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梳理后生產主義的理論發展歷程,認為后生產主義視角下的田園綜合體應實現從單目標發展轉向多目標發展、從食物原產地轉向消費目的地、從勞動輸出地轉向人才密集地。在此基礎上提出構建綠色產業、發掘原真文化、打造原味鄉村三大重點,通過后生產主義理念引領田園綜合體規劃,將為國內田園綜合體規劃和鄉村振興工作推進提供理論經驗。
【關鍵詞】后生產主義; 田園綜合體; 鄉村振興
【中圖分類號】TU982.29A
0 引言
1949年以來,廣大鄉村地區生產的大量農產品為中國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發揮了巨大作用,基于溫飽壓力形成的“以糧為綱”農業觀使農村成為我國城市化的強大助力,但也因此造成了農業的過度經營和農村過度生產問題[1]。2015年中央農村工作會議提出“加強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隨后“十九大”提出以“農業強、農村美、農民富”為目標的鄉村振興戰略[2],一方面體現出國家越發重視農村在農業生產之外的價值,另一方面也折射著農村的發展不僅要求農業生產力的發展,也要實現人地關系的和諧和農村生產、生活、生態元素的協調。田園綜合體是我國推進鄉村振興工作中積極探索的一項模式,其以農業為主導,通過農業合作經濟有效吸引農民充分參與和收益,融合農業、制造業、鄉村旅游、特色產業等為一體,是一種綜合化、多功能、復合的鄉村經濟主體[3]。自2017年財政部開始第一批國家級田園綜合體試點創建工作以來,云南、河南、廣西等省也相繼根據本省自然條件和鄉村發展進程開展田園綜合體試點申報工作。
后生產主義理論是鄉村發展的重要理論和范式,其認為農村的發展應在農業生產之外同時實現產品質量的提升和生態環境的改善[4],這與我國要求鄉村全面振興的政策文件精神有共通之處。本文在總結后生產主義理論發展的基礎上,探索后生產主義在田園綜合體規劃建設中的規劃策略,為規劃行業相關項目策略和方案的制定提供實踐支撐。
1 理論概述
農村發展問題一直以來都受到世界各國社會學和地理學界的廣泛關注。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城市化在歐美國家普及,當時的西方學者認為,社會發展最終目標是消滅農村,農村所代表的低效的農業生產部門最終將被城市中高效的工業生產部門所取代。這種思潮引領下的區域發展政策后來被質疑廣泛引起了城鄉發展失衡、大城市病等問題[8]。到20世紀90年代,學者們逐漸意識到農村在區域發展中的寶貴價值。如Halfacree提出,現代社會發展出了更多個性化的居住、休閑和娛樂等消費需求,而農村是城市在精神上回歸“田園生活”的重要載體[9]。理論的發展歷程反映出的是對農業、農村和農民概念的重構,農村早已不僅僅是一個僅服務于農業生產的配套空間——生產精品化繁榮發展、生活精致化宜居宜游、生態綠色化低碳環保才能滿足現代社會對農村的美好暢想。
在此背景下,后生產主義(Post-Productivism Theory)應運而生。Wilson回顧英國農業發展歷程時提到,農業生產進入新的階段后將不再僅以追求產量為目標,還需要追求產品品質和環境影響控制等多目標的共同實現,這一思想被學界認為是后生產主義的核心要義[4]。由此延伸,農民和農業在社會經濟中的角色也將隨著發展階段的變化發生轉變。隨后,后生產主義理論在歐洲大陸和澳大利亞等國家也廣泛得到驗證,并衍生出新生產主義(Neo-productivist)[10]、多功能鄉村(MRT)[11]等理論,為研討農村發展問題提供了一套成熟的理論體系[12]。
國內后生產主義的研究多為在理論層面對西方研究成果的解讀。王常偉和顧海英認為,我國的農業政策始終是在生產主義觀念下制定的[13]。劉祖云和劉傳俊認為,后生產主義鄉村作為一個引入的學術概念和鄉村功能轉型的一種趨勢,應該為中國“鄉村振興”實踐提供理論視角[1]。相比較而言,后生產主義應用于鄉村振興規劃技術路線指導的研究成果相對較少[14-15]。
2 后生產主義視角下的田園綜合體
2.1 從單目標發展轉向多目標發展
生產主義視角下,農業生產以追求農產品產量作為唯一目標,引發市場過度競爭、糧食價格暴跌、食品安全危機和生態環境破壞等問題[16]。隨著發展到后生產主義階段,農村不再是農業的代名詞,而是承載了社會、經濟和環境方面更多的職能。更高的產品品質、更好的生態服務、更優的環境質量才能實現鄉村地區的永續發展[17]。后生產主義的理論內核與我國鄉村振興的要求不謀而合,《中華人民共和國鄉村振興促進法》明確,鄉村振興應是“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共同實現[18]。這標志著隨著我國經濟從高速增長走入高質量發展階段,鄉村地區非生產的發展目標正在得到重視。從思想的角度看,鄉村振興本質上是對鄉村價值的一次再認識,是充分挖掘和彰顯鄉村自身的生產、生活、生態和文化價值,激發鄉村在新時期發展中的內在動力的過程[2]。
2.2 從食物原產地發展為消費目的地
城市的發展帶動了更多樣化的消費需求,從農產品來看,消費者對于高品質和定制化產品產生了更多消費欲望[19]。鄉村不再僅是城市食物和原材料的供應商,也要成為滿足城市消費需求的重要空間。產業振興將不僅僅限定于產值的提高,也要適度進行農業的個性化發展——依托本地的資源特色組織生產,從供給側主動向創造更大生產價值的方向轉變,提高產業資源的有效配置[20]。同時,通過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農業與制造業相互促進,與文旅產業深度融合,廣大鄉村將成為補充城市居民對“田園牧歌”美好追求和農耕體驗消費需求的重要場所。
2.3 從勞動輸出地轉向人才密集地
一方面,鄉村價值的重新認識將帶來新型城鄉關系的構建,城市不再成為鄉村勞動力和資源的“掠奪者”,多元化和多目標發展帶來的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鄉村發展機會增多和人居環境全面提升使得鄉村成為人才發展新目的地。另一方面,隨著農業從生產導向轉變為消費導向,市場需求更加多元化的不確定,使得鄉村必須掌握更多的知識和技能。農民具備更高的知識水平,“有文化、懂技術”才能滿足高品質農業、綠色農業的生產需要,適應工業化、城市化、信息化和農業現代化所帶來的農業農村在組織制度、經營體系和市場形態上的變化[21]。
3 以大理劍川劍湖田園綜合體規劃實踐
3.1 區域概況與發展困境
劍川縣位于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北部,地跨東經99°33′~100°03′,北緯26°12′~26°42′,劍川距大理市下關126 km,距省會昆明市460 km。劍川劍湖田園綜合體項目位于劍川縣城南部,以劍川古城和西湖濕地為核心,涉及龍門、文登等8個自然村,總面積為8.52 km2。片區東接劍湖濕地省級自然保護區,南鄰海門口遺址全國重點文保,西抵千獅山旅游風景區,北鄰永豐河,擁有優越的地理區位。
長期以來,以生產為主導的農業發展模式使劍川鄉村面臨不小的轉型壓力。一方面,當地現狀面臨產業發展和生態保護的矛盾。劍川縣近年來GDP保持5.5%以上較快速度增長,其中第一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連年上升至20.8%,但從生態保護的角度來看,農業的快速發展和作物種植面積的擴大威脅了當地劍湖和永豐河水體水質的保護。水質監測數據顯示劍湖水環境現狀為IV類水,且呈惡化趨勢,短期內距離II類水環境質量目標要求尚遠。同時,劍湖流域內水生態破壞和河流干涸現象日益頻繁,永豐河缺乏應有的水生植被和生態緩沖帶管控措施,下游近年來開始出現枯水期斷流現象。
另外,當地農業生產也與農民收入存在矛盾。當地農業類型主要為種植業和養殖業,種植作物主要包括水稻、苞谷等糧食作物,西側靠山村莊也種植核桃、板栗等經濟林果。經實地調研發現,居民單靠農業生產無法獲得理想的收入,普遍選擇外出務工或另外從事手工業。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導致當地農業和勞動力資源配置的彼此銜接發生錯配:一是當地農業特色不夠鮮明,業態較為單一,缺乏品牌化和精深加工支持,產品附加值較低;二是劍湖濕地自省級自然保護區成立以來,不斷加大管理力度,當地禽、漁養殖業因環境政策的約束受到較大影響,部分村民選擇職業轉型;三是劍川縣木雕傳統技藝積累深厚,產品遠銷海內外,附加值高,吸引農民參與手工業。
3.2 規劃理念
在深刻分析劍川劍湖田園綜合體的比較優勢和發展潛力后,規劃明確一方面希望展現原汁原味的劍川,集合原生的自然要素(山脈、水域、林地、田園等)和人工要素(古城、鄉村、街巷等)為一體,留住劍川本來的面貌和原鄉記憶;另一方面希望展現出劍川的人文價值,向世人展示白族特色文化和劍川古城歷史古韻。“綜合”是劍川鄉村從生產主義發展向后生產主義發展轉變的核心,規劃將劍川劍湖田園綜合體定位為:承載時代居民棲息之夢的生態田園、展現白族文化完整浦譜系的藝術長卷、重塑絲綢之路原真古樸的富裕古集(圖1)。
3.3 規劃策略
3.3.1 以生態為基,構建綠色產業
在劍湖省級自然保護區成立的前提下,劍川劍湖田園綜合體為區域生態環境的保護與發展提出了新的要求。基于片區優越的山水田園生態環境,規劃提出農業生產與生態保護并重,優先對生態環境提出保護建設項目。在保證完整的生態系統和自然環境質量的同時提供符合農業現代化和現代服務業發展要求的設施和景觀,延伸農業產業鏈,實現產業融合發展。提出利用土地流轉提高土地產出效率,解放農村隱形失業人口;部署職業化教育幫助農民參與二、三產業勞動,使農民成為鄉村振興最大受益群體(圖2)。
3.3.2 以文化為魂,發掘原鄉特色
原鄉文化是鄉村地區有別于城市的重要特征。規劃充分挖掘劍川的人文精神和歷史,承創并發揚劍川省級歷史文化名城的價值和特色。以古城與周邊山水田園生態關系為背景,推動劍川白族原鄉文化保護和利用從古城向鄉村延伸;以劍川古城作為茶馬互市重要集鎮的人文精神為脈,全面提升古城和鄉村的文化內涵和品質。劍川在滇西北地區與大理、麗江競爭,旅游資源不占優勢,但極具白族原鄉特色,應重點保護白族原住民棲息和生活環境,主動規避商業化和“網紅”模式發展。應從全方位有機保護的策略出發,實現物質文化要素的非物質文化要素價值的有效激活和協同保護,旅游產品強調小規模、精品化、定制化,提出合理的文化展示和利用途徑。
3.3.3 以提升為徑,打造原味鄉村
規劃涉及8個自然村均為白族聚居村。對村莊的整治提升以人居環境整治提升為底色,提升村莊基礎建設水平和人居環境,包括環境衛生整治、一水兩污改造等;在此基礎上實現村莊風貌提升“穿衣戴帽”,通過重建白族傳統村莊的選址特征、聚落形態、院落布局和建筑風貌,提升白族傳統村莊的整體內涵和文化氛圍,包括立面改造、村莊綠化、節點塑造等手段。
4 結束語
本研究闡述了后生產主義的理論發展背景和過程,探討了后生產主義理論與我國鄉村振興和田園綜合體的關聯關系。在此基礎上,構建綠色產業、發掘原真文化、打造原味鄉村三大板塊應成為后生產主義視角下的田園綜合體規劃重點。研究為我國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期階段中的鄉村振興的城鄉一體化發展提供了理論和技術建議。
然而,后生產主義在中國鄉村地區的應用也需要進一步完善其理論。后生產主義強調去規模化和精品化的農業,其理論的應用尚未在發展中國家驗證。中國人口眾多,區域間發展水平差異較大,糧食安全擺在極端重要位置,過于強調農村制造業和旅游業的發展將為我國保證糧食自給自足帶來隱患。田園綜合體規劃中雖然有必要鼓勵農村發展制造業和精品旅游業,但也要始終堅守以農業生產為支柱,更強調二三產業作為農村剩余人口的就業吸納和農民增收的工具。未來,有必要進一步研究后生產主義在中國實際國情背景下的鄉村產業模式,實現鄉村的全面振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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