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真誠自有詩

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雨，碎落在土地的掌心》，是明妹的第二部詩集。她從出版第一部詩集《綴著補丁的陽光》至今，差不多有30年的時光了。她是一名頗有創作成就，詩藝日臻成熟，形成了自己藝術風格的女詩人。

明妹，原名王建芬。她因在創作上結識了一位保衛祖國邊疆名“明”的軍旅詩人，不斷得到他的支持和鼓勵，加上她也出身軍人家庭，才有了明妹這個筆名。她是一直生活工作在彩云之南文山邊陲的業余作者，詩是她從未放棄的文學追求，用自己的詩不斷去“追趕生活”，在艱辛的業余創作路上，靠著自己對詩的理解和勤奮，使她的作品發表在《詩刊》《詩選刊》和全國各地的文學報刊上，散文詩《愛情安魂曲1234567i》曾榮獲1993年云南省首屆文學藝術創作獎，這是一個有很高含金量的省級文學獎項，它見證了這名女詩人的才華和作品的藝術水平。

明妹獲獎后，受到了很大鼓舞，創作也更加勤奮，同時對自己的作品不斷提出新的要求，往往為一首小詩，都是反復思考，認真打磨。從第一部詩集的出版到出版第二部詩集，無論遇到多少困難，受到多少挫折，都沒有放棄對繆斯女神的追求，幾十年如一日。比之那些一年半載都可出版一本詩集并可獲獎的圈內詩人，也可見一名底層詩人創作的艱難，自然也證明了明妹對自己創作要求的嚴格。

明妹收集在《雨，碎落在土地的掌心》的200多首（組）詩歌，精心編成“每一幅畫卷”“每一處山水”“每一次回眸”“每一段旅痕”“每一個痛點”五輯。各輯一個主題，但總的看來，都是詩人對真善美的真誠歌頌。如用一個字來概括，就是“愛”的主題，“愛”的贊歌，“愛”的畫卷，但絕非那種“假、大、空”的愛，也非遠離時代、不關人民痛癢的卿卿我我。“愛”在這些詩中，都是發自詩人內心的自然噴發，或真誠地抒寫，或深情地吟誦，或熱情地放歌，或痛切地悲鳴，真是愛到真處自有詩，愛到深處出好詩。無論是細膩宏大的抒寫，還是深沉委婉的歌吟，詩人都傾注著她的真誠和女詩人的性靈，使愛在這些詩中真實起來，生動起來，美麗起來，引人共鳴，真是好一個“愛”字了得。

愛祖國、愛人民、愛偉大的黨，愛人民領袖、愛時代英雄、愛祖國山川大地、愛邊疆的美麗風光……這些題材，是詩歌中常見的，又是很難抒寫的。但在明妹的筆下，卻寫得非常別致，很有藝術個性。她的這些詩，真有如從天上碎落下的滴滴細雨，落在大地的掌心，也落在讀者的心靈。什么叫潤物細無聲？讀讀明妹對土地的熱愛，她的真心，就像是“雨在一種高度……點點滴滴/碎落在土地的掌心”用她“一滴比一滴干凈”的“愛的靈魂”，“于龐大的集結墜落入土/如同我和我的祖國/相依生命，一刻也不分離”。土地、祖國、我和雨滴，就這樣巧妙地相融一體，而讓他們一刻也不分離的，就是一個真誠的愛字。詩人對祖國的熱愛，如雨滴和土地一樣，是很細微的，是潤物細無聲的，但又是宏大的，以巧入詩，以小寫大，這就是詩人的智慧，而這種智慧，源于愛的真誠。

這樣的好詩還有《谷穗向大地鞠躬》，詩人對生她養她的大地，永遠懷著一種敬畏的深情之愛，大地是她的母親，把自己“栽種在地里，我也會是一株/蓬勃生長的禾苗，葉尖上那滴滴露珠/是我夜以繼日懸掛的燈籠/我含淚眺望了幾十個春秋/……此時此刻，一束谷穂/一點一點鉆出縫隙，向大地鞠躬/那是我對母親多重的感恩”。詩人對大地母親的摯愛，化成如此深情的詩行，樸實、自然、真切，字字情，句句愛，“一頭牽著艾青的土地/一頭牽著施光南希望的田野”。詩人對大地深沉的愛，就是作為中華民族的新一代兒女，真誠熱愛我們偉大祖國的典型抒發！

明妹對祖國愛的抒寫有著女詩人特別的敏感和細微，她帶著母親祖國“雨露的滋潤/像童年的眼睛在萬花筒中翻滾/露珠的葉片上有透明的祖國/花朵的盛開里有燦爛的祖國/剪裁的云霞中有金色的祖國……/，一幅天高地闊勢不可擋的畫卷/在我心上，又長出了新的枝芽”。像《我的心上又長出枝芽》這樣的作品，在詩集中還很多。詩人以我寫祖國，以我寫人民，以小我寫大愛，呈現出大愛無疆的祖國之愛，人民之愛，民族之愛，使詩人無處不感受著祖國的偉大，祖國的神奇，祖國的美麗；無時不感受到作為祖國的一介草民的光榮，無刻不升華出有一個“乳名叫炎黃子孫”的驕傲。

一個對祖國懷著如此深情的真誠之愛的女詩人，在新中國成立70周年的大喜日子，在中國共產黨建黨100周年到來之際，以詩為禮，也奉獻出了一首首愛的詩花，愛的真誠。《當木棉花飄進流火的季節》，就是詩人以一個新穎的角度，以她對中國共產黨無限熱愛的真誠，謳歌中國共產黨百年來，幾代紅船上的優秀舵手和船工搏擊風浪，建立新中國的豐功偉績。“一只紅船已將世界叫醒/一個主義就將旗幟寫紅”，先烈們用熱血澆開的木棉花，詮釋著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毛澤東、周恩來等老一輩革命家的指引，就沒有百年大黨的今天。沒有雷鋒、焦裕祿、張大權等千千萬萬時代楷模的無私奉獻，我們的黨就難保初心本色。因此詩人心里敞亮著：“我們走著，七月就是方向/我們探索，七月就是指針/我們存在，七月就是理由/我們歌唱，七月就是樂章”。政治抒情詩，抒寫的是人民的心聲，抒寫的是時代的旋律，也是抒寫出詩人的心聲。像這樣有時代風骨，又有詩人個性的政治抒情詩，在《狂草中國》《太陽之子》中，也是融合著女詩人深情的真誠抒寫的優秀之作。是如何發揮詩歌文體抒情寫意，詩語后詩空廣闊的長處，用詩呈現黨史，用詩謳歌人民領袖，詩人作出了自己的探索。新中國從何而來，今天的中國怎樣發展，女詩人就有很詩意的呈現：“中國二字，最初的寫意很幼稚/人民用平平仄仄的槍聲/和星星點點的火種/從井岡山寫到陜北，從陜北寫到北平/兩萬五千里長征，是舉世無雙的一筆//在先烈倒下的地方/有一塊根據地，使我想起/柔弱羊亳的鄉村母親……//農民的兒子，投入母親的懷抱/才思和靈感一齊迸發/旗幟是筆，鐮刀斧頭是筆/攜風帶雨龍飛鳳舞/站在天安門城樓揮動大筆/讓世界驚看偉大的十月歡騰//今天動靜相宜的祖國正在運筆/……是無帖可臨的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中國：你博大精深的歷史/是千古狂草永不失傳”。把一首新中國是如何建立起來的和怎樣不忘初心，繼續前進的大視野政治題材，寫得詩意盎然。這是女詩人從偉人的狂草獲得靈感的巧思，又是在小視角中，很巧妙地寫出了大的思想境界。另一首《太陽之子》也有著異曲同工的詩意表現。

明妹很善于用女詩人敏感的詩思，去表現重大題材，而且表現得詩意濃郁。精準扶貧、精準脫貧，是中國共產黨在新時代的又一大手筆，在全國所有貧困縣全部摘?，所有貧困人口全部脫貧，可以說是百年大黨做出的讓世界驚異的重大貢獻。詩人對這一題材的表現，選擇了中共云南省委號召學習弘揚的“西疇精神”為題材。西疇嚴重的石漠化生態環境，被國外專家判定為不適合人居的地方。但西疇人在黨的領導下，用搬家不如搬石頭，把等變成干，十年奮斗不尋常，使石漠化的西疇縣，變成了綠洲如畫，石山荒坡鳥語花香的人間天堂。明妹的一首《石頭站在石頭上面》，就把這一題材表現得真實而充滿藝術魅力。昨天的西疇“石頭站在石頭上面，就是站在西疇/在西疇，無論是城鎮還是鄉村/都沒有坐著的石頭”。好一個“石頭站在石頭上面”，把石漠化的嚴重，表現得讓人震驚，而全縣的交通基本上“就像一條繩子，又一條繩子/把大山捆挷起來”，也捆挷了全縣人民發展的手腳。然后詩人抓住1990年新春那一聲“點亮日出”的炮響，通過典型的人和事，進入故事中的西疇精神，譜寫出了一曲境界雄奇的西疇精神交響詩：“大錘砸在鋼釬上的聲音/落到樹枝，變成了鳥鳴/落到河流，變成了綠波/落到天空，變成了春雷/……//我愛這萬里江山/……在云貴高原的南部邊緣/最偉大的建筑/是新時代的西疇精神/……/在中國最高的海拔的北回歸線上/最美的雕塑/是云嶺楷模的西疇人民/歷萬代，守土為家，生死不離”這就是脫貧攻堅的詩意呈現，詩意中的西疇精神，艱苦奮斗的詩畫境界，就這樣引起我們心靈的共鳴。

什么是真善美，明妹的這些詩中，可以說都是通過她對祖國的愛，對黨和人民的愛，對時代英雄人物的愛，對自己親人、父老鄉親的愛，對偉大勞動的愛，對故鄉山水的愛表現出來的。在詩人筆下的山水，如普者黑的秋天，詩人把她抒寫得有聲有色，如詩如畫，就像一支支“荷花的口紅/被一群美麗的姑娘爭先恐后地打開/她們涂亮了粉嘟嘟的嘴唇/要去歌唱開花的故事”，美得醉人。詩人對時光和生活的每一次回眸，對甜蜜的愛的回望，對純潔如雪的愛情的追憶，哪怕是無望的等待，甚至是布滿傷痕發鬢上的那朵玫瑰，數著楓葉一片片地紅，再數著楓葉一片一片地落的執著與堅守，不也是帶著女詩人愛之純潔的真善美嗎？我們沿著詩人愛的詩行，走進她人生的每一段旅痕，去感受她心靈的每一個痛點，共鳴著詩人的喜怒哀樂，思考著關于時代、勞動、生命和烈士的價值，這些在今天詩人筆下幾乎是很難看到甚至是不屑于表現的題材，卻被明妹抒寫得真實動人。一位18歲的小戰士，他要是不走上保衛祖國邊疆的戰斗行列，也許會和明妹一樣，成為一名詩人。但在戰斗中，敵人的子彈穿過了他軍衣后的那頁詩稿，“詩與旗幟一樣鮮紅”，他以詩“寄給媽媽的日記/化作鮮血滲出，一滴一滴……”這些充滿女詩人對烈士深情的詩行，直逼讀者的靈魂，難道不會引起心潮的激蕩么？詩人歌唱邊陲的那座山，不僅是女詩人獻給保衛祖國烈士的詩歌祭奠，更是223位將士留在南疆這座山上的千古絕唱，因為如此，一座曾經并不為人知的山，在詩人的心中，就是“一座氣勢磅礴、崇高威儀的名山/像一枚巨大的印章/堅實地蓋在祖國套色分明的版圖上”。這是守邊將士，特別是保衛祖國的烈士們用他們的忠誠和熱血，凝鑄成的一枚堅強的印章，也是鑄進了女詩人對祖國深愛的印章。這是任何敵人都逾越不過的銅墻鐵壁！

讀著明妹的這本新詩集，時時有一股浩然的正氣撲面而來，給人力量和鼓舞。也有一股暖人心肺，充滿美感的詩意，讓人享受。究其原因，就是明妹堅持了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方向。特別是在當今流派紛繁，時有亂象的詩壇，明妺不跟風，不炒作，幾十年來堅持她認定的創作道路，勤奮寫作，不斷奉獻出她的心血之作。讀了她的這本詩集，我們還知道她自己就是一名革命烈士的后代。從她的《懷念父親》中，我們讀到，父親的軍旅人生是“塞北飲馬，南國擎旗/以一種豪邁的姿勢/沖出彎彎曲曲的戰壕”。當她長大，翻弄著父親的舊軍衣和軍功章，真切地感受到是父親在引她“走向一個更高的境界”。作為一名烈士后代的女詩人，在她成年后就用詩歌，去追尋“一個共產黨員留在大地上的足跡”，去堅守父親。讀到女詩人發自心靈的這些詩句，我們就明白了女詩人為什么堅持著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方向，而初心不改。

我認為，作為有特殊審美品質的詩歌，決定的因素不在于寫什么，而是看詩人怎樣寫？寫出的作品是不是詩？正是在這點上，顯示了明妹是一個真正懂詩的明白詩人。她尊重詩歌藝術的創作規律，在藝術表現上，堅持詩就是詩的詩意追求。從前邊我們引用的一些代表作看，她努力做到把思想內容的美好與藝術表現的新穎結合起來，注意選擇富有表現力的角度進行藝術構思。在寫作中，她既注意弘揚中國古典詩詞和新詩的優秀傳統，也學習當代詩歌注重現場感和表現真實生活的敘述方法。她用象征、隱喻、意象來提升詩歌作品藝術品位。在詩語的抒寫上，把真情融進其中，力求做到一切詩語皆情語。她用詩歌常用的陌生化的表現手法，來增強詩歌語言的藝術張力，來提升語言的詩味。她用浪漫的想象，來拓展詩的審美空間。普者黑的荷花，是詩人們重復表現了千百遍的美，但明妹卻有她對美的想象：“荷花穿上最美的中國色彩/在宋詞里行走/累了就回到普者黑居住”，可謂別具一格，給人美的想象空間。還有“一粒小米的中國”，一句話寫出了中國革命的艱難歷程。詩是濃縮的藝術，濃縮的一字之功，成為中國古典詩詞的優秀傳統，在明妹的詩中也常有讓人驚喜的表現：“八千里土地很小，小得只有/我的眼睛那么大，小得只要我/輕輕合上眼睛，就會在我的眼中入睡”。詩中很大的八千里土地，卻用小來表現，很小的眼睛又用大來形容，而詩人要表現的就是她對這方土地的無限深情，眼含八千里土地入睡，是情之所至的佳句。詩中這一大一小的用詞，奇妙無比。而現在的新詩，能像明妹這樣用功提煉詞語的，已經不多了。僅此而言，我不得不在這里啰唆了幾句。

明妹的新詩集《雨，碎落在土地的掌心》，我讀到充滿了愛的這些美好詩行，就像潤物細無聲的細雨，落在了我的心上。

【作者簡介】張永權，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編審職稱。歷任云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邊疆文學》主編、中國詩歌學會理事。曾任全國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魯迅文學獎評委。著有文學作品和文藝評論專著28部，多部作品獲獎。被省委宣傳部、省文聯、省文化廳授予文學藝術成就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