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到嶺頭,是寫春芽紫荊的。那春芽,得由春風吹發。紫荊,又名滿條紅,它的秀麗繁花,滿樹絢爛,也得春風吹發。此詩作者我不得而知,可是我特別喜歡這句詩。
明代詩人韓上桂寫過嶺頭春風:“夜雨屢沾巖下桂,春風先發嶺頭梅。”寫春風里,那嶺頭之梅,在春天早發。那梅,大多開于冬天,而我老家江南,也有梅至春才開,我就見過剛一入春,開在嶺頭的朱砂梅,好鮮艷,好新奇,那春寒時,它先所有花而綻放。沒過幾天,我看白玉蘭開了,它也叫望春花,比朱砂梅晚了一步開放。隨后,櫻花、桃花、李花、杏花也開放了。
唐代詩人元稹在《南秦雪》中寫道:“帝城寒盡臨寒食,駱谷春深未有春。才見嶺頭云似蓋,已驚巖下雪如塵。”那北方的春,那嶺頭的春風,藏得極深。
作家林斤瀾的散文《春風》里介紹,北京人說“春脖子短”,就是說,北方春日短暫,沒有幾日春天可過,一眨眼,就過去了。他還說,“春脖子”里,背陰的巖下,積雪不管立春、春分,總是冷森森的,沒有開化的意思。無論在潭溪、井臺、泉邊,凡水之地,都是冰塊、冰硯、冰溜、冰碴……一夜之間,春風來了,從塞外蒼蒼草原,莽莽沙漠,滾滾而來,撲過山頭,漫過山梁,插進山溝,灌滿山口,像嗚嗚吹號,撲在窗戶上,撲在人臉上,猶如無數的針,扎了似的。
可見,那北方春風,到了嶺頭,正如元稹和林斤瀾的筆意間感覺,沒有泛濫,也沒有渾濁,藏得很深,爆發出來的野性,卻有些瘋狂。
老舍在散文《春風》里說,濟南與青島相比,一個是穿肥袖馬褂的老先生,一個是摩登少女。兩地不同,也有相同之處,就是春天多風。濟南整夜大風,門響窗戶動,讓人不得不把頭埋在被子里,特別難堪。老舍生在北方,聽慣了風,也最怕風,那個難受勁兒,讓他坐臥不安,聽見風響,就懶得出門,覺得寒冷,心中渺茫。
蘇軾被貶黃州,路過麻城春風嶺,被嶺上盛開的梅花吸引寫下了詩句:“春來幽谷水潺潺……一夜東風吹石裂……何人把酒慰深幽……不辭相送到黃州。”可以更清晰看見,蘇軾在春風嶺上的梅花間,感受早春料峭的寒風,心境的落魄得到緩解,那“把酒慰深幽”時,那花與春風,讓人在嶺頭間的詩人,無憾于被貶黃州,深深感到欣慰。
有人用一句話,精準總結了張愛玲一生:“春風十里,不如意,已惘然。”她留下的春風十里,是文字和心靈的芳華,猶如她帶不走卻永存世間高嶺上的梅花朵朵,灼灼鮮艷,炫目醒世。
宋朝詩人張九成詩云:“詩人常說嶺頭梅,往往春風自此來。”那意蘊顯然不同,是喜悅之情。曾聽人說,春風十里,不如嶺頭村梨花陪你。那嶺頭老梨樹,粗疏枝頭,一叢叢一簇簇,滿眼雪白綻放,有紫紅粉嫩的花蕊,有鼓出花苞的嬌嫩,有綠茸茸的花萼,還有托著銀星點點的花蕾,宛若鵝黃嫩綠的天空星辰,若霧似霰,如朵朵蝴蝶,翩翩起舞。那梨花海洋,讓我想起宋代詩人李曾伯的一句詩:“一點春風,消息嶺頭寄。”說得恰如其分,那嶺頭的消息,是嶺頭的期待,更是人間的春色。
(編輯 兔咪/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