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7日,中國人民銀行、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聯合發布一攬子金融政策,支持穩市場穩預期。
這一攬子金融政策包括央行發布數量型、價格型和結構型三大類十項具體政策;金融監管總局在房地產、保險資金長期投資、民營企業融資、穩外貿、加大科技創新支持等方面提出八項增量舉措;中國證監會圍繞穩市場提出發揮好“類平準基金”作用,深化科創板、創業板改革,大力發展并購重組、科技創新債券,推動中長期資金入市等各項舉措。
在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增加,國內經濟面臨有效需求不足、供給結構失衡等多重挑戰的當下,此次一攬子金融政策“組合拳”的出臺,彰顯了國家穩經濟、促發展、穩金融的決心,能夠有效緩解市場壓力,穩定市場預期,提振市場信心。
此次政策出臺的時機把握精準,兼具及時性與針對性。一方面,4月25日中央政治局會議明確要求“加緊實施更加積極有為的宏觀政策”,此時出臺一攬子金融政策是對政治局會議精神的貫徹落實,體現了政策的連貫性和一致性;另一方面,當前國內經濟面臨內需修復乏力、外需波動加劇的雙重壓力,二季度穩增長任務艱巨,政策在“五一”假期后第二個工作日公布并落地,既對沖了節日前后市場情緒的潛在擾動,也向社會各界釋放出“穩預期、強信心”的明確信號。
從政策實施力度分析,此次降準降息可以說是“量價齊調”的關鍵舉措。首先是降準降息的政策力度較大,是歷史上第三次同一天宣布雙降(同一天宣布降準降息,此前在歷史上僅有兩次,分別是2008年12月22日和2015年8月25日),0.5個百分點的降準幅度,預計釋放約1萬億元長期流動性,有效緩解市場流動性緊張狀況,為企業融資“解渴”;0.1個百分點的政策利率下調,連同支農支小再貸款利率、住房公積金貸款利率等多領域利率調整,形成覆蓋實體經濟全鏈條的融資成本壓降效應。尤為值得關注的是結構性政策創新——科技創新和技術改造再貸款額度擴容、服務消費與養老再貸款工具創設,標志著金融支持從“大水漫灌”向“精準滴灌”的深化,既瞄準“卡脖子”技術攻關的資金痛點,也聚焦老齡化社會的消費潛力激活,精準破解供給結構失衡與有效需求不足的深層矛盾。
從政策出臺的即時效能看,市場反應未呈現劇烈波動,一方面是因為當前面臨的經濟環境更為復雜,市場不確定性更多,市場預期的力度更強;市場信心的恢復需要時間,政策效果的顯現通常存在滯后性,短期內的市場反應未必能完全印證政策落地后的實際效果。另一方面,也恰恰反映出政策設計的審慎考量。在全球通脹高企、地緣風險交織的復雜環境下,政策制定者選擇分階段釋放紅利,既可以避免短期強刺激可能引發的市場扭曲,也為后續調控預留緩沖空間,體現了“穩當下”與“謀長遠”的平衡智慧。
從政策的結構設計看,三大類政策工具聚焦經濟運行中的關鍵堵點難點問題,包括企業融資難、居民消費乏力、資本市場波動、長期資金不足、樓市不穩、創新驅動不足等難題,旨在通過多維度、全方位的政策“組合拳”,精準施策,逐步化解深層次矛盾,夯實經濟基礎。
數量型政策主要解決的是市場流動性問題。通過調整存款準備金率0.5個百分點,完善存款準備金制度,階段性將汽車金融公司、金融租賃公司的存款準備金率,從目前的5%調降至0,直接影響銀行體系的貨幣供應量,保持市場流動性合理充裕,降低企業融資成本,提振投資和消費。
價格型政策則主要關注利率水平,0.1個百分點的政策利率下調帶動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同步下行,通過調整政策利率來影響整個經濟體系的融資成本,鼓勵更多的借貸和投資活動。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利率下調0.25個百分點,降低個人住房公積金貸款利率0.25個百分點,通過降低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利率和公積金貸款利率,可以進一步減輕特定領域的融資成本,如農業、小微企業、居民房貸等,從而激發這些領域的經濟活力。
結構型政策主要是側重精準調控。通過增加科技創新和技術改造再貸款額度,設立服務消費與養老再貸款,增加支農支小再貸款額度,優化兩項支持資本市場的貨幣政策工具,創設科技創新債券風險分擔工具等,進行差異化政策引導,精準支持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提升經濟結構優化和轉型升級效率,增強金融體系的穩定性和韌性。
未來貨幣政策仍有較大的政策空間,可從總量寬松、價格調節、結構創新三個維度來看待。
總量層面,我國存款準備金率目前仍高于主要經濟體平均水平,通過定向降準、動態調整存準率等工具釋放流動性的空間猶存,后續可根據經濟運行節奏靈活運用,為實體經濟注入更多 “源頭活水”。不過,這需要綜合考慮金融穩定、通脹控制等多重因素,審慎決策。
價格層面,政策利率與市場利率的傳導機制存在優化空間。可探索通過調整SLF、PSL等工具利率,引導中長期資金成本下行,進一步減輕企業融資負擔;調整公開市場操作,靈活開展國債買賣操作,提升國債市場的流動性,加強市場流動性調節能力。
結構型政策層面,可創新貨幣政策工具,進一步優化信貸結構,優化更有效的結構性工具,包括定向降準、再貸款、MLF、買斷式逆回購、互換便利等,精準滴灌,提升政策工具的靈活性和針對性。
當然,政策空間的運用需堅守審慎底線,既要防范流動性過剩催生資產泡沫,也要避免結構性工具過度使用干擾市場機制,在“擴大政策效能”與“維護金融穩定”之間找到動態平衡點。
應對外部沖擊,還有哪些政策組合可以盡快出?
面對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政策應對需構建“財政 + 貨幣 + 產業 + 監管”的立體協同體系,強化底線思維與逆周期調節。
財政政策方面,可以繼續加大中央政府債務規模,實施減稅降費政策,減輕企業和個人的負擔;加大對民生、科技、環保等領域的投入,提高財政資金的使用效率;進一步加快超長期特別國債和新增專項債發行進度等;持續加大消費品以舊換新的支持力度,并適當擴大補貼范圍和品種;優化投資結構,引導社會資本加大科技創新、民生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的投資力度,提升投資效益。
貨幣政策要在結構型工具上做足文章。在支持科技創新、擴大消費、穩定外貿等方面,推出更多對應定向支持工具,如加強服務消費信貸支持、優化出口承壓企業融資條件等;探索拓展中央銀行宏觀審慎與金融穩定功能,完善宏觀審慎政策框架,提升金融監管協調機制。同時,豐富宏觀審慎政策工具箱,如逆周期資本緩沖、動態撥備要求等,應對經濟周期波動和金融市場變化;推動國際金融政策協調,推出更多跨境金融工具,并加強跨境資本流動的監測與管理,促進跨境資本流動的平衡與安全。
產業與就業政策需同步發力。強化就業優先,尤其是加強對中小企業政策的支持,幫扶重點就業群體和青年創業,確保就業形勢的穩定。在市場準入、財稅優惠,以及金融支持等方面對一些新興領域松綁,推廣綠色消費和智能消費等新興消費模式,鼓勵創新和新產業發展,從而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
房地產與資本市場調控要注重“提前部署”“精準施策”。如進一步優化限購政策的空間,因地施策,進行差異化調控,加大力度收購存量商品房轉變為保障房和租賃住房,增加供給,調節市場供需,重點支持剛需和改善型住房需求;加快推進“類平準基金”制度建設,明確其法律定位與操作規則,完善類似中央匯金公司的角色,明確其職責與權限、資金來源、退出機制等,提供更系統、更有效的干預手段,為資本市場異常波動提供制度化穩定工具;通過中間價調控、發行離岸央票、調節外匯儲備等方式,加大匯率調節力度,防范跨境資本異常流動,確保匯率穩定。
總的來看,從去年9·26政治局會議之后一攬子增量政策,到此次一攬子金融政策的出臺,它們都不僅是應對短期壓力的“及時雨”,更是深化改革的“鋪路石”。在復雜多變的國內外環境中,宏觀調控需立足當前“穩增長、防風險”,著眼長遠“調結構、強根基”。堅持政策連貫性與工具靈活性相統一,才能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筑牢制度支撐。
(作者系清華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院長、五道口金融學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