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鬧鐘響了。63歲的姐姐從酣夢中醒來,穿衣,洗漱,做早餐。
早餐是蛋炒飯。米飯是姐姐從做工的餐館帶回來的,八個盒飯,同寢室的姐妹人手一份。這里的餐飲店都不出售隔夜的飯菜,剩下來的米飯便成為員工的額外福利。
飯炒好了,姐姐邊裝盤邊叫著“云南妹,江西老表…來吃飯咯”,儼然是這里的家長。姐妹們紛紛圍攏來,都是三扒兩嚼,不到五分鐘,早餐結束,然后出門,奔赴各自的工作崗位。嘖嘖,簡直是軍事化的速度,難道深圳速度就是這樣來的?
此時,時鐘指向6點30分。喧鬧了半個小時的福田區香蜜湖街道的某個套房,此刻安靜了下來。
姐姐是最后一個出門的。她的工作地點比較近,坐兩站地鐵就到了。她刷身份證,享受深圳60周歲以上老人可以免費乘坐地鐵、公交的惠民政策。7點,姐姐準時到達每天的第一個戰場一一印力健身會所,打卡、早會,開始一天的忙碌。從一樓到四樓,從樓道到電梯間、衛生間,從健身房、大廳到辦公室,每一個角落都要打掃得一塵不染。
11點30分,結束這里的工作,姐姐趕赴500米之外的餐館,洗刷堆得像山一樣的碗碟杯盤。一直到14點,吃了餐館的免費午餐,她回到健身會所,從1樓到4樓,開始衛生巡查和清掃,保證責任區內的干凈和整潔。18點,姐姐脫下工裝,打卡下班,步行200米,到達她的另一個工作地點一處高檔小區內的人家,為放學回家的兩個小孩子做飯,他們的爸媽都是公司白領,下班到家一般要個把小時。19點30分,飯菜準時上桌。這對年輕夫婦還蠻仁義,叫她同桌吃飯。20點左右,就餐結束,姐姐麻溜地收拾碗筷,洗刷完畢。大概21點,姐姐回到宿舍,匆匆洗漱,倒頭就睡,直至天空又捧出一輪新的太陽。
如此,周而復始。3年的時間,每天3個班,14個小時,月工資約7000元。姐姐干得
很起勁。
當然,姐姐最開心的還是每個月的4天假。她可以睡到自然醒,悠閑地吃個早茶,穿上干凈的衣裳出去,到公園里、商場里,溜達溜達,跳跳廣場舞,享受城里人的生活。
去年中秋節,我到深圳去看姐姐,她專門請了一天假,到地鐵站來接我。遠遠看見一個穿著黑色小西裝、紅黑格子裙,腳蹬黑色短靴的女子向我走來,我正在行注目禮,結果一聲“妹妹”把我喚。這個女子原來是姐姐。我暗自驚嘆,環境真的改變人。
想想2003年之前,姐姐還窩在沅江一個閉塞的小山村里,和姐夫一起,靠著幾畝橘園,一個小南雜店,起早貪黑地掙點錢,養活兩個年幼的兒子。他們像燕子銜窩一樣建起一棟樓房,雖說欠了一身債,但好歹一家四口有了一個棲身的窩。正當要喘口氣的時候,姐夫突患心臟病,猝然離世,拋下兩個正讀初中的兒子、正值壯年的她,以及一身的債。無奈之下,姐姐收拾起悲痛,離開兩個正讀書的兒子,遠赴寧波打工。她先是在熟人的飯店里幫廚,活累、工資低,沒法,只好到醫院、超市、學校做保潔,上門做家政。幾年后,靠著點滴的積累,姐姐慢慢地把債還清了,兩個兒子也都讀高中了。
好在兩個兒子爭氣,如今都已成家立業,無需她操心,他們也都希望媽媽能閑下來,安度晚年。可姐姐總想趁著身體還行,賺夠自己的養老錢,為兒子們減輕負擔。
我也曾勸姐姐不要出去了,在家里守著幾畝橘園,打打麻將、跳跳舞,享受安逸的晚年生活。可她卻說,自己年紀還不是很大,還不到享清福的時候。
在姐姐的字典里,就沒有“老”字,“年齡不是問題”是她的口頭禪;也沒有“苦”字,“這算什么?“她常掛在嘴邊。于是,63歲的姐姐,仍然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鳥兒,在城市的叢林中飛來飛去。也許,這就是她所追求的幸福。
編輯/歐陽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