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老師饒新芳
匆匆臘月,蕭蕭寒風。我們走過暮山映于水中的河畔,碧波卷浪的堤壩,蘆葦蒼蒼的岸旁,聽飛鳥旋于遠空,冬風凜于曠野,奔走在前往鄉下爺爺家的路上。年近七十的他,脊背微僂但精神矍鑠,帶著滿臉皺紋的微笑,搓著老繭橫生的大手,站在門口期待翹首以待我們的到來。
爺爺是個有五十多年“工齡\"的老篾匠。走進側屋,地上擺滿了竹器和做篾家什。我驚嘆于各式各樣的精美竹器,弟弟則好奇地打量起各種做篾工具。爸爸趁機給我們倆科普起來:“很早以前,古人便學會利用竹子編制生產生活用具,比如農事活動用的谷籮、畚箕、谷簟等,日常生活用的竹籃、竹篩、竹席、竹(洗炊具用的帚)竹筷等,爸爸小時候家里用的竹器有十幾種,可以說過去家家戶戶都離不開竹制品。近些年,隨著國家輕工業的發展,塑料制品憑借價格優勢取代了竹制品,所以到了你和弟弟這一輩,就很難見到這些老手藝嘍!\"
手中的竹籃拎著輕巧但不輕飄,竹絲的米白帶著天青,絲絲交錯又渾然天成,觸感溫潤,宛如一件藝術品,不禁讓人贊嘆古人的智慧和今人的手藝。爺爺發覺我們敬佩的目光,羞澀地笑著說:“我來給你們做個小玩意兒。說罷用力掂起一截新竹,篾刀輕磕,用力一損,“刺啦”一聲,丈把長的竹子裂為兩半,瞬間呈現“勢如破竹\"的絕技。接著,破篾條、分篾片、去青刮絲…七八道工序下來,竹料變得整整齊齊,爺爺捻幾片在手中左穿右插。少頃,一只韻味非凡的竹馬便活靈活現地出現在眼前,就像變魔術一般,我和弟弟驚呆了。
編動物對爺爺來說只是小菜一碟,他能編制的竹器有幾十種,二十來歲就已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篾匠師傅。我好奇地問:“爺爺,您是怎么學會的?難不難?\"爺爺眉頭一展,朗聲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就像你上學堂,老師上課你認真聽講,記住知識,考試時便胸有成竹啦!”
接著,爺爺回憶起了過往,他十五六歲便拜師學藝,三年學徒,三年幫作,長年累月起早摸黑,跟著師傅走家串戶。想要成為合格的篾匠,不僅要頭腦靈光學得進,還得吃得起整日蹲地彎腰低頭干活的苦。因此,相較于木匠、水泥匠,學做篾的人自然少些,能學成且自立門戶當師傅的則更少。
弟弟天真地說:“爺爺,我想學,您教教我吧!\"爺爺聽了哈哈大笑,瞄著爸爸說:“你爸小時候調皮,十來歲的光景不愿讀書,被我押去做了半天篾,徒手拉篾絲,細細的毛刺扎得你爸叫苦連天,從此他再也不敢逃學,后來發奮努力考上了大學,不然這輩子有的是苦吃!\"光陰荏苒,時光簇新,爺爺靠做篾養活了一大家子,培養出了好幾個大學生兒女。
白駒飛渡,歲月如夢。“一篾在手,終身不愁”的時代已經宛若流水淙淙飛逝。刀起刀落里,篾舒篾展中,力的起承轉合間,爺爺這位老篾匠內心的希冀被點亮,千萬個晨曦、日暮被溫暖,歡喜在普通農家歲月的脈絡里流淌。從此一歲一季皆安康,一花一草皆美好。爺爺不問花開幾許,卻將篾刀揮舞成了詩。
時代的潮流滾滾向前,篾器已逐漸淡出人們的日常生活,成了揮之不去的鄉愁。如今,爺爺正安享晚年,他所眷戀的集智慧、力量與韻味于一身的竹編手藝在很多地方被列為非遺項目,傳統手藝散發的藝術馨香被無數深情的目光眷顧。
須發盡白的爺爺舉目四顧,村莊靜謐安 然,竹林綠意蔥蔥,山脊堅挺如昔,夕陽正給 大地輕柔地抹上余暉,希望一切美好如同這 時光,不急不緩……
(責編/李希萌責校/孫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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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談
爺爺一輩子生活在農村,爸爸走出農村來到了城市,而我則在城市里長大。爺爺與我隔了一甲子,但他的生活場景卻似離我幾個世紀之遙,這一切都是因為中國經濟社會的高速發展。我坐在高速列車的窗邊,想用眼睛的快門留下經過身旁的精彩,更遐想追尋它們的淵源、歷史。當我的目光觸及爺爺布滿老繭、裂紋交錯的大手以及那些精美絕倫的篾器時,心中不由一震,這不正是我身邊的歷史文化嗎?因此就有了這篇文章的緣起。歷史文化煙波浩渺,從身邊拾起線頭,追尋挖掘,體會傳承,由此明白我的來處、家族的來處、民族的來處,以文化滋養少年成長,賽續中華民族千年之基業。
——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