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論劍

曹丕是文武全才的人物。擅騎射，尤精于擊劍。他的老師都是大高手。有一次他與手下兩個大將宴飲，論說劍法。其中一個叫鄧展的大將要求與曹丕比試武藝。鄧展也不簡單，他在槍、戟方面造詣很深，又特別長于空手入白刃。曹丕欣然同意，就以蔗為劍，讓鄧展來奪，鄧展輸了。鄧不服氣，要求再比，再比又輸了。事后，曹丕意氣洋洋地對鄧展說，你這學武的路子不對，建議你改弦更張。意思是，你得多跟我學學。這件比武的事發生在曹丕做皇帝之前——做皇帝以后再發生這樣的事是難以想象的。曹丕大概對自己的武功很自信，對比武贏了鄧展一事很自得，所以他鄭重地將此事記在自己的文章里。

不過，以中國人慣有的人情世故的眼光看這件事，就會有不同的理解。首先，鄧展功夫高是沒有問題的。否則在冷兵器時代，也做不了大將。其次，能夠陪“太子”吃喝玩樂，鄧展的官級不會太低，他一定也是官場老手了，他指定不傻。最后，兩次主動要求比武，可萬一要是把曹丕打敗了呢？后果是啥子？

其實，話說到這兒，我們應該都有一個猜想，一千八百年前的這場比武中，大將鄧展實際上是故意輸掉了的。他能贏嗎？他必須不能。這也從另一方面說明，鄧展的政治智商和技能極其高超。他的這種方法叫“巧佞”，是最高明的官場拍馬屁的手段。可謂拍馬不留痕，最高明的拍馬屁是不讓對方感覺到你在拍他。鄧展的關鍵手法，一是投其所好。你不是喜歡劍術么，我就與你談論劍術。還跟你比，還比不過你。二是戲要演到渾然無跡。第一次比武假裝輸了，還要假裝不服氣，還要比第二次。第二次果然又輸了之后，再假裝心服口服、心悅誠服。這樣曹丕的高興是真高興，是打心眼兒里高興。還覺得鄧此人不錯，可愛、實誠。

曹丕有才能，智商、情商、學識、見識都不低。他也有武功，而且可能也不錯。因為他經常打獵，收獲頗豐。但以他的特殊身份，他上過戰場容或有之，但要說到真刀真槍貼身肉搏，按理是不會有的。可是鄧展就不同，他的將軍之位應該是一刀一槍玩命掙來的。就武功而言，曹恐怕是理論大于實踐，而鄧則相反。

從曹丕用得意的語氣記載比武一事看，他也沒有向別處多想。不像我們這樣多疑。然而，可能這正是鄧展的高明之處。所謂“巧佞”之巧者，就是不讓對方看破，即便看破也無法點破。據說，棋術中的高手要是想輸給你，你是看不出來的，他一定要輸得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現在不也經常有一些下屬與上司下棋、打牌、打球故意輸掉且輸得不露痕跡的例子么，曹、鄧比武，亦應作如是觀。

（摘自《雜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