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當代美術體現著云南文化與時代的交融,是傳統與現代文化元素通過藝術創作表達的產物,反映了云南當代美術創作圖式的多樣性和多元化趨勢。隨著改革開放和現代化的推進,云南與域外文化之間的交流和融合加深,云南當代美術也呈現出了更加豐富和多元的面貌,它為云南傳統文化注人了新的時代活力,在全球化視野下呈現出獨特的當代價值和地域特色。云南當代畫家們從現代繪畫觀念人手,重新認識本土文化的圖式特征,既能突破固有思維,又能從本土文化中汲取傳統精神,表達內心的情感,形成了一些固定的繪畫樣式和符號圖式,樹立了新的地域美學面貌。改革開放以來,云南的城市化進程推動了民族之間的文化認同。受到當代美術思潮的影響,云南當代畫家在繼承民族傳統文化的同時,吸納多民族以及世界文化的養分,指導著自己獨具特色的藝術實踐和審美表現。在這個過程中,藝術家在原有圖式的基礎之上進行形態衍變和延展,新的圖式得以生成,并呈現出云南當代美術創作獨有的一些圖式特征。
一、圖式理論與藝術創作
圖式理論是心理學領域的重要理論,主要研究人類的認知模式和行為結構。德國哲學家康德(ImmanuelKant)最早提出“圖式”(schema)這一概念,用以解釋認知過程。他認為人的大腦中存在純概念的東西,圖式在抽象概念和直觀經驗之間起到了中介或橋梁的作用。新的想法和信息一旦與個人已有的知識聯系在一起,便形成了認知結構圖式。圖式是一種抽象的知識結構或模型,它可以描述人們在認知過程中對特定情境或信息的理解。在藝術創作中,圖式是作品背后的信息系統,在觀念層面控制著藝術創作的過程,并通過對圖形、圖案、符號、色彩、線條等視覺元素進行抽象和組合的過程得以呈現。圖式理論可以幫助我們理解藝術家如何通過視覺元素和組合方式創造出多樣的圖像,以及這些圖像與觀眾的交互過程。因此,圖式理論對于深人探討云南當代美術創作的視覺語言和文化內涵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云南藝術家們的作品在視覺語言上呈現出高度融合與創新的特征。通過圖式理論的分析,我們可以更深入地理解藝術家如何借助不同文化的圖式元素,建構出具有地方特色和國際化表達的藝術風格。這不僅有助于解析藝術家的創作邏輯,也為云南當代美術在全球藝術語境中的發展提供了新的視角。
二、云南藝術家圖式運用個案
(一)唐志岡作品圖式
唐志岡是云南當代美術領域極具個人風格的杰出畫家,他的藝術面貌經歷了多個階段的演進,而這些變化與他的成長環境、生活經歷和文化背景密切相關。在他的代表性作品“幾童會議”“中國童話”系列中,可以明顯感受到軍旅生涯對其藝術創作的深遠影響。唐志岡1976年入伍,并長期在宣傳部門工作,負責會場布置,這段經歷為他提供了豐富的視覺素材。訓練場景、軍旅日常成為他日后作品的重要圖式來源,兒童形象的運用則與他在部隊教授孩子繪畫的經歷相關。在創作過程中,他巧妙地將軍旅文化、兒童世界等看似不相關的圖式進行重疊與替換,使畫面充滿戲劇性與陌生感,營造出一種超越表象的多重語義。這種圖式轉換的方式,使其作品不僅具有強烈的個人特色,也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視覺敘事模式,使觀眾在解讀作品時能夠感受到其背后的復雜文化構成。
近年來,唐志岡的繪畫風格進一步發生變化,呈現出更加平面化、抽象化和迷幻化的視覺特征。這一時期的作品展現出更加復雜的圖式運用體系,反映了藝術家對繪畫現代性的深人思考,也體現了更為國際化的藝術視野。他的畫面構成將形象與環境融為一體,模糊了主體與背景的界限,使得觀眾難以迅速識別畫面內容。在這種表現方式下,他通過色彩條狀化、骨骼透疊等技術,刻意制造識別障礙,營造出類似迷彩圖案或色覺檢查圖的視覺幻象。這種畫面處理方式,不僅挑戰了觀者的視覺經驗,也使作品在感知層面具有更強的互動性,使人不得不仔細辨認其中的圖像內容,從而進入藝術家設定的視覺游戲之中。
從圖式構成的角度來看,唐志岡近年的作品具有多層次的重疊與交織,其中最直觀的元素之一便是條狀骨骼圖式。該圖式的靈感來源于藝術家多次住院期間對病號服的視覺體驗,這種條紋狀的形式不僅強化了畫面的節奏感,也賦予作品某種病態的視覺沖擊力。此外,他的畫面中經常出現的山水風景,則是對云南自然景觀的抽象化表達,這一地域性圖式使作品在國際化表達的同時,依然保有本土文化的基因。
值得注意的是,唐志崗在創作中采用了一種獨特的“寫生”與“編碼”相結合的方式。他首先通過寫生獲取真實的視覺素材,然后再對其進行幾何化處理,使畫面形象呈現出接近色覺檢查圖或三維立體圖的視覺游戲圖式。這種處理方式不僅強化了作品的形式感,也使觀眾在觀看時產生類似觀看像素化影像或數字編碼圖像的錯覺,這在新媒體藝術日益發展的當代藝術環境中,賦予其作品更強的時代感。此外,這種圖像的分解、重構過程,也使作品在視覺語言上與光效應藝術(OpticalArt)產生了一定的契合,使其美學取向指向了更加國際化的新抽象主義體系。
在這一藝術轉向的過程中,唐志岡完成了從“符號敘事”向“語言敘事”的轉換。如果說他早期的作品更強調特定文化圖式的運用,那么近年來的作品則更加關注繪畫語言本身,通過色彩、線條、光影等元素的重新編織,使畫面呈現出更為純粹的視覺體驗。這種轉變不僅拓寬了其作品的解讀空間,也使他的藝術語言更加開放,能夠在全球化語境下獲得更廣泛的共鳴。
總體而言,唐志岡的藝術創作始終處于不斷探索與演變之中,他通過對視覺圖式的不斷重構與創新,建立起了一種既具有本土文化特質,又能夠融入國際當代藝術語境的繪畫體系。他的作品不僅是個人經歷的映射,同時也在更廣泛的藝術語境下進行了一場關于視覺語言的實驗。
(二)李季作品圖式
藝術家李季的個人經歷,包括成長環境、教育背景和藝術實踐,共同塑造了其獨特的創作圖式。在他的代表性繪畫作品中,女郎、沙發、野生動物等圖式形象成為極具辨識度的視覺符號,為其在國際藝術界贏得廣泛認可。他的畫面語言組織吸收了極簡主義的現代美學趣味,畫面構成強調平面化的背景處理,并通過主題形象的表現性塑造,使觀者聯想到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Bacon)的藝術圖式。畫中人物與動物的物質性描繪,不僅增強了作品在形式上的沖擊力,也賦予其更深層次的社會學及心理學意義,使觀眾產生強烈的心理共鳴。
除了繪畫語言本身外,鏡頭語言和個人興趣也是解讀李季作品的關鍵圖式脈絡。他自幼便對攝影和動物描繪產生濃厚興趣,這兩大愛好在其繪畫創作中被巧妙地轉化為畫面語言和表現內容。例如,他在作品中運用濃重的投影效果和特寫式的構圖方式,這些均受到攝影語言的影響。他成功地將這一視覺策略轉化為極具辨識度的個人繪畫語言,使畫面呈現出類似強光閃光燈捕捉下的瞬間影像效果。主題形象在明亮而生硬的光照下顯得蒼白、空洞、不安,甚至帶有驚恐的心理暗示,這種獨特的光影處理方式強化了作品的戲劇性和心理張力,使觀眾更容易沉浸在其作品所構建的情緒氛圍中。
李季作品中的動物形象來源于其兒時對自然世界的熱愛。云南地區擁有豐富的動植物生態資源,這使他從小便對動物產生濃厚興趣,并將這一興趣持續貫穿于后來的藝術創作之中。動物形象不僅成為其作品的重要視覺元素,還反映了地域文化對其創作的深遠影響。在他的繪畫中,動物常常被置于非自然環境中,與女郎、沙發等現代生活元素形成對比,這種對比強化了作品的象征意義,使其具備更深層次的生態學解讀維度。例如,他筆下的動物形象往往呈現出某種異化的狀態——或靜默,或驚恐,似乎處于一種不安的生存境遇之中,這種處理方式不僅暗示了人類社會與自然界的復雜關系,也隱喻了現代都市環境對生物本能的壓抑與扭曲。
總體來看,李季的創作圖式是多重文化影響的結果。他在吸收西方現代藝術語言的同時,也深受地域文化的熏陶,將個人興趣、攝影技法、心理暗示等多種因素結合,形成了獨具一格的繪畫語言。
(三)高翔作品圖式
中央美術學院的教育背景為藝術家高翔奠定了堅實的繪畫語言基礎,他的藝術創作融合了中國傳統藝術元素、云南地域文化特征與當代藝術的表現手法,最終形成了獨特的個人藝術語言。在技法層面,他的作品以干脆的筆觸、厚重的顏料堆積、形象的意象性表達為主要特點,這些表現方式在繪畫語法上可以追溯至英國畫家奧爾巴赫(FrankAuerbach)、弗洛伊德(Lucian Freud)等表現主義大師的影響,同時也深受中央美術學院傳統繪畫教學體系的熏陶。他的繪畫既有著歐洲表現主義的厚重質感,又保留了中國水墨藝術的意象表達方式,在這種融合中,他逐步發展出自己的繪畫風格。
在作品主題方面,高翔的創作多帶有象征性和寓意性,他常將傳統文化圖式作為藝術表達的載體,以投射個人的心理感受和哲學思考。例如,他在作品中頻繁使用“馬”這一形象,不僅是對中國傳統文化中馬象征力量、自由與忠誠意義的繼承,同時也賦予其心理暗示,映射個體生存狀態的焦慮與沖突。此外,他還從星圖、塔、宗教故事、神話傳說等傳統文化圖式中汲取靈感,通過這些元素探討個體具有的普遍性生命體驗和心理感受,使作品帶有某種精神分析和內省化的特質。對這些圖式的創新性運用,使得他的作品在解讀時呈現出多向性路徑,既可從傳統文化的角度進行考察,也可以從心理象征學的層面加以分析。
近年來,在藝術家組織和參與的多個藝術駐地活動中,高翔的作品更加強調云南地域文化圖式的運用,他的藝術探索逐漸從傳統文化的象征性表達擴展至本土文化的視覺呈現。他對云南特有的自然生態景觀、民族元素進行了深入研究,并嘗試在作品中進行轉化,使其繪畫風格更加貼近本土文化語境。他描繪云南獨特的山丘、河流、植被,同時融入當地少數民族的服飾、建筑元素,使這些元素在畫面中交織融合,形成了一種既具象又充滿象征意義的藝術景觀。這些景觀不僅是對云南自然風光和民族文化圖式的再現,更是對這些文化符號背后深層精神內涵的挖掘和藝術表達。
總的來說,高翔的藝術創作是在傳統文化、地域文化和當代藝術語言的交匯點上不斷探索的過程。他通過對傳統文化圖式的轉化,賦予其新的時代意義,并在云南地域文化的語境下深化其繪畫語言,使作品兼具象征性、敘事性和視覺沖擊力。這種探索不僅拓寬了云南當代藝術的發展路徑,也使他的作品在更廣泛的藝術語境中具有獨特的辨識度。
三、結語
云南當代畫家在地域民族文化和現代文化的雙重影響下,展現出極具包容性與開放性的藝術姿態。他們積極吸納多種文化養分,以此指導個性化的藝術實踐,并在這一過程中,對已有的文化圖式進行個人化轉換,逐漸形成獨特的藝術面貌。
云南當代畫家在圖式運用方面表現出幾個顯著的特征。首先,他們繼承、借用并拓展傳統藝術圖式。云南地區歷史悠久,擁有豐富的民族文化傳統,為當代藝術創作提供了深厚的文化資源。其次,云南當代藝術家在外來文化圖式與民族文化圖式之間尋找融合點,實現傳統與現代的對話。20世紀以來,西方現代藝術思潮不斷傳人中國,云南的許多畫家嘗試在作品中融人這些現代藝術的表現技法,同時又不脫離民族文化背景。最后,云南當代畫家還嘗試將現代社會文化景觀圖式與地域文化圖式相結合,以表達對現實社會的思考。例如在藝術實踐中,一些藝術家利用攝影、裝置藝術、新媒體等形式,記錄和表現云南的城市化進程、生態環境變化以及多元文化交融的現象。這種藝術探索不僅拓寬了云南美術的表現范圍,也反映了藝術家對于時代變遷的關注。
云南當代美術在全球化的背景下面臨諸多挑戰與機遇。如何在保持本土文化特色的同時實現國際化表達,是藝術家需要不斷探索的問題。未來,云南當代美術應在藝術教育、跨文化交流、藝術市場推廣等方面進一步發展,同時借助科技手段探索更具現代感和互動性的藝術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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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趙剛,碩士,昆明理工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美術學、藝術學理論。
李毓輝,博士,云南藝術學院音樂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音樂學、藝術史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