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聯書法的表現形式與文化內涵研究

一、對聯書法概述

（一）對聯書法的概念

對聯是一種文字精練、用途廣泛、雅俗共賞的傳統文學形式。楹聯原指懸掛或者張貼于殿堂寺院的楹柱上或者鐫刻在金屬、竹木等物件上的書法對聯。但在現代使用中，楹聯和對聯的界限越來越交叉模糊，在實際應用中很難將它們區分。本文所研究的“對聯”不僅包括實物上的書法痕跡，也包括紙本、文字記錄、圖片記錄等其他形式的對聯作品。

對聯作為一種對偶句的文學形式，具有獨特魅力，它與書法藝術相結合，形成了對聯書法這一獨特的藝術形式。書法賦予對聯以生命，書法的筆觸、墨色、結構與對聯的辭藻、意境、韻律相得益彰，使得對聯從單純的文學形式發展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

（二）對聯書法的社會影響與民俗價值

對聯承載了豐富的歷史記錄和文化傳統，對傳承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有重要作用，與民俗活動緊密結合，反映了人們的生活習慣、價值觀念和社會文化等，常用于節日慶典、婚喪嫁娶等社會活動，這種傳播方式為對聯書法帶來了更廣泛的群眾基礎和更大的社會影響力，賦予其凝聚社會情感、傳遞價值觀的功能。

二、對聯書法的起源與發展歷程

（一）對聯書法的起源

對聯的起源有多種說法，目前中國楹聯學會推崇的是桃符說，認同春聯是由桃符發展演變而來。早在秦漢的時候，民間過年就有懸掛桃符的習慣。清代學者梁章鉅在《楹聯叢話》的序言中提到：“楹聯之興，肇于五代之桃符?！蔽宕详扑}桃符聯“新年納余慶，嘉節號長春”，是我國歷史上有文字記錄的最早的一副春聯。后來，宋人將孟昶的十字對偶句推廣并放在楹柱上，就形成了楹聯。可以說對聯起源于五代，興盛于明清，到現在已經有一千五百多年歷史。

（二）對聯書法的發展歷程

五代時期是對聯書法的誕生與發展階段，這時期戰爭頻發，社會動蕩，經濟和文化發展緩慢，對聯還沒有得到全社會的普及。到了宋元時期，文化藝術發展迅速，對聯被廣泛普及，出現了豐富的種類和形式，包括春聯、賀壽聯、喜聯、挽聯、居室聯、景觀聯等。此時處于詩詞發展的鼎盛時期，北宋元曲的長短句被應用到對聯中，涌現了一大批對聯創作者。宋代文人王安石在《元日》中記載：“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表明在當時貼春聯已經成為春節期間家喻戶曉的習俗了。到了明朝，對聯書法發展迅速，進入興盛期，此時對聯出現了多種媒介載體，不僅限于楹柱，還包括張貼懸掛的紙本、絹本等。明太祖朱元璋大力提倡推廣對聯，從皇家貴族到平民百姓，從亭臺樓閣到店鋪茶館，對聯無處不在。由于對聯的實用性，社會各個階層對對聯的需求逐漸增加，文人書家也開始慢慢加入到對聯的創作當中。隨著文人的加入，對聯書法越來有文學性和藝術性，在很多大戶人家中，書房、客廳會在中堂兩側掛上對聯書法作品，作為高雅逸趣的展示和陳列裝飾。進入20世紀，對聯的形式和社會功能更加多樣化，不僅用于節日慶典、建筑裝飾，還用于傳情達意、弘揚文化等。20世紀80年代中國楹聯學會成立以來，楹聯文化得到了復蘇并迅速發展，近代對聯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不斷融入新的時代精神和文化內涵，展現出蓬勃的生命力。

三、對聯書法的表現形式

（一）對聯書法的內容和形式

對聯的內容包羅萬象，如吉祥賀歲、風景名勝、社會評議、抒發感情等。春聯的內容一般是迎接春節的吉祥詞句，大體可分為以下幾大類：一是體現社會風貌，祈愿風調雨順、國泰安康；二是弘揚傳統美德，表達家庭和睦、勤勞致富的美好愿景；三是描述冬去春來、萬物復蘇的景象；四是抒發文人情懷，表達熱愛自然、修身養性等高雅志趣；五是融入傳統文化，通過天干地支或者生肖等傳播年節文化知識。

對聯作品的形式最常見的是兩行式，大多數短聯都是這種形式，適用于書齋聯、居室聯等。其次就是龍門對，一般長聯書寫多采用龍門對形式。龍門對行數一般是雙數，由上下兩聯構成，左右對稱，整體形成“門”字形。常見的春節對聯多采用五言、七言、九言的短聯，橫批一般是四個字。對聯講究對仗和平仄和諧，上聯和下聯一般字數相等，詞性相同或相似，結構相稱。詞性相同或相似主要是指實詞對實詞、虛詞對虛詞，再具體來說就是名詞對名詞、動詞對動詞，以此類推。結構相稱指的是語言結構對稱，例如主謂結構相對、動賓結構相對等。對聯的格律有一個規則就是仄起平收，即上聯最后一字為仄聲，下聯的最后一字為平聲。春聯張貼時應該上聯貼于大門右側，下聯貼于大門左側。

（二）對聯書法的字體和筆法

對聯在書體上有多種選擇，書法家的創作在展現每種書體固有特性的同時，也融入了個人的藝術風格和個性色彩。對聯的書體以楷書、行書、隸書為主，楷書是普及性最高的書體，易于辨認和被民眾接受，用楷書書體創造對聯要求字形準確、筆畫強健，盡量保持字與字之間的流動連貫感。行書的書寫速度較快，可以彌補楷書對聯書寫較慢的不足。用行書書寫對聯要注意書法的書寫規則和法度，在表達準確的基礎上增加書寫的流動性。隸書對聯雖然不像楷書那么法度森嚴，但其古拙趣味也是獨一無二的。形成更早的篆書、金文等很少出現在民俗春聯上，因為難以辨認，不具有大眾生活中追求的實用性。

1.楷書對聯

對聯早期注重實用功能，使用較多的為春聯、挽聯，為了彰顯其教化功能和文化傳播作用，使用正體書為多?？瑫蚱涠饲f中正的特點，能彰顯其廟堂之氣，在對聯書法中應用較多。顏真卿與柳公權的楷書有“顏筋柳骨”之稱，古人認為顏真卿的楷書有篆籀筆法，雍容大度，具有忠義之氣。其楷書結構有筋骨相連，筆畫展現出豐富的屈張變化和夸張形態，內部結構有種向中心聚攏的力量感，受到眾多書家追隨模仿。晚明時期傅山的楹聯作品明顯受“顏體”書風影響，其代表作品《竹雨茶煙聯》，在“顏體”平正莊嚴的基礎上有更加鮮明的欹側之態，是他審美觀念“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直率毋安排”的具體體現。

2.篆隸對聯

篆書和隸書以其古樸雄渾的韻味凸顯出楹聯的高古氣息。篆隸楹聯書法在金石學興起后得到了復興，代表書家有傅山、翁方綱、何紹基、鄧石如、趙之謙、楊沂孫、吳昌碩等。何紹基受《禮器碑》《張遷碑》影響頗深，他的隸書有篆籀筆法，古樸雋永，例如他的“駕言登五岳，游好在六經”對聯作品，既典雅遒麗，又有奇崛跌宕的金石意味。楊沂孫在篆書楹聯作品中，將小篆和金文相結合，對字體結構做出一定調整變化，原本小篆的修長雅致變為寬博厚重的體勢，體現出更加古樸的感覺。楊沂孫的代表作品《汲水掃窗十言聯》，以逆鋒圓筆起筆，用重墨鋪毫，加以渴筆。這幅作品雖是小篆的字體但是卻有金文寬博舒展的體勢，上聯中的“物”字左右對稱的弧形結構采用金文寫法，下聯中的“心”字省略小篆中的長腳，使得重心更加平穩，有《石鼓文》的韻味。

3.行草對聯

行草書以其流暢的表現，形成抒情和灑脫不羈的特性。行草書通過筆畫的提按、點畫之間的筆勢呼應，在快速書寫的過程中產生極大的隨機性，是最能表現書寫者情緒、心態的書體。例如顏真卿的《祭侄文稿》和張旭的《痛肚帖》是極具抒情性的代表作品。明遺民書畫家八大山人的行草對聯作品《采藥尋真五言聯》，中鋒用筆，筆畫圓潤婉轉多姿，從這幅對聯的“逢”和“九”兩個字的收筆中，可以看出他喜用羊毫禿筆的習慣。這幅作品上下的字形偏小，中間的“逢”和“遇”字形偏大，整體布局大膽。這幅對聯不僅體現出他獨特的技法和風格，還體現出他的哲學思考，以及對于追求精神自由、出世的向往，除此之外，還能從中窺見他對個人命運和社會變遷的思考。

四、對聯書法與其他春節民俗藝術的文化內涵

（一）其他春節民俗藝術

我國傳統節日主要有歡慶團聚、祭祀祈福、時令節氣、紀念緬懷幾大類，重要的有春節、元宵節、清明節、端午節、七夕節、中秋節、重陽節等，其中都蘊含著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深厚的文化內涵。春節是最重要的中國傳統節日，廣義的春節一般指從農歷十二月的臘八節到正月十五的元宵節，其中，臘月二十三和二十四是小年，十二月最后一天是除夕，正月初一是春節。春節期間，張貼春聯、“?！弊?、年畫等象征吉祥的文字和圖案等，是這一節日中必不可少的環節。

1.“福”字

春節期間，人們除了張貼對聯之外，還要在大門、器物上貼一個大紅斗方的“?！弊?，目的是討個好的彩頭。早在甲骨文時期就出現了“福”字，表示一個人拿著容器舉行祭祀活動，以祈福求祖先的庇佑，從中可以看出古人對物質層面的富足和精神層面的吉祥好運的追求，這種訴求一直延續至今。清朝康熙時期開始有了皇帝賜福的習俗，每逢春節前，皇帝就親手寫“?！弊仲n予官吏，舉行賜福儀式，作為一種嘉獎和榮譽，接受賜福的臣子還要上書奏折感謝皇上隆恩，這不僅是君臣之間的一種互動儀式，也是維護統治的一種政治手段。寫春聯和“福”字其表象上是起到除舊迎新、增添節日氣氛的作用，而本質上仍是中國人用于消災祈福的共同心理結構的反映。直至現在，逢年過節的紅包、生日大壽的祝福、民俗活動的“福”字裝飾等都是這一文化心理的延續。

2.木版年畫

年畫是中國的一種古老的民間藝術，起源于“門神畫”。據《山海經》等古籍記載，“門神”的人物原型是懲惡揚善的兩兄弟神荼和郁壘，人們張貼他們的畫像以祈求家宅平安。隨著時代的發展，年畫題材不再限于“門神”，而是變得更加豐富多彩，年畫的內容涉及歷史傳說、人物典故等，逐漸成為一種民間裝飾藝術。

年畫源于漢代，經唐宋發展，至明清盛行。北宋時，商業手工業繁榮，雕版印刷術成熟，新年活動豐富，促進了年畫的發展。南宋時，木版年畫更為豐富。明朝時，小說戲曲插圖的興起推動年畫發展，吉祥寓意的民俗內容受到重視，出現了一些典型的年畫題材，如“八仙慶壽”“萬事如意”等。明代中葉以后，隨著手工業發展及彩色套印技術成熟，年畫飛速發展，涌現出天津楊柳青、蘇州桃花塢、開封朱仙鎮等知名產地。

不同地區的木版年畫因受到不同的民俗文化影響，形成了各具特色的流派，是不同區域居民自然條件、風俗習慣、文化傳統的具體體現。不同流派在題材選擇、工藝技巧、色彩運用等方面有所不同，但都體現了強烈的地域特色和民間風情。例如：楊柳青年畫以細膩的筆觸、生動的形象和豐富的色彩聞名；朱仙鎮年畫以夸張的形象、飽滿的構圖、對比強烈的色彩著稱；楊家埠木版年畫則因為工整細膩、樸實柔和、精致流暢受到人們喜愛；江南地區的年畫甚至還附有詩文，這是受到“揚州八怪”的文人畫中以詩配畫的習慣的影響。木版年畫形成不同流派，是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響，這些因素共同作用，塑造出各具特色的木版年畫藝術風格。

（二）春節民俗藝術的文化內涵

“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真實地形容了民間美術，這句話表達的是，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每一個圖案或圖像都蘊含著特定寓意。這些寓意往往都與吉祥、美好的意思相關，蘊含祈福納吉的心理。吉祥圖案是春節民俗藝術中不可或缺的元素，為春節民俗活動增添了濃厚的節日氛圍和獨特的藝術美感，無論是對聯、窗花、年畫等，都離不開吉祥圖案的裝飾和點綴。它們在春節期間往往同時出現，共同構成了節日的喜慶氛圍。

五、結語

對聯是書法藝術和詩歌藝術結合的產物，它們互相成就，相得益彰。書法是一種視覺語言，對聯是一種文學形式，書法的形式美和對聯的內容美相結合，產生了蓬勃的生命力，其自身的裝飾效果和吉祥寓意具有極高的普適性，從農家田舍到商鋪樓宇，無處沒有對聯的身影。對聯面對的是廣大的市民階層，在發展過程中，其審美趣味越發接近日常生活和世俗人情，得到了更加廣闊的生存空間，最終借助春節這一中國最重要的傳統節日在中華文明史中落地生根。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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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魏楠楠，佳木斯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書法。

王思琦（通訊作者），佳木斯大學美術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美術與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