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

《地火》是一部著眼當代、面向未來的煤礦現實主義題材作品。小說從上世紀90年代入手，記錄了30年來中國煤炭工業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從煤礦最開始的炮采、人工采掘，到機械化開采，再到新時代信息化智能化無人開采，展示了煤礦工人“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斗、特別能奉獻”的光輝歲月。特別是煤礦深入推進智慧化、智能化發展，以及立足煤、依托煤、延伸煤、超越煤的轉型發展道路，抒寫了新時代煤炭工業文明的發展史，以及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煤炭人不忘初心、牢記使命，追求夢想的時代光芒。

（接上期）

全省煤礦安全工作會通報了全省一年來發生的安全事故，又著重通報了省內近期一個小煤礦發生的瓦斯爆炸事故。劉海洋等三位礦長在會上做了經驗交流。劉海洋做了題為“推行干部走動式管理，促進礦井安全生產上臺階”的發言，他詳細介紹了葫蘆灘煤礦推進干部走動式管理的具體做法和取得的效果，受到了與會人員的高度肯定和熱烈贊揚，葫蘆灘煤礦實現了安全生產六年多，安全生產煤炭上千萬噸，這在秦黃省乃至全國煤炭行業都是個奇跡。

省煤炭局局長張海明做了重要講話。他說：“當前煤炭形勢較好，先補安全欠賬，把安全設施完善了，還要狠抓安全管理，就像葫蘆灘煤礦那樣抓安全，發揮干部的帶頭作用，我們的煤礦安全才能有保障。”

開完會后，劉海洋來到妻子租住的桃花園小區，整個小區看起來有些陳舊。妻子租住的房子位于小區的中央，兩室一廳一廚，房間被妻子收拾得很干凈。任玉靜一見到丈夫劉海洋回來，眼淚就下來了，哭訴說小區經常鬧小偷，沒想到小偷半夜跑到家里來了，膽子也太大了。當時，她蒙眬中發現有人闖進臥室，就大喊抓小偷，小偷便打開房門跑了，真是嚇死人了！劉海洋問報警了沒有，任玉靜說報了。劉海洋仔細察看了現場，發現小偷是從樓道的窗戶鉆進來，又弄彎了廚房窗戶的鋼條鉆進家里的。第二天，劉海洋就找人把樓道和家里的窗戶用鋼筋焊死，這才放下心來。劉海洋又和任玉靜商量，讓岳父任自忠也搬過來住，平常幫忙接送礦生，他們既能盡一份孝心，家里多個人，安全也能有個保障。任玉靜同意了，打電話讓父親來。劉海洋還是不放心，就去了街道派出所，找到所長。所長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姓許，長得白白凈凈的，模樣很精干。許所長表示一定加大打擊力度，確保小區居民的安全。

任玉靜又問許所長：“我的大兒子六年前在省城汽車站丟了，有沒有辦法找到？”

許所長說：“可以在派出所進行DNA"樣本采集，將你們夫婦二人的DNA"樣本檢驗入庫，有線索之后就通知你們，不過希望很渺茫。”

任玉靜說：“無論找到找不到，都要謝謝您。”

把一切都安頓好之后，劉海洋就要回葫蘆灘，任玉靜不同意，說省城高新區現代都市新開的樓盤，三千塊錢一平方米，是學區房，小區旁邊就是高新小學和高新中學，孩子上學方便，小區的樓間距大，綠化好，房子的品質也好。劉海洋說：“房子你看著買就是了。”任玉靜說：“不行，買房子夫妻雙方都要到場，還要到銀行辦理按揭手續呢。”

現代都市小區位于省城的西南部，五十多棟住宅樓可容納上萬人居住，有三十多棟已經蓋好了，綠化面積超過了百分之五十，小區中間還有一個人工湖，十分秀美。售樓部更是裝修得豪華無比，售樓小姐溫柔可親，笑容可掬，給劉海洋和任玉靜介紹了小區的基本情況，告訴他們買現代都市，就是買未來，因為是學區房；買現代都市就是一種投資，用不了幾年，省城的房價就會翻番；買現代都市就是選擇高品質的生活，推開窗戶就可以看到大秦嶺，樓下就是花園，生活在這樣的小區就是住在人間天堂。最后售樓小姐推薦的是靠湖邊的一套180"平方米的房子，劉海洋覺得太貴，就選擇了靠路邊的一套135"平方米的三室一廳，優惠價40"萬元，劉海洋交了20"萬元，又在興業銀行貸款了20"萬元。

雖然還有一年的時間才能交房，但這個小區的品質讓劉海洋和任玉靜都很滿意。

買房手續剛剛辦完，劉海洋的手機就響了，一看是閔紅光打來的。閔紅光說，有人實名舉報你違法亂紀，估計是熊玉民。省煤炭局紀檢組的同志已到了礦上了，要找你談話呢，你趕緊回來吧！劉海洋臉色一變，就叫了司機準備出發，任玉靜說，你吃了飯再走嘛！劉海洋說礦上有急事就不吃了。

找他談話的是省局紀檢組一位副組長姓苗，叫苗建軍，隨行的還有一位紀檢干事。苗建軍和劉海洋互相認識，兩人一起開過會。苗建軍說：“劉礦長，今天來，是向你了解幾件事，希望你如實回答。”

苗建軍問：“你曾經在財務報銷過上萬元的招待費，可有此事？”

劉海洋說：“有。那是前幾年跑銷售的時候花的。三年花了一萬多塊。但礦上有文件規定，煤款的1%"可以用作招待費。”

苗建軍問：“這個文件還生效嗎？”

“已經廢止了！因為現在是賣方市場，不需要那么多的招待費用。”劉海洋答。

苗建軍問：“有人反映，你和客戶王志強一起嫖過娼，還被公安部門處罰過，可有此事？”

“沒有，我沒有嫖過娼，更沒有被公安部門處罰過。”劉海洋答。

苗建軍問：“有人反映，你在省城買了別墅，可有此事？”

“沒有，我沒有買過別墅！”劉海洋答。

苗建軍問：“但有人看見你妻子任玉靜，經常出入高檔小區現代都市。”

“那是省城高新區的現代都市小區，我們在那里買了一套住房，面積135"平方米，總價40"萬，首付20"萬，貸款20"萬。”劉海洋答。

“那好吧。請你提供關于招待費用的文件，報銷過的招待費清單，購房合同和貸款合同。同時請你仔細看一下談話記錄，如無異議，請在談話記錄上簽字。”苗建軍說。

調查組在和劉海洋談完話后，又找了相關人員談話，并帶走相關資料和文件就回省城了。

三

調查組的人剛走，李強安就來匯報工作。他說，井下4206工作面左右都是采空區，已經形成了一座“孤島”。孤島工作面受礦壓影響，活動劇烈，沖擊地壓、防治水、防滅火及瓦斯防治等災害治理難度很大，所以孤島工作面開采過程中安全管理難度很大，危險性高。但是如果放棄開采的話，會損失200"萬噸煤炭資源，價值約為10"億元。

劉海洋說：“叫上生產部、綜采隊的負責人，我們一起下井去看看，現場研究解決方案。”眾人走進4206"孤島工作面，不時可以聽到頂板發出“咔咔”的聲響，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部分地段已變形，鼓起嚴重的地方需要人弓著腰前行，一不小心，安全帽就會碰到頂板上。孤島工作面還積了一層水，上隅角的瓦斯濃度已接近1%。走了一趟工作面，劉海洋一行人的衣服全濕透了。

升井后，劉海洋馬上組織召開了4206"孤島工作面開采技術討論會，讓參會人員暢所欲言，充分發表意見，提出建議。

在技術討論會上，劉海洋首先發言：“孤島內200"萬噸煤，如果放棄了，國家的經濟損失將達10"多億元。作為領導干部在關鍵時刻就要勇于擔當。現在討論的是怎樣開采的問題，而不是采不采的問題。雖然開采難度大、困難多，但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同舟共濟，一定能夠攻克難關，打贏這場孤島大會戰的。”

李強安說：“地質復雜、條件差、埋藏深，這些因素讓孤島工作面開采成為一項艱巨任務，需要礦領導現場跟班、全面協調部署，專家和技術人員現場辦公，采用強支、強卸、超前探放水等一系列舉措迎戰孤島工作面。”

劉海洋說：“咱們不是正在推行干部走動式管理嗎？圍繞孤島工作面，制定干部跟班方案，保證孤島工作面24"小時都有礦領導在現場指揮。”

閔紅光說：“孤島工作面作業涉及人員多，而技術專業都不同，必須協調推進，實現安全、培訓、風險防控、現場管理全方位保障。”

劉海洋說：“開采過程中，我們要全面預判可能存在的各類安全風險，有效管控風險。要強化隱患排查治理，確保隱患可管可控。要加強設備維養，機電部派專人對孤島工作面設備檢修維護進行跟蹤督導，檢查驗收。生產部根據作業現場發現的問題，及時制訂方案，采取措施。安監部要抽調業務能力強、綜合素質高的安檢員現場死盯，確保安全作業。”

劉寧最后說：“針對孤島大會戰，黨委計劃專門下發一個通知，鼓勵黨支部充分發揮戰斗堡壘作用和黨員的先鋒模范作用，對涌現出來的先進典型和優秀個人，黨委將來會進行獎勵，工會和團委也要參與進來，通過各種形式形成黨政工團齊抓共管的局面，確保啃下4206"這塊硬骨頭。”

一場轟轟烈烈的孤島大會戰打響了。為了確保開采進度，劉海洋每天安排專人對巷道進行起底維護作業，確保巷道高度滿足綜采設備推移需求。為了安全完成回采工作，劉海洋幾乎天天下井跟班。一天，他剛剛升井，調度室電話通知，說工作面回風順槽發現大量淋水。劉海洋顧不得吃飯，趕忙穿上工作服，馬不停蹄地返回工作面，來到現場。頂板的水不停地往下流，順槽低洼處已經有很深的積水，他立即安排機電隊下水泵排水。設備拉到現場后，他脫光了衣服第一個跳到水里，冰涼刺骨的水浸透了全身，那種刺痛感瞬間侵入骨髓里，他顧不得冰冷，帶頭運設備、拉管線，很快就忘記了時間，其他人見礦長都下水了，紛紛下到水里干活。排水設備運轉后，還是不見積水減少，時間一久，順槽就會被水破壞，工作面也無法進行回采。劉海洋經過仔細觀察，判斷一定是地面出了問題，他馬不停蹄地來到了工作面對應的地面，原來地面是一個干涸的水塘，連續幾天暴雨使水塘存滿了水，水透過采空區流到了井下。劉海洋立即安排機電隊在地面排水，機電隊人手不夠，就從機關抽調人員參與強排水，經過五天的強排，井下的積水逐漸消失了。

第十一章

一

因為下井帶頭在刺骨的水中拉運設備，劉海洋頭痛發燒，鼻涕流個不停，他讓人到礦醫院買了點感冒藥，吃了之后，癥狀有所減輕，可依然是昏昏沉沉的，頭重腳輕，渾身乏力。他還是不放心井下，拖著虛弱的身體，依然來到了孤島工作面。綜采隊隊長高懷禮對他說，由于巷道底鼓、工作面出水等原因，導致設備列車無法正常拉移，孤島工作面順槽擺放了很長的設備列車，影響孤島工作面的正常回采。

劉海洋升井后找到閔紅光、李強安一起商量對策。兩人建議，建立一個長期且能夠服務多個工作面的長距離供電供液的機電硐室，減少設備列車的拆除、安裝、維修等環節。這個方案的優點是將設備列車集中設置在工作面外的機電硐室里，可以不受頂底板等其他因素的限制，還能減少巷道空間的占用。該方案較以往“鋪設軌道+"絞車拉移”設備列車的方式更加方便，檢修維護量更小，能極大地提高作業效率。同時采用變頻器控制乳化泵，可自動開啟和關閉乳化泵以滿足工作面液壓支架操作實際所需乳化液流量，這樣相比原來的集中控制方式節省很多的電耗量，設備運行也更加可靠，故障率更低。由于長距離供液供電硐室與工作面距離相對較遠，因此可以適應各種條件復雜的工作面。劉海洋說，就這么辦，簡單高效，抓緊實施。

就在孤島工作面會戰的緊張時刻，劉海洋接到了張海明的電話，讓他去一趟省煤炭局。這年的冬天，省城格外的冷，加上感冒，雖然穿著厚厚的皮夾克，劉海洋依然覺得冷。見到又黑又瘦的劉海洋，張海明許久沒有說話，心疼得淚眼模糊，這個老領導緊緊握住劉海洋的手說了句：“海洋，你不容易，辛苦了。”

劉海洋說：“感謝老領導的關心。不辛苦，難得煤炭市場好轉，這幾年，葫蘆灘還清了舊賬，給職工補發了工資，報銷了醫藥費，賬上現在還有5000"萬元的結余利潤。煤礦的春天來了，煤礦工人的好日子來了，我也就不覺得累了。”

張海明說：“海洋，你干得好啊！雖然煤礦形勢好了，但安全事故多發的勢頭還在持續。葫蘆灘連續多年沒有發生死亡事故，實在是難能可貴啊。我聽說，你們正在回采孤島工作面，一定要謹慎小心啊！”

劉海洋說：“請領導放心，我們一定千方百計確保安全，一定把孤島的煤安全順利地采出來。”

張海明拍了拍劉海洋的肩膀，說：“海洋，你干事我絕對放心。今天叫你過來，還有另外一件事。熊玉民反映你的問題，局里已經調查清楚了，純粹是誣告。但是現在這個熊玉民還沒有罷手，不停地向上級上訪反映你的情況，造成的影響非常不好。我想，能不能采取一個折中的辦法，讓熊玉民當銷售科副科長，一下子把他的職務全免了，他在感情上接受不了。你正在干事業，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影響你的前途。”

劉海洋說：“熊玉民被免職，是因為違紀在先，現在他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說明他已經不再適合當干部了。被免職后還到處告黑狀，說明這個人品質有問題，更加不能用在管理崗位上了。”

張海明無奈地點了點頭，說：“好吧！海洋，我尊重你的意見。”

見過張海明，走出煤炭局，劉海洋想回家去看看，這時候，電話又響了。李強安匯報說，孤島工作面底鼓嚴重，刮板運輸機都被頂起來了，他正組織人員在工作面起底處理。聽到此，劉海洋決定不回家了，直接返回葫蘆灘。到了礦上，劉海洋顧不得吃飯，就匆匆忙忙下井了。當他來到孤島工作面后，見工作面擠滿了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他在其中發現了楊荔枝。楊荔枝主動上前跟他打了個招呼。劉海洋問楊荔枝下來干什么，楊荔枝說是礦上動員家屬協管會來工作面送飯，也是給大家鼓舞士氣。劉海洋就問哪個領導安排的，站在一旁的閔紅光笑著說，是我安排的。劉海洋說，對所有送飯的家屬表示感謝，但工作面太危險，立即讓人撤走。劉海洋又對閔紅光說，以后組織家屬開展活動，一定是在絕對安全的地方。閔紅光和在現場的家屬們聽了礦長的話，就在安監員的帶領下，撤出了工作面。劉海洋仔細察看了現場，發現工作面底鼓很嚴重，運輸機都快接近頂板了，部分支架也都變了形，就和大家一塊兒干了起來。

孤島工作面底鼓問題剛剛處理完，黨委書記劉寧匆匆地找到了劉海洋，給他拿了一張當天的《秦黃都市報》，該報在三版刊登了一篇署名為《冒險開采為哪般》的文章，說的是葫蘆灘煤礦領導班子為獲得政績，強令工人冒險作業，開采孤島工作面，并強迫礦工家屬到極度危險的工作面送飯。劉海洋讓劉寧負責起草一份情況說明，去報社說明情況，防止輿情擴散。

在省城的《秦黃都市報》社里，劉寧見到了報社負責人，在聽完解釋后，報社表達了歉意，并說是有人到報社反映情況，報社也沒有詳細調查，就發了文章，同時表示為了彌補損失，在孤島工作面成功回采結束后，派記者去現場做一期正面的報道。

在葫蘆灘煤礦生活區，劉海洋有一套礦上分的住房，自從妻子和兒子去了省城后，這個房子就空下來了，平時他很少回去。這天，劉海洋忙完了工作，決定回房子看看。打開房門后，發現地上和家具上都落滿了灰塵，劉海洋就認真打掃了起來。不一會兒，他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見是一身酒氣的熊玉民，感到很意外，就讓他進來了。

熊玉民說：“劉礦長，我知道我錯了，請您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不能恢復我的科長職務，讓我當個副科長也行啊！”

劉海洋說：“不行，你一錯再錯，不知悔改，已經失去了當科長的資格。”

熊玉民從懷中掏出一把刀子，刀子閃爍著讓人不寒而栗的鋒芒。熊玉民惡狠狠地說：“劉海洋，今天你要是不答應我的事，我就讓你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劉海洋堅決道：“你要干啥，不要胡鬧！你嚴重違反了礦規礦紀，縱容你就是對全礦職工的不負責任。”

熊玉民拿著刀子說：“那好吧！既然你不同意，我就走了。”熊玉民走了幾步，猛地回過頭來，用刀子猛刺了過來，劉海洋猝不及防，被刺中腹部。幾乎是在同時，劉海洋的大拳也落在了熊玉民的太陽穴上，熊玉民當場昏倒在地。血從劉海洋的腹部流了出來，劉海洋忍著劇痛，打電話給葫蘆灘鎮派出所。幾分鐘后，警察趕到現場，立即將劉海洋送到礦醫院。經檢查，劉海洋被扎破了小腹，傷及了腸子，需要住院治療。熊玉民醒來后被帶到派出所關押了起來。閔紅光、李強安第一時間趕到礦醫院看望劉海洋的傷情，又問劉海洋要不要通知任玉靜來陪床。劉海洋說沒有必要，一點小傷不算什么，還囑咐他們不要驚動礦上的干部，眼下正是孤島采煤的關鍵時刻，一定不能讓大家分散精力。

沒過幾天，張海明聽說劉海洋受傷的事情，專門從省城趕到了葫蘆灘。他在礦醫院的病房里見到了劉海洋，看著躺在病床上虛弱的劉海洋，張海明的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

張海明握住劉海洋的手說：“海洋，讓你受苦了！”

劉海洋說：“感謝領導的關心，一點小傷不算什么。”

張海明對站在一旁的劉寧、李強安、閔紅光說：“你們開個黨政聯席會，立馬將熊玉民開除黨籍，解除勞動合同，移交司法機關處理。”三個人齊聲說：“好，按領導的指示辦。”

隨后，張海明在劉寧等三人的陪同下，去了孤島工作面，看到工人們在危險的環境下，熱火朝天地干著，很受感動。張海明對大家說：“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你們是好樣的，你們是葫蘆灘的英雄，我向你們致以敬意。同志們在一線很辛苦，后勤保障一定要做好，讓大家一定吃飽吃好。同時，我們的各級黨組織在關鍵時刻，一定要發揮好戰斗堡壘作用，黨員要發揮好先鋒模范作用，要站得出來，豁得出去，吃苦在前，沖鋒在前。還有就是現場支護要到位，頂板破碎的地方，可以多打木垛，端頭支護一定要足夠長，以保證安全為根本。”張海明說完，工作面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二

自從父親任自忠來到省城后，任玉靜感覺輕松多了，自己不用接孩子，有時候甚至都不用做飯。里外窗戶也都用鋼筋焊死了，小偷再也鉆不進來了。這樣任玉靜便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教學工作中去。有的同事在家里辦起了小課堂，學生交點錢就可以來補課，任玉靜卻把成績差的學生往家里帶。班里有個叫沈大山的孩子，因為打架進過管教所，成績差，脾氣大，老師和同學都不待見他，任玉靜卻常常幫助沈大山，還把他帶到家里來補課，給他仔細講解作業，沈大山非常感激任老師，父母的話都不一定聽，但任老師的話就是圣旨。

任玉靜當語文老師很辛苦，除了日常的上課、備課，還要改周記和作文，兩個班一百多人，一篇一篇地改，還要寫評語，忙完還要輔導兒子礦生的作業，每天都要忙到深夜。這天晚上，任玉靜正在備講《岳陽樓記》，這篇文章看著不難，但要講好很難，她就打電話請教丈夫劉海洋。劉海洋正躺在礦醫院的病床上看書，他告訴妻子，《岳陽樓記》這篇文章是范仲淹被貶河南鄧州時寫下的，但他本人并沒有去過岳陽樓，是運用想象將它寫得那么精彩的。總的來說，這篇文章將記敘、寫景、抒情、議論融為一體，動靜相生，明暗相襯，文辭簡約，音節和諧，用排偶章法作景物對比，成為雜記中的創新，就藝術價值而論，《岳陽樓記》是一篇非常優秀的文章。

說完《岳陽樓記》，任玉靜又說起了兒子礦生。她說，兒子很聽話，學習很認真。任玉靜又說，她近期還去了趟派出所，希望能看到楠楠的消息，但許所長說，目前還沒有任何消息，看來楠楠是真的找不到了。劉海洋安慰她說奇跡也有可能會出現。

孤島工作面的回采工作終于完成，200萬噸煤被安全地采出來了，全礦干部職工都松了一口氣，葫蘆灘煤礦專門召開了一場慶功表彰會，會上對綜采隊、機電隊、生產部等部室和閔紅光、李強安、高懷禮等十名勞動模范進行了表彰。劉海洋在會上做了總結講話。本次表彰會還特別邀請了張海明前來指導工作。

劉海洋在會上說：“今天，我們在這里歡聚一堂，隆重表彰在4206"孤島工作面開采中涌現出來的先進集體和勞動模范，弘揚他們能吃苦、能戰斗、能打硬仗的擔當精神，弘揚他們以大局為重、勇挑重擔、甘于奉獻的表率精神。今天的表彰會，既是一次彰顯和弘揚葫蘆灘‘創卓越團隊、建一流企業’的宣揚會，又是一次體現葫蘆灘人鞠躬盡瘁、不辱使命的宣示會。

“滄海橫流顯砥柱，萬山磅礴看主峰。4206"孤島工作面，曾經是葫蘆灘人的喉中刺、心頭病，如今成了我們的里程碑、新名片。

“在我們戰勝4206"孤島工作面的過程中，各級領導給予了我們充分的支持指導，省煤炭局張海明局長親臨現場指導，在此我代表葫蘆灘對老領導的關心、支持、幫助表示衷心感謝！在完勝4206"孤島工作面的過程中，礦領導集體決策，科學施策，堅守帶班，帶領職工最大限度地降低了風險，保證了孤島工作面順利回采。中層干部克服厭戰情緒，始終胸懷全局，堅守孤島，全力出戰。綜采隊、機電隊、生產部等一線勇士，干在井下、吃在井下，披衣為甲、臂膀為梁，與液壓支柱一起抵御礦壓，以守面即守礦的擔當，以護面即護礦的忠誠，在大地深處鐫刻了履職盡責，讓人熱淚盈眶、肅然起敬。

“這段歷史將永遠彪炳于葫蘆灘礦史，激勵和鼓舞一代代葫蘆灘人持續自強不息，取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

張海明最后做了重要講話。他說：“今天，我們懷著喜悅的心情和深切的感恩在這里聚會，回首孤島工作面回采的艱辛歷程，總結交流這個過程中積累的諸多有益經驗。過去的一年時間，秦黃省首個孤島工作面在大家的努力下順利實現了安全回采，這是葫蘆灘近兩年保證礦井接續、穩定煤炭產量的一件大事，也是安全回采技術要求高、多方關切關注的一件難事。回望來時路，‘孤島’攻堅的每一步，都離不開葫蘆灘干部職工的努力，在奮戰的12"個月里，你們風雨兼程、協作同行，匯聚智慧力量，共克艱險，圓滿完成了攻堅任務，實現了發展目標。在這里，我代表省煤炭局向不畏艱險的葫蘆灘干部職工表示誠摯的敬意！孤島的勝利是葫蘆灘領導班子敢于擔當的勝利，是葫蘆灘干部職工團結奮進的勝利，是科技、智慧、堅持的勝利。希望同志們用心、用力繪制好企業發展新的藍圖，努力為秦黃煤炭事業做出更大的貢獻！”

會議結束后，干部職工們激動了，他們涌上前臺，將劉海洋一次又一次地拋向了空中，此刻，劉海洋成了他們心中真正的英雄。幾天后，《秦黃都市報》以整版的篇幅報道了葫蘆灘孤島回采的過程，一時間，在社會上引起了不小的積極反響，無形中提升了葫蘆灘的社會形象和美譽度。

三

被電纜炸傷的惠銅川一度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和關注范圍內，半張臉破了相讓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樣的折磨是從肉體開始的，雖然臉上的皮肉看起來是完完整整的，但是沒過多久，里面的肉就開始潰爛，盡管貼了藥做了護理，但是那種鉆心的疼使惠銅川寢食難安。肉體上的痛苦是暫時的，精神上留下的長久傷疤才是最致命的，是伴隨一輩子的。惠銅川就是在這樣的一種狀態下度過了一年多的時光。現在的他身體明顯瘦了一大圈，都有些皮包骨頭了，眼窩子也陷進去了，額頭上的皺紋明顯多了起來，給人一種歲月的縱橫感和歷史的滄桑感。

身體上的傷痛讓惠銅川看起來蒼老了很多，以前那個愛說說笑笑，愛舞文弄墨的詩人變得沉默寡言了，脾氣還越來越大，甚至有點自暴自棄。一天，詩人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簡直沒把自己嚇死，鏡子中的自己有點陌生，有些出乎意料，讓他產生了恍若隔世的錯覺，那還是他自己嗎？這樣有何臉面再見人？他拿起身邊的湯藥碗徑直砸向了鏡子，心也就像眼前的鏡片一樣碎了一地，惠銅川坐在椅子上痛苦地哭了起來。哭著哭著，他產生了一種一死百了的感覺，這種感覺像是從地縫中鉆出來的，又好像是閃電一般擊中天靈蓋而產生的。大腦中產生這樣的想法時，眼神就不自覺地看向了窗外，窗外似乎有一個巨大的黑洞在向他招手和微笑，腳也不受控制地向窗口走去，可轉念一想，自己住在棚戶區里，準確地說是住在楊荔枝的房子里——自從他被炸傷以后，他一直住在這里——這樣的高度跳下去摔不倒也跌不死，反而有點丟人現眼。黑暗中，惠銅川痛苦得狠狠地抽了自己幾記耳光。這個時候，楊荔枝推門走了進來，給他端來了飯食，他很快把眼淚偷偷擦干凈，絕對不能讓眼前這個女人看出任何破綻，更不允許自己再有輕生的念頭。自從他受傷以后，這個女人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體貼和用心體現在一飯一粥、一針一線上，就是當年的大頭，也沒有享受過這般待遇。看著端上來的熱氣騰騰的飯菜，想著剛才自己那沖動且愚蠢的想法，惠銅川有一些無地自容了。這一年多來，就是楊荔枝的貼心、暖心和安慰陪他度過了一個個難熬的日子，外界普遍認為他們現在已經一起搭伙過日子了，實際情況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沒有肌膚之親，更沒有過越軌之事。

在身體好轉之后，惠銅川回去煤礦上工作了，沒想到因違章操作左腳受傷，又歇了兩個多月。百無聊賴的日子里，惠銅川萌生了創作長篇小說的念頭。他讀過很多歷史人物的傳記，古今中外，他拜讀了很多。惠銅川讀書速度很快，可以說是一目三行，一本書在他手里，三五天時間就讀完了，而且絕大多數內容和情節可以做到過目不忘。惠銅川從這些書里找到了堅強生活下去的毅力和勇氣，每一個人，無論是英雄人物還是平民百姓，一生之中，都會經歷很多磨難和不幸，任何時候都要懷有一顆積極的心態去面對。就這樣，惠銅川開始了他長篇小說的創作計劃，小說的主要內容就是以他的家鄉和葫蘆灘煤礦為兩個大背景，寫一群人奮斗的故事，當然也有他自己一部分難忘的經歷在里面。盡管之前惠銅川的寫作體裁很少涉及小說，但是他有扎實的文字功底和豐富的知識儲備，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就完成了小說的初稿。惠銅川每天把自己關在房子里，拉上窗簾，將自己置身在一個昏暗密閉的空間里，這樣才能使他的身體和心靈全都放松下來，全神貫注在寫作這一件事情上。當整部小說畫上最后一個句號時，撲面而來的不是喜悅和興奮，更多的是一種煎熬后的釋放。那天，惠銅川把自己喝醉了，喝得稀里糊涂，淚流滿面，拉開窗簾，久違的太陽光灼燒般地刺入眼睛，他看到了新的希望就在眼前。他把初稿打印出來，第一時間拿到麻將館讓楊荔枝先睹為快，楊荔枝便成了這部作品的第一個讀者。楊荔枝喜出望外，這個不大識字的女人也讀不出個所以然來，拿著厚厚的一沓稿紙捧在懷里，只是一個勁兒地高興。

兩個月后，惠銅川將這部作品修改整理完成，拿到了省城的一家出版社。惠銅川并不清楚出版書籍的相關流程和事項，就試著敲開了出版社總編辦公室的門。這位總編正伏案寫著什么。

“有啥事？請講！”女總編并沒有抬頭，只是沉悶地問了一句。

“我……我寫了個小說，想要出版，不知道怎么個出版法？”惠銅川壓低聲音，不敢驚擾到正在工作的總編。

“關于出版書的事宜，你去隔壁的編輯室找小劉了解一下。”女總編自始至終埋著頭，一直寫著，但是話里話外充斥著下逐客令的味道。

惠銅川退出總編的辦公室，揣著忐忑的心來到了隔壁編輯室，找到了那位姓劉的女編輯，向她說明了來意，并傳達了總編的意思。劉編輯是一位參加工作不到一年的大學生，專業學的就是漢語言文學，她熱情地接待了惠銅川。劉編輯說，如果書稿質量好，出版社愿意幫他出，讓他回去等消息，并把出版書的整個過程做了詳細的介紹。惠銅川是帶著滿意的結果離開出版社的。走的時候，他在出版社門口的公示欄上看到剛才那位女總編的名字和照片，才知道她是秦黃省著名的詩人，他在本省的文學刊物上經常能拜讀到她寫的詩歌，有時候甚至在《人民文學》《詩刊》上也能看到她的作品。這會兒他有點后悔，剛才沒有跟那位著名的詩人來一張合影，或者搭個腔，露個臉，說句話也成。

辦完了事情，了卻了一樁心愿，惠銅川打算坐最后一趟車回葫蘆灘。惠銅川慢悠悠地來到省城汽車站買了票，看了看還沒到發車的時間，索性就在附近轉悠了起來。滿眼都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嘈雜聲不絕于耳，再有一個月就到年關了，惠銅川想著應該給壯壯和荔枝買個禮物。壯壯今年已經上初二了，學習很上進，成績一直很穩定。他不知道給壯壯送什么禮物比較貼切，在轉到一處書攤前，就買下了一套《平凡的世界》。這本書他在礦上的圖書室讀過，主人公不屈不撓的奮斗故事令人感動，他希望壯壯也能像主人公那樣去打拼自己的人生。

（未完待續）

梅方義：供職于陜煤集團。中國煤礦作家協會副主席，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陽光》雜志簽約作家。在省級以上文學報刊上發表作品多篇，著有散文集《梅苑寄情》，長篇小說《地火》獲第六屆中國煤礦藝術節最佳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