她在不至于忙碌的日常里,隱于生活,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我不由得心生敬意。難怪她的茶室名為“云山約”,她本身對此也是最好的詮釋。
“云山約”,這樣的約定,多少年來又讓多少人魂牽夢縈。說什么“待我了無牽掛,從此歸隱天涯,深山老屋為家,遠離塵世繁華,閑時修籬種花,小酒清茶”,這樣略顯矯情的文案,也能對疲憊的內心有些許治愈療效吧?要不然其抖音視頻的播放量竟能達好幾萬。
穿梭于塵世浮華中,難免失意和倦怠,想到歸隱山林、遠離塵囂似乎也很正常。蘇軾借《秋興》表明心跡,他雖報國無成,卻不愿虛度年華,而是希望能夠退隱田園,過上簡樸的生活。他與友人“約定”,共享黃雞白酒,悠游于云山之間,享受大自然的寧靜與美好。這種云山之約,不僅是對未來的期許,更是對內心向往的表達。同樣,在宋朝詞人毛滂的《漁家傲》中,也表達了相似的情感。官場并非理想的歸宿,從今以后,將不再辜負與山林的約定,于是他深情地立下“從今莫負云山約”。
我所生活的城市湖州,就曾是唐代詩人張志和歸隱棲身之地。他流連在西塞山前寫了首《漁歌子》的詩,“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選擇美景、美食的生活悠閑,遠比置身官場的欺詐與血腥中更令人心安吧。
這至少要比南唐后主李煜在未當皇帝前的境況好。李煜懼怕其長兄李弘冀的猜忌,不敢參與政事,號稱“鐘隱”“鐘峰隱者”(意隱于南京鐘山),表明自己志在山水,無意爭位。他以詞《漁父》書寫生活現狀,“浪花有情千里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身,快活如儂有幾人”。
而“云山約”在陶淵明這里仿佛就是他本身,“南山”和“采菊東籬”早已成為中國文人精神世界的一座豐碑和文化符號,無法逾越。“田園將蕪,胡不歸”,這是來自內心深處的吶喊。
在古代,許多文人選擇通過歸隱的約定,表達他們對官場的厭倦,以及對自然與寧靜生活的向往。隨著時間的流逝,“云山約”這一約定的意義逐漸深入人心。這不僅代表著一種生活方式,更是一種精神追求。
我也特別喜歡美國作家梭羅隱于瓦爾登湖的生活方式,時間雖然不長,但意義不同凡響。這是他主動融入大自然的一次選擇,是內心追求安寧的需要,與功名利祿無關。正如他自己描述:“1845年3月尾,我借來一柄斧頭,走到瓦爾登湖邊的森林里,到達我造房子的地方……那是愉快的春日,人們感到難過的冬天正跟凍土一樣地消融,而蟄居的生命開始舒展了。”梭羅的一生是如此簡單而馥郁,又如此孤獨而芬芳。
我也漸漸體悟,穿梭于喧囂的塵世中,“云山約”就像一貼精神慰藉的良方,無論身處何地,都應追求保持一顆寧靜的心,讓內心充盈和豐富并有所歸屬,這也算另一種境界的歸隱吧。
吳藝簡介
吳藝,曾用筆名麥冬、南樂。職業文學編輯。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小說學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
作品發表于《詩刊》《十月》《中國校園文學》《星星》《揚子江詩刊》《詩歌月刊》《詩潮》《詩林》《綠風》等50多種純文學期刊。詩歌、散文作品入選多種年度選本。著有詩集2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