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自內心的人文關懷

新時期以來，國內散文創作進入了一個富于生機的時代，涌現了一大批成就卓著的散文家和散文作品。著名散文家王劍冰的《絕版的周莊》是近年來散文創作中具有代表性的成功范例。《絕版的周莊》的出現，濃縮了新世紀散文創作中在傳統與現代、繼承與突破中發展尋找變化的追求軌跡。它的出現，揭示了現代生活中的人們對客觀事物的現場記錄與思考。

在《絕版的周莊》中，作者把周莊放到了與自己關注與審視最貼近的位置上，采用抒情化的訴說方式，第二人稱“你”，這樣的行文處理，使周莊在作者的敘述中仿佛是一個摯友。緊接著，這樣第二人稱“你”在開篇得到了形象生動的描述，“你”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刻析生硬的地理名詞，而是一個古典、樸素、純潔的女子：“布的灰色上衣，白色的裙裾，綴以些許紅色白色的小花及綠色的柳枝。清澈的流水揉成你的肌膚，雙橋的鑰匙恰到好處地掛在腰間，最緊要的還在于眼晴的窗子，仲春時節半開半閉，掩不住招人的嫵媚。”這樣的描寫角度的選擇，巧妙地避開了曾經大量存在的每走一步一段描寫的平淡敘述。同樣是風景散文，《絕版的周莊》卻具備了人的靈性，在閱讀中給了我們親切的想象空間。

散文最大的特點之一，就是通過對具體事物的文字敘述，表達作者最深沉的真情實感。在王劍冰眼里，周莊已經不再是一個陌生的風景名勝，而是一個神往了多年的好友，“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那里等我，等我好久好久。我今天才來，我來晚了，以致使你這樣滄桑”。由于周莊與作者在心靈感應上貼得很近，尋常意義上的“游山玩水”在作者這里，卻是朋友之間的一場早已約定的相會。在這樣的感情基礎上，作者在周莊的第一步，便不再是庸常游客的東張西望，拍照留念，而是用心地去體驗，去品味，去聆聽，然后用最深沉的愛去傾訴。當然，愛是需要印證的，著名散文家王劍冰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沒有光憑著自己的一腔熱情，去謳歌和贊美周莊，而是記錄了另外一位同樣著名的作家三毛對周莊獨特的深愛。三毛是哭著離去的，三毛離去時最后親了親黃黃的油菜花，那是周莊遞給她的黃手帕。“周莊的遺憾在于沒讓三毛久久留下，三毛一離開周莊便陷入了更大的孤獨，終于把自己交給了一雙襪子。三毛臨終時還念叨了一聲周莊，周莊知道，周莊總這么說”。

一個人能夠用生命去熱愛一個地方，難道還不能說明周莊的迷人所在嗎？作者這樣的取材，說明不僅作者深愛著周莊，像三毛這樣真性情的人更是深愛著周莊，大千世界中的千萬眾生，同樣也會愛上周莊。這樣的敘述，在點與面的延伸中，把周莊的迷人渲染到了極致，這樣就是聰明的作家在文學創作中精明過人的典型體現。

在王劍冰的筆下，周莊，這個江南水鄉的代表，始終是有生命活力的。一方面，他在文字里所呈現出來的事物，即使是景物，也是有著明顯的動感的，比如“周莊睡在水上。水便是周莊的床。床很柔軟，有時輕微地晃蕩兩下，那是周莊變換了一下姿勢”“忽就聞到了一股股沁心潤肺的芳香。幽幽長長地經過斜風細雨的過濾，純凈而濕潤。這是油菜花。早上來時，一片一片的黃花濃濃地包裹了古老的周莊”......在作者的筆下，“輕微地晃蕩兩下”“包裹”，在文章里是細微的，不易覺察到的動感，卻讓人感覺到了周莊的生命氣息。另一方面，與此相應的還有寧靜，在夜色中的周莊，“周莊就早早睡了，是從沒有電的明清時代養成的習慣？沒有喧鬧的聲音，沒有電視的聲音，沒有狗吠的聲音”“坐在橋上，我就這么定定地看著周莊，從一塊石板、一株小樹、一只燈籠，到一幢老屋、一道流水。這么看著的時候，就慢慢沉入進去，感到時間的走動”......這樣的寧靜背后，作者卻是在暗示周莊人的一種生活狀態，告訴我們，周莊在匆匆忙忙的現代生活中，始終保持了他們的從容不迫。從周莊的夜色里，為我們勾勒出了理想生活的理想狀態，同時也表達了現代人對美好生活的一種向往。

在閱讀《絕版的周莊》的過程中，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蘇軾的《后赤壁賦》，同樣是寫某個景點，《絕版的周莊》體現出了一種溫暖、柔軟、憂傷的氣息。而《后赤壁賦》則體現出一種清冷、寂靜、傷感的氛圍。《絕版的周莊》通過對周莊的體驗，側重于通過內心渴望的實現與貼近，從理想生活的滿足的角度抒發了對周莊的贊美，《后赤壁賦》則是通過寄情山水，從山水的清冷與作者內心的苦悶之間的互相映襯，營造出一種距離感，從而體現個人抱負與現實社會之間的錯位。兩篇佳作的對照，告訴我們，對自然、景物的觀察與理解，往往是與作者主觀的內心世界和所處的社會現狀，是有著緊密聯系的。而兩篇文章的相通之處，就是兩位作者都借助于特定的自然和景物，表達了各自內心深處最真摯、最深沉的情感。

于是，我們現在可以回到對標題《絕版的周莊》的理解上來了，“一千個讀者心目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同樣，一千個人心目中也有一千個周莊，因為在最大程度上寫出了作者王劍冰對周莊的獨特感受，周莊也就成了作者內心感悟與具體現實高度交融之后的產物，這就形成了文中的周莊是不可復制、不可模擬的，這也許就是《絕版的周莊》中“絕版”的寓意了。當然，也不排除“絕版”還有“周莊是江南水鄉中最后一個還沒有被現代城市化進程磨滅、沒有被現代工業污染，但終將被磨滅、被污染的江南水鄉”的含義。如果是這樣，那么“絕版”也就有了社會層面的警示意義了。

責任編輯：余繼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