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索引（組詩）

不可避免

貓咪趴在地板上，我在清理盆栽

除去發(fā)黃的葉片。正如這些年

沒有一樣事物是我的。盥洗池里

有我的脫發(fā)，每過一秒

不可避免地靠近一分衰敗

這些垂絲海棠，也許是死亡的表現(xiàn)形式

現(xiàn)在，我的新身份是囚徒

我晃晃腦袋，驅(qū)散傍晚六點鐘的想法

上上簽

江堤上偶遇一對新人。攝影師

按下快門，把他們想要的瞬間卡住

汽笛聲和空中的氣球漸行漸遠。一個

孩子向前追。一些人好奇地圍著

一只鳥叼出上上簽，算來算去

算不盡這該死的悲苦。我還想走一走

自振風(fēng)塔塔頂上往下俯視

江水依舊、紫薇花依舊、哀嘆聲

依舊。在第三層和第四層臺階上

我選擇轉(zhuǎn)彎處

石塘湖

湖面寬廣，香蒲上停著一只翠鳥

我站在橋邊感受寧靜之中的

不同的光線。兩年前，母親

離開了我，從此我們置身各自的維度

十分鐘前，我喝下感冒顆粒沖劑

間斷性的疼痛讓我坐臥不適。繞湖一圈

處處是落葉樹木，煙塵里有孩子的哭喊

湖邊隨感

每天在獨秀大道走幾圈

心思不在于散步，而在于獨處

是多么難得。路邊的桂花開了

白澤湖的水面，有一些倒影和漂浮物

——樹葉、木頭、塑料袋

這些映像之間，別忘了，還有一個我

夢與詩

當烏鶇離開香樟樹的枝頭

我跟世界說再見。我是形式

世界是名稱，客體對于我來說

既是白天的夢，也是黑夜的夢

來來往往的螞蟻在樹下（往返運一粒米

和一小片面包屑）。它們在相互

拉扯。“合和分是繩子的兩端”

我就處于這兩端。我是風(fēng)景，亦是將逝之夢

斷橋冬望

湖面上星星點點的觀景游船

白堤上來來往往的游客

詩人九月和我坐在座椅上

有人在為殘雪拍照

有人在用越劇演繹許仙和白娘子

坐在這里能望見雷峰塔

碧桃、接近枯萎的荷花

隱約聽見三兩聲鐘聲，在北林深處

幻燈片

一覺醒來，我在

玻璃里。確切說是在

由玻璃拼湊的小房子里

怎么會這樣？前兩個小時

我還在書房電腦上整理稿子

外面有許多人看我就像我在魚缸

里一樣。這不是行為藝術(shù)，我得

出去。“給我打開”，他們似乎

聽不見，用手機拍照、發(fā)微信

沒辦法，我用腳和手去踢打

玻璃，沒有錘子

這些工具，結(jié)果是可知的。

我還在玻璃里（一群白鼠

跑進你準備好的籠子里，會怎么樣呢？）

索性我躺著、靠著、坐著、望著那些

望著他們的你們

小孤山路

迎面向我走來，他們是四個人

兩男兩女。為了證明我在這里

我邀請他們

與我一起自拍。背景是一排排

生銹的鐵柵欄，想到

“沙在水中流失”。我是一個

陪襯角色，在樟樹的陰影里

張望路口。兩個穿著

短裙的少女提著紙袋

吃著冰激凌。當我看完

第二遍風(fēng)景，四周就暗了下來

假日篇

假日去自駕游，山澗邊的

石頭上雕刻著“無欲”

身旁的藤蔓纏繞和

少女的羞澀（裙擺的一層層

花邊能阻擋迷亂的注視？）倒影在

我沒記住名字的深潭里

坐在觀瀑亭里看對面的瀑布

幾個孩子在嬉鬧

她側(cè)身坐在水邊，落進我的

鏡頭里。我再次啟動車子

在山路上，以蜿蜒的方式

輾轉(zhuǎn)篇

從售樓處出來，人行道上有一群人

天很藍，我很沮喪。瞅了瞅

大廈上的鐘，一個上午就在一棟又

一棟之間消耗。我又凝望著

前方的高樓，凝望著還在搭建的積木

哪一間才能被我填充？在拐角附近被

簡陋的圍擋板圍起來的空地

有一些危房和小池塘，東北角的

蘆葦接受枯萎（正如我接納

神情恍惚的中年）。毫無疑問

水面上的我，在水紋里輾轉(zhuǎn)

臺歷上

我仰坐在辦公椅上。黑色

外套搭在椅背上。袖子

半卷。辦公桌上的綠蘿

在我的右邊。靠近窗戶

有微塵飄進來

我拿起一支中性筆

在臺歷上圈掉

又一個日落

雨夜

把一首歌的播放模式設(shè)置為單曲循環(huán)

沉浸在情緒里，它還沒結(jié)束，這時我的悲傷

也還在蔓延。發(fā)一會兒呆，寫作

用紅色中性筆將“悲傷”改寫成“快樂”

盡管有點自欺，看作是自我安慰亦未嘗不可

深夜窗外的雨持續(xù)不停。“像下了

某種決心。”我看不見天仙湖的樹木，但我知道

雨會落在樹葉上或滴進塵土里

線性結(jié)構(gòu)

吃一塊蛋撻，星期一的午后

甜吧？心情好些了吧？今天的工作

結(jié)束了嗎？說來說去，無非是

刪刪改改的文字材料。有那么

一刻，我癡迷于線性結(jié)構(gòu)的物體

路邊第一棵樹是樟樹，第二棵樹是樟樹

第三棵、第四棵還是。早上我從

東方印小區(qū)坐38路公交車到

小孤山路19號下車。下班時

將順序顛倒一下，一天就臨近尾聲了。

這條街被我和我們填滿。或者是，

我22：00寫下“消失的蛋撻”，

22：30接著寫下“終歸滅失的我”。

以上這些皆被一條直線所串。它會斷嗎？

閑談一刻

聊什么呢？賓館里的我們。一位老者

和我。談?wù)剼w宿吧。我們坐在沙發(fā)上

看見窗外一只碩大的昆蟲，繞著燈柱在飛

一群候鳥朝向南方，沒有停頓的意思

剛剛裝修過的房間。剛剛洗完澡的身子

半盒蠟燭。一次性打火機。樓下的小夜曲

以及，突然沉默下來的我們。隨水流

隱

我喜歡收集小石頭

曠野處，寺廟花壇處，山澗

它冰涼地存在于不經(jīng)意

的地方，將其忘記的是我們

沒必要對其修飾，也沒必要

對其象征。我和九月在杭州灣

白鷺停在退潮之后的亂石上面

夢里的海岸線在這里，延伸

未聽見海浪拍岸的聲音，仿佛

看見隱于淤泥之中的眾生

或沉，或露，或滅，或我。一個

望向海平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