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巴草在發光

一

讀初三的時候，不知哪里刮來一股“時尚風”，班里的女生不約而同留起了齊劉海。她們在頭頂扎上一個馬尾辮或者盤成丸子頭，俏皮又靈動，這讓一頭“沙發”的我也躍躍欲試。盡管深知自己的發質不好，平時若披頭散發便宛如“金毛獅王”，但為了緊跟潮流，我決心賭一把。

某個周末，我興沖沖地跑進理發店，拿出一張海報，要求理發師“照葫蘆畫瓢”，給我整出明星同款發型。理發師摸了摸我的頭發，瞬間眉頭就皺了起來：“你這發質有點難弄，不能確保效果，還要繼續嗎？”我思考了三秒，斬釘截鐵地說：“弄！”

只聽見剪刀在我頭上飛檐走壁似的“咔察”作響，緊接著腦門上就垂下來一副“門簾”，我也是有齊劉海的人了。

可當我戴上近視眼鏡，看清鏡子里的自己的時候，那張大的嘴巴差點就合不上了。這還是我嗎？人家的齊劉海都是緊緊貼著額頭，又垂又順，一副乖巧的模樣。我的這算什么？簡直就是一團雜草在風中凌亂，厚重且外翻，像離家出走的傻妞。

我嘗試用發夾和發箍把劉海別上去，可那些硬戳戳的頭發像被逼急了似的，越發張牙舞爪。時間正值盛夏，顯然無法戴帽子遮掩，我只能硬著頭皮頂著這團“放飛自我”的劉海去學校。

2

剛走進教室，就和李峰撞了個正著。“你頭上這是什么玩意兒？

怎么像一團狗毛？”他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大聲噻囉。我還來不及說什么，他又如同踩著“凌波微步”，一溜煙跑到走廊，叫他的那伙兄弟們來“鑒賞”我的新發型.

“何田田，班上是沒有你在乎的人了嗎？你對自己下手可真夠狠的啊！”幾個平日里最調皮的男生圍了上來，對著我就是一番“狂轟亂炸”。

我的臉霉時紅得發燙，熱辣辣的，像被人抽了一耳刮子。腳也不聽使喚，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傻乎乎地接受他們的嘲笑。

“你們笑什么？考試及格了嗎？有這工夫欺負女同學還不如去多看幾頁書。”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抬頭一看，正是蘇揚。他是我們班的學霸，連續兩年獲得市級“三好學生”的稱號，是老師們心尖的“寵兒”，是同學們眼中的偶像，卻是我始終不敢對視和講話的男生。

我對蘇揚的出手相救感激在心，但依然不敢抬頭看他。我無法想象他看到我的新發型是何種表情，在他眼里，我肯定是個“東施效顰”的小丑吧。

“謝謝你啊，蘇揚！”最終，我低著頭，盯著他的黑色帆布鞋以及灰色衛衣的下擺，以“答謝”的方式，對他說出了第一句話。

可他并沒作聲，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到了座位上坐下。我的臉再次紅了起來，但這次一點兒也不覺得火辣辣的疼，反而像是有一股暖流觸電般地蔓延到了臉上和身上。

3

我的新發型引起的軒然大波并沒有因此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語文課上，老師給我們講解修辭手法的運用，要求我們說出一個生動形象的比喻句。這時，上課不是講話就是睡覺的李峰居然舉了手。老師非常欣慰，點名讓他作答。

“何田田的劉海像是一坨干巴巴的狗尾巴草！”他聲音堅定，響徹課堂，仿佛還飛到了室外和云霄。此時，班里笑成一團，是那種發自肺腑的笑，是放肆的笑，是看熱鬧的笑。

我的臉第三次紅了，這次應該是徹底紅透了，紅熟了。眼淚不爭氣地從臉上慢慢滑落，“滴答滴答”掉在課本上，連同我那脆弱的自尊一起，摔得粉碎。感覺受到奇恥大辱的我，多想立馬沖出教室，可我沒有這個勇氣。

老師讓李峰坐下，批評他不該拿同學取笑。課堂氣氛一度陷入尷尬，正在這時候，蘇揚主動站了起來。

“陽光灑在狗尾巴草上，為它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每一根草穗都熠熠生輝，像跳躍的精靈，實在惹人喜愛。”

“蘇揚同學的這個比喻用得非常好，文采斐然，如詩如畫！”在老師的帶動下，教室里響起了掌聲。

就這樣，蘇揚再一次替我解圍。后面的日子里，我沒有再和他產生交集，也習慣了被大家打趣說笑的“狗尾巴草”發型。

4

有一次活動課，大家都去操場上運動了，我留在了教室里看書。

“何田田，你出來一下。”熟悉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是蘇揚，他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教室門口。

我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在他面前就像一只溫順的兔子，跟著走了出去。

‘你帶我去哪里？”我忍不住問。

“保密，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不回頭，大長腿走得極快，我一路小碎步才勉強跟上。

“到了，就是這里。”他突然停下，跟在后面的我來不及減速差點撞到他后背。

原來，他帶我來到了西校道的一個角落，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小片狗尾巴草。此刻，它們正沐浴著陽光。果然那草穗上像鍍了一層金，微風下，光線明明滅滅，跳躍著，閃爍著，一派生機勃勃的樣子。

“我說的沒錯吧，狗尾巴草會 發光！”蘇揚扭頭看我，我和他短 暫對視了一眼，那雙眸子清澈如水， 注滿了星子。

我并不笨，此情此景我怎會不明白他的用意。

“謝謝你啊，千方百計地寬慰我，鼓勵我！”迎著光，我鼓起勇氣看向他的臉。

“何田田，你不夠自信，而且太在乎別人的看法。其實，你不適合劉海，露出額頭更好看！”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言語間誠意滿滿

“像這樣嗎？”我有點尷尬，用手把厚重的劉海掀起來露出大腦門，自嘲似的笑了笑。

“咦，你有酒窩？平時你都不怎么笑，真是委屈了這可愛的酒窩！”蘇揚突然提高嗓音，像是發現了什么新事物。

我羞紅了臉，低下頭，沒再接他的話。

“這個送你，當書簽吧，記得以后多笑笑，多點自信！”他隨手摘下一根狗尾巴草遞給我。

這算是送我的禮物嗎？接過那根發著光的草，我的心開始狂跳。

回到教室后，我把狗尾巴草珍重地放到了日記本扉頁，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像吃了一顆蜜糖，甜絲絲的。

5

夏天很快過去，我的齊劉海終于長到可以用發夾別上去，露出額頭了。

那天，我大膽約蘇揚一起去西校道看那片狗尾巴草。在蕭瑟的秋風中，它們不再鮮綠飽滿，但那一根根芒刺一般的絨毛，在秋日的暖陽下，依然發著光，讓人心里亮堂堂。

“你看，它們還在發光！”我難掩欣喜。

“并不是只有金子才會發光，一根草、一朵花甚至一棵樹，只要用力生長，迎著光，都會發出自己的光芒。人就不必說啦，你現在不也自信了許多，這是好事！”蘇揚再度展現他的學霸風采，出口成章，讓我羨慕不已

翻開日記本，那根狗尾巴草安靜地躺著，雖已干癟發黃，但在臺燈的照射下，草穗上的顆粒依然閃著光。

觸摸著這根不平凡的狗尾巴草，不禁心潮涌動，思考片刻，我在日記本上鄭重寫下：“就算我普通如狗尾巴草，也要陽光自信，為自己發光。感謝蘇揚，帥氣優秀的他，更會一直在我心中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