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戰最重要的戰場,是所謂的“西線”。“西線”沿著法國和德國邊界,綿延四百七十五英里(1英里約等于1.6千米)。平均每一英里的壕溝戰場,雙方一共布置了一萬名士兵。換句話說,有將近五百萬年輕士兵部署在那里。
雙方都挖了既深且廣的壕溝,長期對峙。
要突破對方的壕溝,談何容易。
血肉之軀一離開壕溝的掩蔽,就會進入機槍的射程,一挺機槍每分鐘可以發射六百發子彈,每一發的威力都足以殺死一名沖鋒的士兵。
在這種狀況下,要攻占別人的壕溝,比登天還難。
戰事最慘烈時,一個下午,英國軍隊損失五千名士兵,卻沒有辦法讓戰線往前推進一寸。
整體算來,三年當中,雙方在“西線”上奪取到的陣地全部加起來,只有五英里,為了區區五英里的陣地變化,付出三百萬條人命的代價。
這是一個恐怖的數字,正因為太巨大、太荒謬,以致讓人不知該如何理解、如何掌握,直到德國作家雷馬克寫出了《西線無戰事》。在小說里,作者描述了一個德國士兵在戰場上和另一個受重傷的英國士兵共處在彈坑里的經歷,人們才有了具體的故事、具體的形象,看出戰爭的虛耗與荒蕪。
借著一個具體的故事,三百萬抽象數字才有辦法還原其人間意義。
另外一場戰爭,德國納粹瘋狂屠殺六百萬猶太人。
如何訴說六百萬人所受到的折磨與痛苦呢?還是要靠故事,好的、鮮明的故事。像是意大利導演羅伯托·貝尼尼的電影《美麗人生》:一個被關進集中營的爸爸,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小孩感受到集中營的陰暗可怕,于是不停地騙小孩說,那是一場特別安排的遠足體驗,他使出渾身解數搞笑,讓小孩維持快樂心情。
這是一個虛構的故事,故事采取的腔調更是與集中營氣氛南轅北轍地嬉鬧,然而這個故事更明確地讓人感受到死去六百萬猶太人的具體生命,讓他們不再只是數字。
愈是巨大的事件,愈容易產生脫離現實的“超現實”暈眩,讓人不再能介入其中,領受事件的真實性。這時候,只有故事能幫忙,故事凸顯生命共通的細節,借由單一生命戲劇性的變化對照,將巨大縮小,同時讓巨大能夠被我們看到、聽到,甚至能夠被我們擁抱。
(七月摘自遼寧教育出版社《故事效應:創意與創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