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列車

一

華凜乘列車去參加一個遠房叔叔的葬禮，換站時卻不小心提前一站下了車，更倒霉的是，這是今天最后一趟車了。這車站位于竹根縣，周圍很荒涼，華凜又困又渴，坐在凳子上忍不住打盹兒。

這時，一名相貌清秀的男子走過來搭訕。男子自稱彌勒，是個私家偵探。最近，列車爆炸事故鬧得沸沸揚揚，他正是為了調查此事而來。彌勒遞過來一瓶礦泉水，華凜不想接受陌生男子的東西，可是她實在太渴，還是接了。

華凜知道彌勒說的列車爆炸事故，她的叔叔就是死在了最新一次爆炸中。兇手專門找連年赤字的地方鐵路下手，在途中大橋的橋墩上安裝定時炸彈，連同橋一起炸毀。兇手將計時器設置成列車通過時引爆，每次都造成很多乘客傷亡，累計死亡人數已經超過一百人。此人每次作案后還會發表聲明，說自己是出于慈悲之心，早日停掉那些連年虧損的列車線路。

華凜喝了水，氣色好了許多。彌勒問她怎么會下錯站，華凜不好意思地說：“我暈車，上車后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等我醒來發現時間已經過了，于是慌忙下了車，后來才發現還沒到換乘的車站呢，應該是列車在路上耽誤了不少時間。”

“這也不能怪你，竹根附近有很多山區，列車經常撞到野豬，有時不得不停下來修整。”彌勒說。

華凜很驚訝：“撞到野豬？”

彌勒笑道：“是啊，山中森林有很好的隔音功能，野豬聽不到即將到達的列車的轟鳴聲，加上道路彎曲，司機的視野也不好，而且由于虧損，也沒有工作人員對道路進行維護，撞到野豬是常有的事。”

這時已是黃昏，遠處飄來層層烏云，要下雨了。彌勒提議，不如找個旅館休息一晚。想到陌生男女要去住旅館，華凜感到難為情，可是除此之外，也沒別的辦法。

竹根縣大多是山區，早年靠著林業經濟發展得不錯，好幾條鐵路在此交會。后來林業衰敗，客流量大幅減少，鐵路公司要撤銷線路，因當地居民強烈反對而作罷。除列車外，竹根縣還有一條國道和外界連通，不過公交車的運營方也隸屬于鐵路管理系統，因此公交車的車次也少得可憐。

兩人走出車站，走在荒涼的小路上，還遇見了幾名背包客。彌勒說，這里有個小型鐵路博物館，偶爾會有一些鐵路愛好者來參觀。暴雨即將落下時，兩人找到了一家小旅館。彌勒出錢，訂了兩間客房。華凜回到房間便睡下了，大約兩小時后醒來。屋外雨小了些，華凜來到彌勒的房間外，透著微光看到了彌勒的身影。她悄悄走過去，打開門，看到彌勒渾身濕漉漉的，正在擺弄便當盒大小的金屬塊。

看到華凜出現，彌勒臉上閃出一絲狼狽。華凜很吃驚，她從報紙上看到過兇手使用過的炸彈殘骸，和彌勒手中的金屬塊很像。她顫抖著問：“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彌勒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能說，我不是‘炸彈客’。”

“那你怎么會有這種東西？”華凜指著金屬塊問。

彌勒認真地說：“撿的，我來竹根就是為了找炸彈。從竹根站往西走一千米左右，我看見有座鐵路橋上裝著這玩意兒，炸彈被設置成明天早上7點30分爆炸。”見華凜還是不相信，他進一步解釋，“由于爆炸已發生過多起，留給兇手選擇的虧損線路已經不多了，你乘坐的這趟列車線路便是其中之一。兇手要安裝炸彈，勢必會乘坐最后一班列車，下車后在車站附近尋找適合放置炸彈的橋梁。我以竹根站為圓心，向各個方向尋找，果真在西邊的一座橋梁下發現了炸彈。”

華凜被說服了，隨即又問：“全國那么多列車線路，你怎么確定兇手接下來要在這里動手呢？”

“我也不確定，只是在選一個概率較大的地點。還記得那群背包客嗎？他們和我一樣，之所以來到這個地方，是因為有人在鐵路迷的群里發布消息，說鐵路博物館馬上要關停了，想參觀的抓緊時間。”

“你懷疑是兇手發布的消息？為什么？”華凜問。

“從兇手每次事后還要發表聲明的行為來看，他的精神狀態明顯不正常，也許是炫耀吧。”其實，彌勒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華凜又問：“在車站你主動和我搭訕，是懷疑我是炸彈客？”

“是的，畢竟你是最后一趟列車上的乘客。不過當我看到你穿著喪服時，就知道自己懷疑錯了。”

華凜點點頭，確實，穿著喪服是很難在山地里行走的，不符合炸彈客的行事風格。

二

第二天一早，華凜就起床了，她要趕首班公交車離開，再晚就趕不上叔叔的葬禮了。首班車早上7點08分從竹根站開出，比首班列車早30分鐘，到達目的地也比列車早幾分鐘。當華凜到達公交車站，卻看到一群背包客正圍著公交車司機爭吵，旁邊還停著幾輛警車。

原來，警察接到警告電話，對方說他在公交車站、公交車上，還有公交車必經的幾個隧道里都安裝了炸彈。警方趕緊行動，果然在公交車站里發現了炸彈，于是不得不停運所有的公交車。可是，乘客們都想趕緊離開，群情激動。司機盡量安撫大家，說：“炸彈上設置的自動爆炸時間是8點30分，等到那個時候，如果沒有爆炸，就證明是虛驚一場，公交車就可以營運了。”

“那得等一個半小時，不如去坐首班列車了。”一個背包客說。

“那還不如直接沿著鐵路走過去。”一個當地村民說。

“走路的話有3千米遠呢，何況剛下過雨。”有人反駁道。大家聽后，紛紛附和，放棄了步行。

看著司機和乘客們亂作一團，還有其他客人在陸續趕來，華凜知道，給警察打電話的人就是彌勒，她不明白彌勒為什么要這樣做。

不知何時，彌勒也來了，他安靜地坐在一旁看書。7點38分，首班列車從西邊準時到達。華凜知道，列車能平安到達，是因為彌勒把鐵路橋上的炸彈給拆除了。

車廂里人很少，華凜心中一直有個謎團，見彌勒坐在座位上看書，她鼓起勇氣走過去，直接問：“給警察打電話的人就是你吧，你為什么這么做？”

“當然是為了找出炸彈客。”彌勒合上書本，“兇手會制造炸彈，還能在各地旅行，說明體力不錯，而且經濟上較為寬裕，他不會是當地人，可能是年輕的游客。”

“年輕的游客？你懷疑兇手就隱藏在那群背包客中嗎？”

彌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進一步解釋：“確定了兇手畫像，接著便是確定襲擊的地點，這一點昨天我已經說過了。最后就是，安置好炸彈后，兇手會在何時離開？由于突降暴雨，道路泥濘，而且所有列車和公交車都已停運，兇手和我們一樣，只能在這里留宿。這就是他喊來那些背包客的原因，竹根不是旅游區，平時很少有外人來，只有他一個人來很容易引人注意。到了第二天，背包客都會在一大早離開，兇手肯定會隨著一起離開，他同樣不能單獨留在這里。那他會選擇何種方式離開呢？”

“你是說兇手就在這趟列車上？你設法讓公交車停運，是為了確保兇手只能坐列車離開，然后親手抓住他？”華凜激動地說。

彌勒搖頭說：“在兇手看來，我們乘坐的這趟列車，應該在到達竹根站的幾分鐘前被炸毀了。”

“啊！那兇手現在在什么地方？”華凜進一步追問。

列車在彎曲的山間鐵路上行駛，彌勒看著窗外高大的樹木：“兇手在7點時到達公交車車站，想乘首班公交車離開，卻被告知車站里發現了炸彈，至少要等到8點30分才會恢復運營。作為兇手，他肯定怕遭到警方的盤問。也許他以前和炸彈打過交道，很容易引起警方懷疑，雖然他在這件事上的確無辜。其他人也許會選擇乘坐首班列車，即便發車時間晚了30分鐘，可列車行駛速度較快，算下來也耽誤不了多久。不過在兇手看來，首班列車不可能準時到達。為了盡快離開這里，他大概率會選擇步行。3千米山路，雖然辛苦，但用不了一小時就走完了，到了下個車站，隨便上輛車，就能逃之夭夭了。”

“也就是說，兇手此時正沿著鐵路步行，趕往下一個站點？”

彌勒仍然注視著窗外，點點頭說：“從時間上判斷，列車會在到達下一站前追上步行的兇手。”

“追上？”華凜看向窗外問。

“沒錯。如果你經常在山間行走，就會知道走在鐵軌上比在鐵路旁邊走要輕松得多，所以選擇從竹根站走向下一站的兇手，大概率會直接走在鐵軌上。想想吧，這條線路，周圍的樹木就是天然的隔音裝置，路線又是蜿蜒曲折，司機的視野會受到很大干擾，連感覺靈敏的野豬都因對行駛而來的列車無從察覺而被軋死在鐵軌上。如果是感覺遲鈍的人類走在鐵路上，等發現列車沖到自己身后時，很可能來不及做出反應，只能呆呆地等著被列車軋死。兇手如果走在鐵路上，因為深信自己的炸彈會讓列車停開，更不會留意身后的動靜……”

這時，一陣沖擊猝不及防地襲來，華凜幾乎要往前摔去。列車急剎時車輪軋過鐵軌的聲音聽來宛若悲鳴，華凜打開窗往列車前方看，列車和鐵軌之間像是卷進了什么活物，旁邊還有一臺摔壞的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