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安史之亂的發起者,唐朝由盛轉衰的罪魁。眾所周知,他死于自己的兒子安慶緒所發動的政變。但實際上,即便沒有安慶緒政變,安祿山恐怕也命不久矣,因為他有糖尿病,并且已經有了嚴重的并發癥。
在沒有胰島素的古代,糖尿病并發癥出現早,病情發展快。雖然史籍沒有明確記載,但蛛絲馬跡表明,安祿山極可能是一個嚴重糖尿病患者。他體胖,而且已經有了糖尿病的諸多癥狀。
糖尿病在肥胖人群中高發是不爭的事實。安祿山就極度肥胖。《冊府元龜》卷八八三:“安祿山垂肚過膝,自稱得三百五十斤,每朝見,玄宗戲之曰:‘朕適見卿肚幾垂至地。’祿山每行,以肩膊左右,抬挽其身,方能移步。”由于體胖,上馬困難,所以就要有個臺階才能上去。他的馬鞍都是特別設計的,前面帶個小鞍,用來承載他垂下來的大肚子。由于肚子太大,穿衣服很困難,尤其是唐代官服外面要系腰帶,所以他有特別的穿衣法,每次穿衣服要有人在旁邊抬起肚子,而奴仆李豬兒跪下用頭頂起肚子,在下面系上腰帶。《安祿山事跡》記載,安祿山有部將孫孝哲,其母美貌,與安祿山私通。孫孝哲本人又擅長縫紉,安祿山有一次在接受唐玄宗接見前衣服崩壞,大窘,孫孝哲不慌不忙,從懷里掏出針線,很快縫好。安祿山體肥,后來所有衣服必須經孫孝哲縫紉。
安祿山擔任范陽節度使期間,每從范陽進京,沿途的驛站都要事先做準備,修一座上馬用的臺階,號稱“大夫換馬臺”,而且每匹馬都要事先用幾百斤重的沙袋壓上去試試承受力,能及格的不惜花費重金收購,精心飼養,專門提供給安祿山。
安祿山曾經得益于自己的胖大身形。《舊唐書·安祿山傳》:“張守珪為幽州節度,祿山盜羊事覺,守珪剝坐,欲棒殺之,大呼曰:‘大夫不欲滅兩蕃耶?何為打殺祿山!’守珪見其肥白,壯其言而釋之。”這是他寒微之時的事情,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因為其身形肥白,貌似不凡,所以饒恕了他。后來在張守珪手下安祿山混得風生水起。
雖然唐人以胖為美,實際上凡事皆有限度,唐人欣賞的其實是豐滿,不是癡肥,而安祿山胖得實在過分了,張守珪后來就有所嫌棄,安祿山聽說后馬上開始禁食減肥,使得張越發欣賞他。
但是很明顯,后來安祿山體重再次反彈,不但越發肥胖,而且逐漸出現了糖尿病癥狀:體表生癤長癰疽,并且常年不愈;有眼疾;可能有足疾;嗜睡。
病痛使得安祿山晚年愈發癲狂。其子安慶緒在地位受到威脅之后聯合嚴莊等人發動政變,刺殺了安祿山,兇手則是每天服侍安祿山穿衣的李豬兒。李豬兒侍奉安祿山多年,當年還是安祿山親自將其閹割。而李豬兒之所以被安慶緒等人說動,與安祿山的疾病密切相關。安祿山因為疾病所以脾氣暴躁,經常無故毆打辱罵李豬兒。李豬兒早已懷恨在心。嚴莊對他說:你若不行大事,必然被皇上打死。李豬兒就此和安慶緒、嚴莊聯起手來。
當晚,李豬兒手持利刃進入臥室,刺向正在酣睡的安祿山。安祿山被疼痛驚醒,但因為眼疾,什么也看不見,慌亂中摸枕下防身的佩刀,也摸不到,于是手搖著帳竿,大喊道:“是家賊!”最后腸子都流了出來,氣絕而亡。
坦白說,以安祿山的病情,即便沒被刺殺,恐怕也命不久矣,因為種種癥狀表明他的并發癥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而他晚年的一系列行為,例如更換繼承人,辱罵毆打嚴莊、李豬兒等心腹或者近侍,也未必和疾病無關。
我們總喜歡為歷史人物的行為找到一個“深層次”的政治或者經濟動機,似乎只有這樣分析歷史才顯得高深,這與中國史學脫胎于政治史框架密切相關。
但人有理性也有感性的一面。影響歷史進程的不僅有理性的行為,也有非理性的偶發因素,如果認為歷史人物所有行為都有“深層次”的政治和經濟動機,那就是忽略了人性的復雜,將人視為機器,將歷史簡單化。包括安祿山在內,很多歷史人物的行為,必須考慮到健康狀況對他們情緒、判斷能力、行為目標的影響。
(摘自《疾病如何改變我們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