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銅板上抹墨,
比在臉上抹粉更多。
鋼刀裁去紙邊,
也裁去她青春的一頁。
她戀愛了,對象是個高個子的小伙,
一身筆挺的警服,沿河溝蹬著單車,
常經過院子門口,希望能恰巧遇見。
她坐在機器旁總帶著笑,
只是笑顏沒有印到紙上。
后來,她有了孩子,
沒日沒夜地哭鬧。
丈夫煩了,只會催她去哄;
奶粉的售價也咬她的胸脯。
她裝訂時一直皺著眉頭,
生怕把愁惱訂入紙中。
最后,她老了,
一千輪新月拓在她的臉上;
那條河也老了,
吞不進更多黑色的水波。
她再一次回到那工廠,
它也老了,不得不整改搬遷了。
她呆呆地站著,這時一道旋風刮起,
卷來一張張她印出的紙,
上面印著將軍封狼居胥,
印著政治家縱橫捭闔,
也印著她最愛講的
王子和公主的童話。
她似懂非懂地認出那些角色,
孔夫子,林肯,斯大林……
卻沒見到她的名字。
她忽然感覺,她是生下他們的母親。
他們創造了那一個個故事,
但卻是她,產出了這堆厚厚的
歷史。
煤礦工
于他們而言,祖國
不是荷花池中的歌聲,
不是咖啡館里的落日,
不是霓虹燈下的擁吻。
在日日踩踏的土底,
祖國,是煤巖上
一脈很長、很長的葉痕。
嫂子告訴我,
她在地下遇見了天使:
他們赤手撕開著火的夏云
在碎屑中
為我們尋找十二月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