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專欄
韓浩月,男,生于上世紀70年代,現居北京。評論人,為多家媒體撰寫文化、娛樂評論。專欄作家,出版有多部個人作品集。
陀螺與風箏是許多人的童年記憶,兩者更多是以玩具的形象被印入人們的腦海,關于兩者的文學描寫留存于經典中的并不多,但這并不影響它們具有廣泛的象征意義。
對陀螺與風箏的定義與理解,多年來未曾有太大的變化,而當我們在人工智能時代到來時凝視這兩個物件,卻有了不一樣的發現。風箏和陀螺貌似兩個毫不相關的東西,風箏在天上,陀螺在地上,距離的存在使得它們無法建立共同體,但它們卻有非常相近的渴望。
陀螺永遠是腳連著大地,可能它也想像風箏那樣飛到天上,但受限于身體,還有各種捆綁束縛它的東西,陀螺是永遠不可能飛到天上的。
風箏也是一樣,它最大的夢想可能就是能夠安全地降落在大地之上。雖然飛翔是瀟灑自由的,但飛翔也是疲勞、動蕩不安的。風箏一直尋找著一個落腳地,但是落腳的地方通常又是未知的、充滿風險的。
盡管彼此羨慕,風箏和陀螺永遠沒法交換命運,所以我才會說它們是“一體兩面,互為映像”。
我的生活經歷中,有過像陀螺那樣想要拔腳出走的體驗,幸運的是我離開了那片土地,但眼下,又產生了想要重新回去扎根的念頭,也有過風箏想要降落的體驗。我在北京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居住過,在一個地方住久了之后,會對方圓一公里左右的環境產生依賴。這種依賴感對我來說具有安慰性和踏實感,與此同時也會讓我覺察到一種不安,缺乏歸屬感,因為我知道,風箏所擁有的那種漂泊感是與生俱來的,無法被完整去除。
我寫陀螺與風箏的故事,是從我開始有記憶的童年寫起,涉及的人與事一直持續到現在。40多年對于一個人來說,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足以給一名寫作者提供足夠的空間。我覺得我還是一個挺幸運的人,因為我完整地經歷了鄉村、縣城、一線城市三個完全不同場域的生活,它們的環境存在巨大的差異,身處其中,給我帶來了很多的觸動。
這40多年,對我來說是一個視野逐漸被打開的過程,也是一個注意力逐漸往回走的過程。韓東在《有關大雁塔》這首詩里寫道:“我們爬上去/看看四周的風景/然后再下來?!边@句詩或能代表我的心境。這40多年的空間轉換和時間磨煉,讓我不斷進行比對,使我發現了自己,也看見了別人。至于怎么讓處于這么漫長歲月中的故事和人物緊密相連,我認為是我的外在發生了變化,但我的內在還是統一的,仍然像一棵種植在土地里的莊稼那樣,保持天真與熱情,保持仰望和向上生長的能力。
莊稼是守望者,在我看來,陀螺也是。我曾是莊稼和陀螺,但現在卻成了風箏,成了異鄉人。
異鄉人最大的困擾有兩點,一是身份認同的問題,二是歸屬感的問題。解決這兩個問題,首先要客觀地看待自己的出處與出路,重新找到出發點與目的地。很多時候,解決問題并不難,很多人都不缺乏解決問題的能力,難的是清楚、透徹地發現問題,以及發現問題后的行動力。
如果對陀螺與風箏的關系有所思考,或者能從中得到一點啟發:當現實無法給出答案的時候,不妨向自己的內心以及文學尋求答案。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