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墻花影焙春茶

陳繼勇

武夷巖茶（大紅袍）制作技藝傳承人，師承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武夷巖茶（大紅袍）制作技藝代表性傳承人陳德華。國家一級茶葉加工技師，評茶技師。

時間不等制茶人，第一次搖青結束，需要將青葉靜置四十分鐘，趁著這個時間，羽佳爸爸開始給羽佳和陶然講解第二次搖青要注意的事。

世代種茶的茶農家總有些“不傳之秘”，經過不同的制法，同一片土地長出的茶也會擁有不同的茶香。

陶然像個小大人似的，問羽佳爸爸：“叔叔，需要我回避嗎？”

羽佳爸爸搖了搖頭，笑了：“這些制茶技法是我們祖先的智慧，還要靠你們年輕人一代代傳承下去。若是因為我們一味藏私、秘不示人，導致這些技法失傳，那罪過可就大了。”

陶然鄭重地點點頭：“叔叔，我一定會成為合格的手工巖茶傳承人。

羽佳也不甘落后地表態：“我也會好好學！”

第二次搖青時要把四篩茶青并為三篩，再進行搖青，每次搖青完成都要將茶青靜置四十分鐘，如此反復。第四次搖青時需要加入“做手”，就是用手輕輕拍打青葉。整個制茶流程經歷七到九次搖青，既費力氣，又耗精神，還很考驗制茶人的耐心。

隨著搖青轉數逐漸增多，羽佳和陶然開始覺得吃力。尤其是羽佳，她的胳膊已經僵硬了，又酸又痛，原本輕飄飄的竹篩，現在壓在她的手上似有千斤重。

就在他倆累得抬不起胳膊時，陶然爸爸又來了。他接過篩子繼續搖動，隨著他的動作，羽佳驚訝地發現，茶兒童文學作家，獲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曹文軒兒童文學獎等獎項。

青的葉脈越來越明亮，葉面像龜背一樣凸起來了，葉片撞擊后微微受損的邊緣在空氣中氧化，變成了紅色，香氣也被激發出來了！

陶然和羽佳都很激動，一直默不作聲的羽佳爸爸忽然平靜地說：“你制茶的手藝確實比我高明得多。”

陶然爸爸的手頓了一下，又繼續晃動起來。但這一次，他晃動得好像比之前都要輕快了。

“茶在初次烘焙后還要剔出黃葉、茶梗，再把茶葉晾開散熱，接著再次烘焙。等茶葉徹底干透后，就可以進行低溫慢烘了。”

做青到了這個程度就可以炒青了。羽佳媽媽也來幫忙，他們把灶膛里的火燒得旺旺的。

羽佳爸爸給孩子們解釋說，巖茶經過低溫久烘，以火調香，以火調味，香氣、滋味才能進一步提升，達到熟化香氣、增進湯色、提高耐泡程度的效果。

夜越來越深，茶香也越來越濃

陶然爸爸將一斤多的青葉投入鍋中翻炒，兩手嫻熟地翻動。過了大約五分鐘，被炒制的青葉柔軟如綿且表面帶有水點時，他將其取出并迅速放進揉茶篩中，雙手把青葉揉壓成球狀、來回推拉，直至葉汁足量流出，卷曲呈條形，濃香撲鼻，才將茶青解塊抖松。隨后他又將揉好的青葉投入鍋中復炒一分鐘，再取出揉成條索狀。經雙炒雙揉之后的茶葉，就可以進入焙房了。

陶然爸爸和羽佳爸爸指揮著大家，將炒揉的茶葉均勻地放進蔑（mié）制的焙籠中，然后挪到焙窟（kū）上。

忙忙碌碌小半個月，茶葉采摘完成，新茶也制好了。約定好的商家陸陸續續來品茶、買茶，兩家人的茶事告一段落。

因為今年的天氣好，茶好，茶葉賣上了好價錢，羽佳家里的經濟危機得到了緩解。更大的好消息是爸爸的胳膊也漸漸好轉，日子像這春末夏初的陽光，暖融融的。

“我們請陶然一家來品家里今年的新茶吧！”這日一大早，爸爸對媽媽說。

“唉，我們兩家人是該坐在一起把話說開了。你不知道，除了采茶制茶，他們還幫了咱家多大的忙。”

“我去請他們來！”弟弟主動請纓，還沒到門口呢，院子的木門就岐呀一聲被推開了。

“新茶下來了，辛苦了一年，咱們難道不該品一杯新茶嗎？”陶然爸爸爽朗的聲音和大門的岐呀聲同時響起。

爸爸和媽媽趕忙將他們一家請了進來。羽佳聞聲而動，到灶間端來當季的橘子、龍眼和綠豆茶點。

羽佳爸爸取出家里最好的春茶來待客，對，就是那棵寶貝老茶樹產出的茶。陶然爸爸死活不肯要這個珍貴的“賠償”，老茶樹還是回到羽佳家了。

武夷巖茶最配白瓷蓋碗，茶湯橙黃透亮，煞是好看。羽佳輕嗅手中的新茶，只覺得今春的茶格外清香，或許因為這是她自己參與采制的吧！

羽佳爸爸輕啜（chuò）一口茶，心服口服地對陶然爸爸說：“你制茶的技藝確實比我強。”

陶然爸爸臉一紅，說：“你的手藝也不差……小心眼，看來你還記著去年我說過的話呢。”他放下茶碗，忍不住笑了：“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和師父一起品春茶時，師父說過的話嗎？”

羽佳爸爸愣住：“什么話？

“師父說，茶不過兩種姿態——浮、沉；飲茶人不過兩種姿勢——拿起、放下。你看，我們品了大半輩子茶，竟學不會放下，枉做了幾十年的制茶人。 ”

茶香，兩個好兄弟放下心中隔閣（hé），握手言和了。

羽佳用心品茶，只覺唇齒間的澀味淡去，留下的全是甘甜。那回甘喚醒了她心中的喜悅，也讓她堅定了自己的理想。

——要像爸爸和陶然一樣，做手工巖茶的傳承人！

羽佳這樣想著，臉上悄悄露出笑容來。

一旁的弟弟留意到這個笑，他覺得姐姐今天特別好看，像極了一朵素潔的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