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筆者看到一面莽式鏡(圖1、圖1A),直徑21.1厘米,重1037克,m值2.96克/平方厘米。其銘文內容:漢有佳銅出丹陽,蘇剛作鏡真毋傷,湅治鎮(銀)錫清且明,昭于宮室日月光,左龍右虎主四方,八子十二孫治中央。銘文書體:莽式漢隸。仔細觀察,它有諸多有趣之處,接下來與大家分享。
莽式鏡即跨越西漢末期、新莽、東漢初期三個朝代的同類器物。筆者《止水文集·0 4 2 莽式銘文鏡》有詳盡敘述,本文摘要如下。
鈕式:鏡鈕下方帶有坡面的半球形。
鈕座:鏤空方華紋(舊稱柿蒂紋)。
地支:有十二乳釘相間的十二地支,按順時針向布局,子在下、午在上,子午線穿鈕孔而過。
主紋:四靈博局,布局規范。即:左(東)青龍、右(西)白虎、上(南)朱雀、下(北)玄武。
銘文:呈圈帶狀按順時針向布局。新莽官制鏡之銘文首字,主要為“尚方”“王氏”“新有”等。西漢末期或東漢初期則多見“漢有”(官制、民制皆有)。
邊緣:在鋸齒紋外,有一周辟雍(水波)紋。
尺度:官制鏡之尺度,皆嚴格遵循1尺等于2 3 .10厘米的標準,多見10 寸(2 3 .10 厘米)、9 寸(2 0 .7 9厘米)、8 寸(18.48厘米),少見7寸(16.17厘米)、6寸(11.55厘米)。
m值:官制鏡之m值(單位面積重量)被嚴格控制在2.95克/平方厘米。存世兩面“王氏昭竟”皆為實證。
整體:象征天圓地方的禮制建筑,中間方形為明堂,周邊圓形為辟雍。詳盡內容可參閱《西漢禮制建筑》一書。
莽式鏡兼有三個朝代,因此鏡首字之“漢”,可肯定其朝代不在“新莽”。再依據“莽式漢隸”的銘文書體(橫筆兩端出尖)、m值標準、四靈規整與工匠署名,可以判斷,此鏡問世在東漢初期的可能性大。

拙著《東漢龍虎鏡》中提到:“工匠將自己的姓氏標注在銘文之首,不僅有著明確的廣告意義,還有著突出的責任感與榮譽感。迄今所知,在西漢銘文鏡中,還不見工匠署名。歷史進入新莽,其時之官制鏡主要是‘尚方’與‘王氏’兩類(詳見《止水文集·042莽式銘文鏡》),除此以外,還可以偶而見到‘張氏’‘朱氏’等少數鏡師之署名鏡。”
查閱資料可知,《陳介祺藏鏡》圖106(即《二百竟齋古鏡拓索》圖141,本文圖2),與圖1鏡比對,兩者為同一器物。此兩鏡之尺寸、主紋、銘文等細節,沒有任何差異,甚至“錯版”相同。可知它們是出自同一年代、同一作坊的同模鏡。距今2 0 0 0年,本是同根生,經歷多滄桑,重逢在盛世。
莽式鏡是“王莽思維”與“嚴格管理”下的產物,通常不易發生差錯。就其官制鏡而言,標準m值、圖形比例、要素配置等皆被統一在一個規定的范圍之內,文字的差錯(錯別、缺字、反書、通假、減筆、省偏旁等)比較少見。
此鏡有工匠署名,即并非官制。在其十二地支的“ 巳”字位置,出現了錯版——“ 巳”字被逆時針旋轉了90°(圖1 A-1)。第三句銘文之“銀”字,又被錯寫成“鎮”字(圖1 A-2)。這兩個差錯使其成為少見的錯版,顯為工匠的粗心大意所致。
此鏡唯一難讀之字就是工匠的姓氏。陳介祺原拓書寫為“蘇”字是正確的,不知何故?《二百竟齋古鏡拓索》編者卻要將其改釋成“薦”字?經向有關古文字專家請教,此字下半部分由“魚”“禾”組成,僅是互換了左右位置而已。查閱文獻,《孫子·128》有同樣的實例,而且同在“魚”字中部省略了豎筆。因此,可以確認圖1、圖2兩面同模鏡之工匠名為“蘇剛”(圖1A-3)。
仔細觀察此鏡,可以發現工匠(蘇剛)喜“與眾不同”且多有創新,給人們帶來了趣味。
首先是它的紋飾,與諸多莽式鏡比較,此兩鏡主紋的四靈配圖,多有與眾不同之處。除了右(西)側白虎位配以大角羊之外,其余3 區皆非常見。下(北)方玄武位,常見配圖者多是與青龍戲耍之羽人,而此鏡卻為少見之西王母。左(東)側青龍,常見配圖者多是禽鳥或羽人,而此鏡卻為羽人騎回頭鹿(通常位于上朱雀之配圖)。上(南)朱雀位,常見配圖者多是羽人騎鹿,而此鏡卻為少見的羽人雜耍(轉碟)。
其次是銘文,其前兩句“ 漢有佳銅出丹陽,蘇剛作竟真毋傷”,而在同類鏡中,可常見的用字、用詞多為“善銅”“大毋傷”。第四句“昭(照)于宮室日月光”(圖1A-4)的用詞,似為僅見。第六句“八子十二孫治中央”(圖1 A- 5),而在同類鏡中,多見的是“八子九孫治中央”。此段“ 治中央”文字的實際內容,可見拙著《止水文集·042莽式銘文鏡》(P329),免贅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