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溫存的文學之手,擁暖被歷史所冷壓的記憶,少女眸中的春水浸泡著古國千秋掠影。大家好,本期明星小作家是來自的同學。“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蜀地自古便籠罩在一團瑰奇的想象之霧中,歷史的語言于斯止步,文學的語言于斯蔓生,欣婷所擅長的,正是在歷史的語焉不詳處,細述文學的情節。
走筆如藤,攀緣至歷史記憶的盲區,讓想象的末梢覆蓋那些未曾記起,或已然遺忘的失落領域一故事,于斯發生。且聽欣婷娓娓道來,以柔婉而蘊藉力量的語氣,講述一段傳奇……

欣婷小自傳
我是蘭欣婷,一個忠于浩瀚書海和文辭筆墨的女孩。十二歲那年,我得到了第一個帶鎖日記本,鑰匙在月光下閃著銀輝,我開始用文字捕捉教室窗外懸鈴木的絮語,記錄課桌里突然出現的雛菊。當某天發現自己寫的童話被老師輕聲朗讀時,鉛筆字突然有了心跳,在紙頁上跳起踢踏舞。我因一支筆,有幸與另一個世界結緣,從此寫作便成了我心海的一葉扁舟。到如今,這只載滿故事的紙船仍在航行,有時遇見暴風雨就在句號里拋錨,更多時候都在追逐著浪花般的靈感,朝著海平線盡頭若隱若現的燈塔漂去。而今,寫作于我已是呼吸的形態,是我不可分節的生命的一部分。在那些如常的日子里,細水長流的風波間,我還將一路向前,向著沒有終點的明天奏一曲不滅的歌,獻給世界和我的筆尖。
我看蘭欣婷
她是一位用文字織夢的小作家,內心如清晨的露珠般敏感透亮,卻又帶著陽光般的樂觀與堅韌。她的筆下流淌著細膩的情感,仿佛能觸摸到世間萬物的心跳一一片落葉的嘆息、一朵花的私語、陌生人眼底轉瞬即逝的悵惘,即使是我,也都能在她的故事里獲得溫柔的共鳴。
——蘭欣婷的老師 張夏
她的柔軟不是脆弱的代名詞,而是一種蓬勃的生命力,欣婷總是用文字帶我去找肉眼看不見的光芒,相信路就在腳下就一定會成功。
——蘭欣婷的同學 吳閩
欣婷從小就是一個愛看書、愛讀書的孩子,對寫作有熱情,寫出來的東西很有靈氣。欣婷,希望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持之以恒,在文學人生里開拓疆界,確認自己。
——蘭欣婷的母親 王莉
欣婷總是對生活懷有不滅的熱情,哪怕對待一花一草一木。因此,我總覺得她寫出的世界真摯而美好。
——蘭欣婷的朋友 林宿
光芒
四川省宜賓市江安中學高2022級14班 蘭欣婷
指導老師鄧敬丹
我在夕山的薄暮里出發,直指古國的初陽。我要追隨先人的遺響,乘月以尋我的名諱。
那時我還沒有名姓,我是一點漂流的幽光。
我在叢林的密雨里回望,撥開老猿的哀響。第一粒種子在神農腳下生長,最后一個部落在夏堯背后破碎。我從再生的火光,看到陶絲稻玉的精巧,也從分封宗法走到動蕩爭鳴。群起的諸侯,揮袖是而后的天下,孔子的座下,是新生代的思想。在那些游歷的時節里,我曾見過“請君三尺劍,烽火城頭瀝肝膽\"的將士奇兵,也曾望過“借君三十年,繁花萬里好江山\"的士大夫們。我從六國走到盛秦,從一片碎陶走到華夏,屹立的丹亭在時光變劫里如青畫不朽;我還穿過許多院巷,幾輪風景,我見過江南一片青石路,也見過開封湖邊楊柳依依,甚至看過長安那畔紅燈籠,萬年不敗姑蘇雪。
在這片舊故新長里,在這場交結相融中,我于禮樂詩書間俯仰,在萬事太平刻重現一一那時人聲熙攘,愛與怨共存同一句詩行。我盼不到難及的蒹葭,更不至桑楊的敗落,但只要漁夫的滄桑聲聲慢揚,便總似追溯年華,一切都有了形狀。那時候千人萬相,有人稱始皇困頓天下,有人道女帝名聲威揚,此后所言不同,卻一脈心心相傳。因著這種傳承,華夏的印章,在我的眼中,在民族遷徙中漸顯。那歲,胡旋舞在盛唐飛攜,神女像在敦煌畫壁鐫誦。我問此地殆有神護的淵源追溯何方,他指向自己血脈里的勤懇與智慧。
我追隨本心,起伏在他們心中的過去與未來。
和平之下,是刀光劍影。戰火瘡痍里,我第一次有了我的名諱。他們喚我的名諱,懇切而期盼。他們叫我“希望”,如我誕生的晨光里,那一圈暈痕。
后來,有人打破了寧和。我再難行旅,四處逃落流亡。我又失去了我的名姓,站在彷徨的迷宮路口,嗤笑自己何必在名仕風云吶喊中期望。國與國的爭鋒,匯成一片聚火,火撲向這片悠久的古國,而那些屬于過去的光影分明在搖曳的火光里逐漸消散。文明的國邦,一統的天下,是他們誓守的門廊,祖輩步步開拓的疆土,卻在我歸期未盡時隕落,在我母親未升時倒下。一片孤高的海棠葉,順著葉脈分成渺小的一半又一半。那時上揚的字行,描在條約的落款,堅韌的信仰,溫柔與浪漫,恍若隔世般在炮火中支離破碎。他們不懂逃亡,他們沒有見過炮火,他們只記得烽火綽影,和記憶深處周幽王的典故。歷代傳承的園林轟然崩塌,千年奉上的皇座黯然蒙塵,他說他們沒有見過太陽,也沒有見過我。
他們喚我的名諱,生澀而晦暗。他們叫我“稀妄”,祭奠埋藏血海中,他們稀薄的妄想。
第一次反抗打響,那些曾經的困獸沖出牢籠,成為解救自己的勇者。他們的英跡,能和這片大地往卷里輝煌的任何一章重合。先祖傳承的熱血,為華夏而澎湃。我問逝去的太陽在哪里,他們直指彼此的臉頰。鮮血鋪就的長徑,染紅一面白色的降旗。他們把目光凝聚成了數億顆閃爍的繁星,共同凝成五顆經年不換的碩星。他們擁抱、歡笑,將熱血寫進長史,把繁華拘謹收藏。我問為何繁華不述盡,偏將屈辱訴衷腸?他說他要讓古國不失去我這位異旅人,他說他要讓所有人的目光,永遠鮮活明亮。

這次我終于回到了那里,他親自攜我到延安高山下,他請求我留下,而我搖擺不自知。
我在初峰的云霧里出發,直到南山的麥田。麥芒在風中搖晃,他的臉上掛著汗珠,笑聲依舊清朗。此年欣欣向榮,他們有了活著的權利,倚在門框上,開始期待明日。以前沒有,明天以前只有也許過不完的今天。他早穿上素色的衣衫,也背上沉重的行囊,他奔赴天涯海角,卻無聲無響。又點燃一束火花,數億光點燒盡那片荒野。原野滋長新木,舊灰下盤繞玫瑰,孕育新一片的“我”。
我終于看清他的臉,卻每秒都不同。有人告訴我他叫一一人民。
沒有告訴你的是,從前他座上的主宰是他人,如今他座上的主宰是自己。
我說要去邊土的雪山尋跡,只看見一條長馳的軌道穿梭戈壁。高原上盤成巨龍的路映在洞窟倒掛的冰錐上,戍邊戰士的淚顏也在那里。百年前我曾聽聞“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走到現在的年歲,他們依舊如一。一條傳承的巷道,裝載藝術與文化,復興與使命,一路向前,獨行踽踽。他們的血脈順著巷道傳承,最后的信仰在山邊聚成游龍。未來我還會在世上各個地方,但無論我鼎立何處,我都能聽見從這東方古國傳來的龍吟虎嘯。
我在那里見過茫茫的大雪,見過它淹沒一片生靈;卻也見過心火在極夜驟起,染紅一片凄寒。我要去云之南的彼岸,去看被他們的熱血染紅的太陽;又去陵園的角落,聽聽他們偉岸的一生。我第一次見,平凡而偉大,匿名與緘默,他們比我更明亮,比我的母親更璀璨。
這早不是千年前我所游歷的古國,它已建起高樓大廈,也將向前奔騰不息。但這里還殘存著舊日的遺物一一窗上活靈活現的剪紙,幕布后起舞的皮影,那都是我千年前所見過的。
他們揮起的水袖,落在了千年后,好像那時候古巷里的二胡,一直回蕩在昨日。
我向往,望他們予我新的名諱。這次我叫“光芒”,被他們眼中的希望滋養,我要走遍五顆星星所在的地方,也把那面飄揚的旗幟插上最高的頂點。
我將化作一縷不滅的螢火,在一個高如盤山的巨人肩頭,永不寥落。一只寬厚的雄雞,落在我的眼眸,東方明日初升時,它回眸在我的心頭。
它吹動雄渾的號角,紀念我旅行的又一個新篇章。
“還離開嗎?”
“不再走了,這有我很多族人。”
他們永遠看不見,滿山坡奔跑的我,大膽地留下了足跡,在紅旗上,在書冊上。
這次他喚我的名諱,自信而嘹亮。
我望向那片麥田,勾勒一片現世安穩。
這里終將有我,也終將誕生我們。我們的未來與過去,同屬這一片土地。
而你不必刻意尋找我的足跡,我隱匿在許多地方,農民的皺紋里,教師的轉身里,學生的校園里,或者工人的汗水里,我在每一個角落,我在所有人之間。只要五顆星辰一亮,我便追隨著故鄉。那些沖我笑著揮手的熙攘人群,他們,創造了我的前身,朝拜著我的后來。于是,我是塵封的故宮,也是出生嬰兒的啼響。
我并非只是我,我蘊含著一次又一次的新變化。過去的我由他的先祖創造,如今的我由他譜寫,未來的我也將由他的子輩點亮。
至今我仍寄寓在紅旗的一角,只要你抬頭一望,我便在你的眼中。
你就是我,我即為你,我們共同點燃未來的光芒。
這片廣袤的大地終會被繁花鋪滿,田地間的希望永遠不會干涸,支離破碎的海棠葉,幻化成待發的雄雞,至今璀璨閃耀。
我期待有人予我新的名諱,讓人看見旗幟招搖飄揚。
太陽會落下,古國的光芒落不下。
我最后站在雄雞腳畔,微笑著告訴母親我的歸宿。
天上與地下,幻境與人間,我的凡塵,謂之中華。
名家點評
《光芒》這篇文章以詩性語言構建了中華文明的精神圖譜,作者以“光芒\"為意象,通過時空折疊的敘事手法,將上古神話、青銅禮器、盛唐氣象與近代屈辱、當代復興熔鑄為有機整體,全篇貫穿\"光\"的意象嬗變,彰顯民族精神的涅槃重生。從幽光到稀妄再到光芒的三重命名,暗合華夏文明的發展軌跡。作者巧妙以時空折疊法串聯五千年文明符碼:神農的火種與敦煌壁畫共舞,上古烽火與紅旗星光輝映,剪紙窗花與高鐵軌道對話,形成文明基因的蒙太奇效應。故宮飛檐轉化為嬰兒的啼哭,使歷史厚度與現代性共振。全文最驚艷處在于創造了“人民的光譜\":麥浪褶皺里的汗珠、戍邊者睫毛的冰霜、教師轉身揚起的粉筆灰,這些微粒化意象在五星引力下聚合成量子態的民族之魂。全文以物象的液態變形突破線性史觀,海棠葉裂變為雄雞的意象堪稱點睛。若說缺憾,或許是過于密集的意象群侵略敘事呼吸,但恰是這種語言超載狀態,印證了“光芒\"本體不可言說的豐盈,最終在“我即為你\"的宣言中完成個體與民族的終極同構。結尾“天上與地下,幻境與人間\"的哲學升華,恰如其分地完成了從個體生命體驗到民族精神覺醒的詩學轉化。
胭脂小馬(著名作家,曾獲第七屆墨西哥國際詩歌節最佳作品獎)
光芒獨家專訪
光芒:欣婷,常說文如其人,在生活中你是一個溫柔的人嗎?
欣婷:其實并不完全是。我偶爾也會表現出暴怒的一面,但在更多時候,我依舊想把一點兒希望,一點兒柔和注入我的生活。
光芒:欣婷,你的文字風格突出,柔婉不失筋骨,是自然形成還是有獨到的練筆方法?
欣婷:我喜歡在無聊的時候寫一些關于周圍事物的隨筆,也許恰好看見的就是一個溫柔又不失韌勁的世界。
光芒:《光芒》這篇文章匠心獨具,敘述對象的選擇更是巧妙,有何寫作契機?
欣婷:某天上課的時候,窗外透過一縷不易察覺的光,它落在我的眼里,照在了我的練習冊上,打出了一條陰和暗的分界線。恰好那時老師正在講述中國歷史,于是《光芒》在我的心底應運而生。開始我只是想到了第一句“從薄暮里出發”,卻絲毫沒有續寫的頭緒。翻開歷史書,重新臨摹那些悠久古老的歷史淵源,我開始思考,如果說現在的祖國紅旗飄揚之上就是太陽,那么忽有忽無的光芒或許在每一個時代都有不同的呈現方式,因此我選擇以“光芒\"作為文章的載體,用“光芒\"的眼睛去看世界,去訴說歷史。于是我將它的忽明忽暗,將它追隨名字的過程轉寫成了歷史潮流里的跌宕起伏,只為了描述現在的祖國大地一一飄揚旗幟上永恒的光芒。
光芒:推薦一位你喜歡的現當代女作家及其作品吧!
欣婷:最喜歡的現當代女作家是遲子建。當代文壇群星璀璨,她的寫作始終保持著某種不合時宜的古典詩意。她不像張愛玲那樣用冷眼看盡世情炎涼,也不似殘雪那般執著于意識流的深淵探險。這位來自中國最北端的女作家,用北緯53度的凜冽與溫柔,在極寒之地澆筑出溫暖的人性光輝。比如,在《額爾古納河右岸》里,遲子建以鄂溫克族最后一位酋長妻子的口吻,將游獵民族的千年史詩編織成樺樹皮般柔韌的文字。當現代性如推土機般碾過山林的寂靜,她筆下那只始終跟隨部落遷徙的馴鹿,成了人類與自然臍帶相連的隱喻。她的小說世界沒有非黑即白的道德審判,只有寒夜篝火旁的故事簍子,將生與死、罪與罰、遺忘與記憶熬煮成一鍋熱氣騰騰的生存哲學。她不僅僅在描述故事,更不隨潮流地去講述那些真正的景物,那些在時光褶皺里所不能被磨滅的事物。我喜歡她如同春風過境的文風,喜歡她對文字的敬畏,對萬物保持著可貴的純粹,她始終是微光,毫不吝嗇地用文字展現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