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我17歲。那年夏天少雨,整天熱辣辣的,讓人抬不起頭來。我一路灰頭土臉、手提肩扛、踉踉蹌蹌卻義無反顧,從遼北一偏僻小鎮循著文學的氣息,走到遼寧文學院。
彼時,天色已晚,火燒云也著急忙慌地回家了。我坐在遼寧文學院門口的石墩上,沒急著進去。撣了撣褲腳上的灰塵,使勁跺跺腳,看著鞋子上的塵土飛揚起來,我長長地喘了一口氣。然后,我告訴自己:我要成為一個詩人了。我抹了一把臉上南流北淌的汗水,挺起腰板,那一刻,我驕傲得像一只孔雀。幾十年后,那幅畫面歷歷在目。一次一次提起時,我已經不覺得多么可笑了,而是越來越覺得悲涼。
是的,悲涼。
成為一個詩人。這個夢想,在我兒時背誦《唐詩三百首》時,它還是一顆等待泡發的綠豆。后來,初中一年級時,一首小詩發表在家鄉小報上,這個夢想就長成一根豆芽,一點一點粗壯起來。當我走進遼寧文學院時,我想,我的詩人夢一定是要實現了。
生活總是讓人出乎意料。從喜歡讀詩,到喜歡寫詩,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可是要成為一個詩人,這個過程就山高水長了。年少時的夢想總是讓人心生執念。多年來,那盞詩歌的燈籠遙遙照耀著我,我知道它在那兒,卻始終困頓在另一條軌道,為奔赴所謂的幸福生活隱忍或茍且。三十年來,在生命的各個階段,寫詩只是一種生活支撐。斷斷續續地,在失意的時候寫,在得意的時候寫,在困惑的時候寫,在悲憤的時候寫,在茫然的時候寫……寫到現在,仍然沒能成為一個詩人,只能作為一個“寫詩的人”。
我們在歲月中穿行,有人離夢想越走越近,更多人離夢想越來越遠。
是啊,生活怎么可能讓你隨心所欲?我的偏離,在某個層面,也許是另一種接近吧。所以,夢想它就在那里。我也從未離開。這種相互守望,讓我在寒涼的歲月里,總能心生溫暖。
蓋艷恒:女,供職于遼寧文學院。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二級文學創作。作品散見于《星星》《詩潮》《北方文學》《滿族文學》《鴨綠江》《海燕》《文學少年》《百花園》《意林》《兒童文學》《小小說選刊》等報刊,出版個人詩集《一絲淺笑》《錦瑟之弦》兩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