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逃走的女孩》是郭姜燕對她自身教師生涯的一次下沉式的回歸:回歸問題、回歸日常、回歸教育真諦。當下青少年的心理問題已經到了亟須高度關注的境地。幼兒園孩子高唱《孤勇者》、中小學生的各類心理疾患,都讓成人世界大驚失色。作為成人的我們,常常不明白衣食無憂的孩童為何如薄紙片一般脆弱不堪,更不知道如何應對五花八門的成長困境。用小說的方式來探究當下的教育問題,須將當下青少年生活的肌理清晰生動地呈現,并避免“說教而不自覺”的方式。這對于校園小說來說,是具有挑戰性的工作。按照M.H.艾布拉姆斯的看法,沒有經歷精神危機這一關鍵書寫,就不會有“成長小說”。在德語中成長小說亦可譯作“教育小說”“修養小說”或“塑造小說”。從這樣一個語境來看,《不再逃走的女孩》是一部關聯“問題女孩”肖庭、班主任寧三月、肖庭的家庭、五(11)班全體學生,以及諸位老師的相互溫暖、共同成長的現實主義作品。
《不再逃走的女孩》最大的特點是直面了現實生活中的“差生”問題,并且不再以優秀教師“感化”對方、自上而下、理所當然的單向度寫作模式;而是書寫了問題學生反復出錯的起伏、教師內心的煎熬、彼此間的雙向逃離與奔赴。郭姜燕給這個孩子起名為“肖庭”,頗有“不消停”的戲謔之意。她有不幸的原生家庭:親生母親嗜麻將如命、拋家棄女;所幸的是奶奶、父親和繼母都是疼愛她的,這為她日后的轉變留下了可能的伏筆。家人受教育程度不高、奔波于生計等都使她沒有得到學業上的有力輔導和情感上的溫柔呵護,由此她在班集體中性格乖張、成績墊底。郭姜燕寫了她高大壯實的外形、迷之自信的灑脫、唐突執拗的交流方式,尤其是她四次“失蹤”,牽動了整個學校、社區的“聯防聯控”;既將這一問題學生形象塑造得細膩入微,又再現了當下的教育觀、教育方式、社會介入模式等。正是肖庭拖了全班后腿又毫無悔意的樣態,嚇走了一任任班主任。寧三月老師接手這個班的時候雖做了充分的準備,但也因為她多次無端失蹤而打了退堂鼓。其實,反觀全書,肖庭的怪異舉止并不難理解:她有不辭而別的親生母親,有只知疼愛、不知教育的奶奶,有疲于生計甚少溝通的重組家庭父母,這樣一個生活環境中的孩子,自然對外部世界不敢信任、不會溝通。肖庭會因為害怕藏錢的鞋子丟失而滿世界地尋找,完全想不到家人、老師的擔心;此后她會因為不想寫作業、擔心奶奶生病、不肯剪頭發而“逃走”,她的“孤勇”源自孤獨的成長和對失去愛的恐懼。同時,她油鹽不進的“大心臟”又何嘗不是一種自我保護呢?郭姜燕是一名小學老師,熟悉兒童、理解兒童,使其能夠從“差生”的各種怪異表象看到深層的原因;緣此,她筆下的“肖庭”才會如此真實鮮活、別具特色。
書名為《不再逃走的女孩》,從文本表述的第一層內容來看,是指不再無端失聯的肖庭;從更深層的內容所指來看,還有活在童年陰影、職業困境,并嘗試尋求自我和解的寧三月老師本人。這種當下青少年的“沒心沒肺”和寧老師等上一代人的“夙興夜寐”構成了精神氣質的代際差異,而這種代際差異雖有沖撞,卻常以異聲共鳴的方式,彼此照亮、彼此救贖。兩代女性都慢慢意識到了“不再逃走”的精神價值。
同時,三位老師的對話,以及他們和學生間的溝通方式,構成了一道教育故事的景觀。肖庭、李一丹、袁小滿、趙可等同班同學間的話語拉扯,也幾乎是對校園生活的原封不動的搬運。如此種種,都是郭姜燕最擅長的題材,所以,如何寫得張弛有度,反而更具有創作的挑戰性。郭姜燕有很多自我的影像投射其中,所以,這次寫作是她“不再逃走”的自我渡涉。《不再逃走的女孩》是對當下青少年成長群像的一次聚焦,對“問題生”在內的教育生活的生動探尋,對兩代人心靈故事的追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