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機器觀視域下智能時代意識形態建設省思

中圖分類號：B036;D64;TP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268（2025）02-0094-10

意識形態工作具有為國家立心、為民族立魂的極端重要性。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必須加快適應信息技術迅猛發展新形勢，完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發展和管理，加強輿論引導與輿情應對，有效防范化解意識形態風險。隨著DeepSeek、元宇宙、大數據、 F5G+5G 等數字技術的勃興，人類社會正從整體上加速邁人智能時代。此種機器技術及時空背景的轉換令人滋衍出對技術異化、數字異化的懐憂，也對以“現實的人”為對象的意識形態建設產生多重影響。從本質上看，無論智能機器技術帶有何種程度的類人性、智能性、進化性，其仍然沒有超越馬克思所判定的“是人的手創造出來的人腦的器官”[1]198，是受到“一般智力”發展水平影響的“對象化的知識力量”[1]198。而這一本質恰恰意味著，智能機器技術在發展與應用的過程中不可避免會沾染特定意識形態，甚至出現“資本權力機器化、政治宰制技術化、技術占有政治化\"的圖景[2，其異化也由此滲人意識形態領域，直接作用于個人價值觀和社會主流價值體系的建構[3]12-20，威脅國家意識形態安全。

智能時代為意識形態建設引致的變化與憂思，正是馬克思機器技術批判預測情景的現實展現。因此，有必要重回并深思馬克思機器觀的核心要義，汲取其對智能時代意識形態建設的警示與提示，真正“把機器和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區別開來”[4]493，從而更好地借助智能機器技術優化、強化精神生產，建設具有強大凝聚力和引領力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

一、馬克思機器觀的核心內容及其接續闡發

馬克思以生產為起點，深人觀察工業革命下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分析機器在生產過程中的作用及其對社會結構和人類生活的影響。在《1857一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馬克思明確指出，“加人資本的生產過程以后，勞動資料經歷了各種不同的形態變化，它的最后的形態是機器，或者更確切些說，是自動的機器體系”[1]184。這與今日智能機器技術的發展似乎并無二致。理想狀態中，“自動的機器體系\"將助力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實現人的復歸與解放。但馬克思洞悉了資本邏輯下機器技術發展的雙重性，看到“現實的人”身上出現的多組矛盾顛倒、對立分離的異化關系并由此提出超越構想。這對當前觀照人物、人際與人機關系，優化作為精神生產的意識形態工作頗具價值。

（一）物人相爭：主體與客體的顛倒

馬克思認為，任何機器技術都不過是“人的產業勞動的產物，是轉化為人的意志駕馭自然界的器官或者說在自然界實現人的意志的器官的自然物質”[1]198，它在生產勞動中延伸著人的感官、器官，甚至成為“實際生活過程的直接器官”[1]198被不斷地生產更新。這種延伸功能和被生產的事實，決定了機器技術在勞動過程中的工具性和客體性。作為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和物相表達，機器技術應當能夠協助和替代人完成單調、危險、繁重的重復性勞動，在提高勞動生產率的同時釋放更多自由時間，讓人專注于自身能力的拓展提升，彰顯人的主體價值。然而，現實中卻出現了不符預期的吊詭現象：物與人的爭奪和顛倒。

隨著一般智力的不斷發展，凝結著社會總體知識、智慧和經驗的機器技術不僅具備人的技能和力量，也“通過在自身中發生作用的力學規律而具有自己的靈魂”[1]185。這種越發明顯的類人性弱化了人的主體性，使得“工人不再是生產過程的主要作用者，而是站在生產過程的旁邊”[1]1%，以至于“工人被貶低為機器，所以機器就能作為競爭者與他相對抗”[5]121。由此，人與物、主體與客體的實質區別開始模糊，并表現出強烈的可替代性。這種彼此爭奪的可替代性同步發生于“人與物”和“人與人”之間，導致過剩生產和過剩人口的出現，人也因此愈益被排擠出生產過程。爭奪狀態在機器技術高階發展的進程中愈演愈烈。當機器技術表現出智能化和智慧性后，其似乎就能依憑自身對社會智識的“統領”而開始“指揮”人類，在技術上規定人“做什么”\"怎么做”。一旦人的技能、知識無法與之相適，人的參與甚至會干擾和打亂機器運作與社會生產，從而進一步招致排擠直至最終被機器替代。至此，從前人在勞動中的主體地位降格旁落，主觀能動性劇烈動搖。

馬克思的前瞻判斷在智能時代依舊明效大驗，以數字技術為代表的機器體系對人的規訓和宰制似乎有增無減。人們在與智能機器交互的過程中，依從機器邏輯重塑慣常的理解模式、交往范式和生活方式，在\"迷思”中“迷信”機器輸出結果。長此以往，人便可能喪失掌握主體地位和主動權的欲望，不再思辨、不再批判、只是接收，從馬克思所描繪的機器的“有意識的肢體”完全退化為單純的“無意識的‘有意識的肢體’”[6]6-7，把自身轉變為機器思維和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承載介質，加劇主體與客體的顛倒和異化。

（二）勞動異化：活勞動與死勞動的逆位

伴隨主客體顛倒而來的是活勞動與死勞動的逆位，由此引發支配關系和社會地位的逆轉，價值的來源被遮蔽和神秘化。機器所凝結的“知識和技能的積累，社會智力的一般生產力的積累，就同勞動相對立而被吸收在資本當中，從而表現為資本的屬性，更明確些說，表現為固定資本的屬性”[1]186-87。簡言之，負載資本邏輯的機器應用帶來了勞動和智力的分離、一般智力和勞動者的分離。

固定資本機器化后，從前具有創造性的勞動現在“僅僅表現為有意識的機件，它以單個的有生命的工人的形式分布在機械體系的許多點上，被包括在機器體系本身的總過程中，勞動自身僅僅是這個體系里的一個環節，這個體系的統一不是存在于活的工人中，而是存在于活的（能動的）機器體系中”[1]185。對象化勞動實現了對活勞動的侵占和支配，人成為階段性的勞動工具。活勞動與死勞動的關系逆位導致對價值創造的錯誤認識，似乎死勞動具備自我增殖能力，活勞動僅僅是價值增殖的一種手段，“創造價值的力量或活動被自為存在的價值所占有”[1]185。這種謬誤貶低了工人的勞動能力和活勞動的價值，讓擁有大量死勞動即資本的人享有更高的社會地位和經濟權力，創造價值的工人卻居于社會底層。如此，勞動便被視為被迫、非人的存在方式而非自由自覺的活動，社會的進一步撕裂在所難免。

隨著機器技術與一般智力互動發展，“科學通過機器的構造驅使那些沒有生命的機器肢體有目的地作為自動機來運轉，這種科學并不存在于工人的意識中，而是作為異己的力量，作為機器本身的力量，通過機器對工人發生作用”[1]185。進人智能時代，馬克思的這一判斷也顯現出新的內涵。資本已不滿足于對活勞動的機體技能替代，而開始追加知識智能替代。資本借助一般智力在當前的更高級形式即一般智能及其對象化產物（數字平臺），全面打破活勞動對資本增殖的體力和智力束縛，在全領域完成對活勞動的總體吸納[。在與智能機器技術的交互中，人們確實表現出“無謂追問”的傾向，木然地認為機器生成內容是客觀科學、中立公正的，卻缺乏追問答案究竟從何而來的意識和能力，忽視了“技術黑箱”里潛藏的資本邏輯和意識形態滲透。這種傾向也在無意中抹殺了人的主體性和創造性，滋衍出“機器崇拜”“數字崇拜”“智能依賴”等異化現象，繼續逆轉創造性活勞動和物化勞動的地位。

（三）時空侵占：自由時間與勞動時間的對立

在馬克思那里，時間是衡量商品價值的尺度，更“是人的積極存在，它不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發展的空間”[8]。在勞動時間內人們為生計從事必要勞動，在自由時間中則自主追求自身全面發展。為了增加自由時間，就必須提高勞動生產率，節約和縮短勞動時間，這也是機器本身的應然功能。但是，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卻讓應然預期與實然狀態間出現斷裂，表現為自由時間與勞動時間的對立，人們難以發覺和滿足自身的真實需要。

矛盾景象當然不止于此。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還產生了“提高勞動生產力和最大限度否定必要勞動”[1]186的必然趨勢。資本為了實現自我增殖，必須在機器投入使用后竭力維持收支平衡，保障生產資料的生產，而繼續榨取工人便是最為有效、最為低廉的手段。一方面，通過延長勞動時間、提高勞動強度的伎倆，資本把工人“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變為剩余勞動”[1]199。另一方面，資本不斷營造出適應于新的生產關系的“虛假需要”，束縛人在自由時間里的思維和行為，全面侵占人的精神生活和肉體生活。顯然，機器的使用并未真正推動人的解放，反而模糊了自由時間與勞動時間的邊界，使得“工人的智力和身體尚未發育成熟就從屬于”8機器體系與資本增殖，出現生長停滯和生命退化。這種停滯和退化恰恰表明，人們難以在自由時間內充分掌握一般智力，無法獲得自我發展的主體資本，進而直觀地導致了一般智力的壟斷。

科學知識的高速發展帶來機器技術迭代更新、一般智力持續擴充，對人的能力和潛能提出更高要求，也讓勞動時間的擴張更加迅猛隱匿。智能化條件下，數字設備、網絡社交、智能產品、在線娛樂等充斥于經濟社會生活，人們也因“新供給”產生了“新需求”，并試圖在閑暇時間滿足這種需要。但事實上，人們正在不自知中變成消費者和生產者的集合體。在看似享受的自由時間，人們卻同時進行著數字勞動，在消費中生產出能夠被資本捕捉的數據、流量，不自覺地使資本實現了自我增殖。自由時間與勞動時間對立的新表現以及人的茫然未覺，不免喚起種種隱憂。資本主義會否借此滲人自由時間并完成意識形態滲透？公眾的數字行為會否暴露國家在意識形態建構上的薄弱點和空白點而招致意識形態沖擊？該如何讓人們在自由時間里滿足真實精神需要？這些無疑是智能時代加強意識形態建設需要深思的問題。

（四）智識壟斷：一般智力的物化與私有化

馬克思從固定資本的發展趨勢入手，指出一般社會知識已在極大程度上轉變為直接生產力，使得“社會生活過程的條件本身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受到一般智力的控制并按照這種智力得到改造”[1]198。所謂“一般智力”，是指社會各主體在長期生產實踐中積累形成的知識經驗，是人類智力水平不斷提高的結果，具有整體性、普遍性和社會性。作為公共知識力量，一般智力是“屬于所有個人的發達生產力\"[9]28，個體可以享有并借助其改造生產生活。但馬克思發現，作為一般智力的對象化體現，機器雖具有“減少人類勞動和使勞動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卻引起了饑餓和過度的疲勞。新發現的財富的源泉，由于某種奇怪的、不可思議的魔力而變成貧困的根源”[10]。毫無疑義，這種“魔力\"正是資本主義私人占有。

一般智力轉化為社會生產力后，物質和財富的生產似乎受一般智力直接支配，知識因而被視作資本或生產資料，這無疑刺激了資本家的貪欲和占有欲。即便科學知識、機器技術本身不與個人相斥，其資本主義占有和應用也將迫使一般智力與勞動過程割裂分離，“知識和技能的積累，社會智力的一般生產力的積累，就同勞動相對立而被吸收在資本當中”[1]186-187。當一般智力被固化為機器技術并被私有化后，便成為外在于人的、敵對的異己力量。資本家通過占有一般智力剝削、宰制工人，實現對一般智力社會成果和知識技能的剝奪壟斷[145-46，從而扼殺人的創造性和能動性。由此，人非但沒有因一般智力的發展運用而實現自我解放，相反，在一般智力的私有宰制下出現了“物質力量具有理智生命，而人的生命則化為愚鈍的物質力量”的謬景。更令人憂懼的是，人們因喪失一般智力而缺失獨立思考和批判的能力，無法覺察自身真實需要，讓精神消費、精神交往無所歸依。

智能時代科學知識和機器技術的迅猛發展，使一般智力逐漸擴展為“一般智能”。它不僅包含一般智力的內涵，還“體現著活生生的主體的交往、抽象思考和自我反思”[12]能力，成為資本家眼中能夠創造財富的知識資本和智力資本。但就目前而言，處于發展中的一般智能依然受資本主義掌控，滿足于被智能機器技術“服務”的人必須讓渡出對一般智能的所有權，心甘情愿地接受資本主義灌注進機器技術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顯然，在當前破除一般智力的資本主義占有，通過高質量精神生產引導人們重拾鑒別、思考和批判的能力，是有效應對意識形態風險、推進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徑。

在馬克思之后，諸多流派根據時代特質進行了新的理論建構，在機器觀上形成了認知資本主義、加速主義、后現代馬克思主義、“第四次工業革命論\"等解讀范式。其中部分觀點如掌握媒體話語權、調動“網絡無產階級”、運用數字平臺連接革命力量等，對加強智能時代意識形態建設亦具有啟發意義。

二、馬克思機器觀對智能時代意識形態建設的深刻警示

智能時代，人們開始追求機器技術對人類心智的模擬和替代。而類人智能機器的出現和投用又滋生出諸多疑惑困頓，在內境與外域均對人的認知、觀念、意識造成沖擊，不斷震蕩著意識形態領域。不過，機器技術的迭代更新并未改變其“器物”本質，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與馬克思所說的“機器\"生成同源、邏輯同構、功能近似[13]132-138，我們依然處于馬克思所描繪的機器景觀之中。因此，立足馬克思機器觀的超前精準判斷，顯化其對智能時代意識形態建設工作的提示與警醒，能夠為有效傳播馬克思主義理論尤其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最新成果，培育人民群眾的理論認同、價值認同和信仰認同提供方法論指導。

（一）應基于“現實的人”建構多重關系

一如馬克思所言，智能機器技術提升了勞動生產力，也讓主體與客體的顛倒有了新的表現。當智能機器技術融入生產生活后，資本與技術便合謀“摧毀那些富有生產力的人類存在與共在空間，工作和休閑時間不再有明確的界限，勞動強度和勞動時間不減反增”[3]15，重創了人的創造性、豐富性和可能性。與此同時，資本還借由智能機器技術“轉譯”和“轉移”價值訴求與意識形態，不斷擴張自身權力，讓人在各個方面成為受控客體。這深刻影響著人的認知方式和行為模式，使人機關系、人際關系變得模糊不清，出現自主性凸顯與主體缺場并存、交互性強化與人際淡化共在的矛盾情景，阻礙社會主義意識形態有效傳播。

破題之道恰恰在于重回并堅持馬克思對機器本質的判斷。無論機器技術具備何種類人性，其作為“人的手創造出來的人腦的器官”[1]198和“對象化的知識力量”[1]198的本質是不會改變的。因此，恢復主體與客體的合理關系就必須高揚人的主體地位，看到機器\"內蘊著體現社會歷史性的一般人性”[13]134，圍繞“現實的人”建構適應時代的人機關系、人際關系乃至機機關系，讓機器服務并滿足人的主體需要。

“現實的人”身處社會關系之中并具有多元需求，是推動社會變革和歷史發展的主體。進入新時代，“現實的人”對美好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表現為物質需求轉向精神需求、生存需求轉向發展需求、短期需求轉向長期需求、個體需求轉向集體需求、傳統需求轉向數字需求的深刻變化。智能機器技術的發展和使用應首先適應于人的需要變化，而非遵從資本邏輯的逐利性，這是人機關系的建構基礎。當然，上述變化也意味著人們愈加重視高質量精神生活，對精神消費、精神交往懷有強于以往的期待。在此情形下，智能技術所織成的人機交往和人際交往空間便成為意識形態工作的重要陣地，“這個陣地我們不去占領，人家就會去占領;這部分人我們不去團結，人家就會去拉攏”[14]。因此，必須充分借助智能技術進行高質量精神生產，用優質精神產品教育人、引導人、鼓舞人、塑造人。同時，要用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為智能機器技術發展應用提供方向保障和價值導向，保證其始終不偏離正確軌道，為“現實的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提供多重支撐。

（二）應洞察并消解數字異化的多種樣態

正是因為資本邏輯使得“機器對于它的社會用途漠不關心”[15]，才導致“人受自然力奴役”，從“生產者變成需要救濟的貧民”[4]508，出現隨處可見卻絕非正當的異化現象。當前，機器技術的智能化并未根絕對立異化，反而隨著生產生活的數字化出現由個人蔓延至集體的數字異化，并催生出數字意識形態風險。我們必須正視異化的新樣態及其引發的意識形態危機，絕不能將其合理化為科技發展進程中必須付出的代價。這無疑是馬克思機器觀對現時代的深刻警醒。

憑借對人類心智的模擬，智能機器技術為人類營造出認知和心理上的“舒適區”。通過不斷的數據喂養，智能技術能夠便捷高效地提供“令人滿意”但“真假難辨”的答案，甚至能與人進行虛擬情感交流。這極易讓人產生“技術依賴”“智能依賴”“心理成癮”“價值觀扭曲”等“數字拜物教”幻象。在此幻象中，作為復雜生命體的人被簡化為數據和數字，以往溫情的社會關系降為冰冷的數據關系，造成信息繭房束縛和人際關系疏離，直接阻斷思想觀念上的交流傳遞。與此同時，數據和技術帶來的資本增殖加劇了對一般智力的壟斷，造成數字壟斷、數字掠奪等非正義現象。在壟斷行為下，數字鴻溝開始出現，大量“數字貧困地區”和“數字貧民”遭受排擠，甚至形成被認為毫無價值的“無用階級”，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凝聚力和引領力的提升由此面臨新的挑戰。

對此，馬克思給出了振聾發聘的提示：必須“學會把機器和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區別開來”“學會把自己的攻擊從物質生產資料本身轉向物質生產資料的社會使用形式”[4]493。智能機器技術并非引發數字異化的根源，消解數字意識形態風險的途徑也絕非限制或終止智能技術的發展應用。我們應當在元邏輯的視域下對機器與人、人與人以及機器與社會的關系進行全新審視，錨定消減數字異化及數字意識形態風險的堵點、痛點、難點，為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建設提供更為有力的“對話基礎”和“關系支脈”。

（三）應重視智能機器技術的意識形態問題

智能機器技術介入生產生活空間引發了異化風險，但馬克思依然雄辯地指出：“機器本身對于工人從生活資料中‘游離’出來是沒有責任的”“因為這些矛盾和對抗不是從機器本身產生的，而是從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產生的\"[4]508。資本主義應用導致了一般智力的私有化，令機器不得不為資本主義服務。這充分證明了機器技術不僅具有客觀物質性，還帶有強烈的社會政治屬性和意識形態屬性。智能時代加強意識形態建設絕不應忘記馬克思的這一警示。即便開發者宣稱智能機器技術客觀、中立、開放，但任何技術在研發和使用過程中都必然受到制度、政治、歷史、文化等先在認知的影響，潛藏不同程度的意識形態偏見和價值觀偏見。

當前，智能機器技術的生活化運用面臨復雜嚴峻的意識形態挑戰。一方面，“投毒攻擊”規訓機器生成內容。“投毒攻擊”是指攻擊者修改、刪除或注人不良數據惡意影響機器訓練結果，使之輸出符合其目的的內容。在關鍵核心技術仍受西方國家操控的情形下，“資本對意識形態的控制轉化為了資本控制下的技術對意識形態的牽引和控制”[3]16，人們極易在不自知中接受“毒化”內容，影響對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認知和認同。另一方面，數字消費影響社會心態。在資本主義編織的數字消費網絡和意識形態幻境中，很多底層民眾逐漸頭暈目眩、不知所向，“心里想的不是推翻資本主義，而是怎么掙錢發財、怎么炫耀消費讓人羨慕”[16]，使得“整個時代意識，社會心態，都向極端的個人主義傾斜”[16]，本應借助智能機器技術聯合的革命主體、強化的革命意識由此慢慢蛻變和淡化。

正視和重視智能機器技術的意識形態問題還需向前一步，即理清機器技術應從屬的社會關系，真正發揮其使用價值。我們“決不能從機器體系是固定資本的使用價值的最適合的形式這一點得出結論說：從屬于資本的社會關系，對于機器體系的應用來說，是最適合的和最好的社會生產關系”[1]188。必須沖破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操縱，跳出資本邏輯的長久宰制，徹底改變機器技術所從屬的社會關系。要知道，“自動機器體系引起的變化是對共產主義的證明，或者說是共產主義因素的生成”[17]。也就是說，機器的社會主義應用是理之應然，更是勢之必然。

三、馬克思機器觀下智能時代意識形態建設的應循路徑

“如果運用得當，機器體系的發展可以為人類自由時間的增加以及最終解放提供物質基礎。”[18]那么，究竟如何才能“運用得當”？馬克思機器觀為理解這一問題提供了理論視角和方法論指導，有利于進一步廓清意識形態建設的前進方向和應循路徑。我們需結合智能時代的獨特性，關注“人一物—社會關系”及其互動生成，探索智能機器技術助力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建設的有效途徑，更好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數字生活的期待。

（一）立足民本邏輯，確保智能機器技術的社會主義應用

機器作為一種生產力，“只有在一定的關系下，它才成為資本。脫離了這種關系，它也就不是資本了，就像黃金本身并不是貨幣，砂糖并不是砂糖的價格一樣”[5]723。而人的社會狀況和解放情況“不僅僅決定于生產力的發展，而且還決定于生產力是否歸人民所有”[19]689。這無疑確證了機器社會主義應用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加強中國共產黨對意識形態工作的全面領導，用民本邏輯超越資本邏輯，解綁資本主義對智能場域的操控，掌握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理論建構權和話語主導權，是當前加強意識形態建設的關鍵進路。

一方面，要堅持人民至上，始終“站穩人民立場、把握人民愿望、尊重人民創造、集中人民智慧”[20]。智能機器技術的研發使用應以滿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為出發點和落腳點，在人機交互中回應現實關切、廓清思想迷霧，借力技術創新加強思想引導、強化理論武裝。智能時代，AIGC（人工智能生產內容）已成為信息內容的重要構成來源，且占比大有超越 PGC（專業生產內容）、UGC（用戶生產內容）的趨勢[21]。因此，在訓練智能機器時應更多地向其“投喂”貼近群眾生活的話語，并根據用戶反饋及時調整，打破人對機器的習慣性服從。要用群眾喜聞樂見、通俗易懂的敘事方式強化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吸引力、解釋力，引導群眾有效應對多元價值觀念和異質意識形態的沖擊，形塑“理論掌握群眾”和“群眾掌握理論”的共進局面。

另一方面，要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加強頂層設計和制度保障，掌握意識形態工作主動權和主導權。當前，我們缺乏消解資本邏輯的歷史條件[22]，因此必須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不動搖，借助政治力量規制和規范智能機器技術的應用發展方向。要通過制定相關法律法規、目標規劃和標準準則，確保技術發展符合國家戰略和人民需求，始終發揮馬克思主義的引領作用，實現人文本位與機器輔位有機統—[23]，從而破除資本邏輯宰制下的“數字剝奪”“數字崇拜”“數字鴻溝”等異化現象，糾正社會心態和意識形態上的不良傾向。時下引發熱議的DeepSeek 正是在《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等國家政策框架下研發投用的，其開源策略使智能技術更加“親民”。全國多地政務系統紛紛接入DeepSeek，借助智能算法優化政務服務和公共服務，將智能機器技術轉化為改善民生、促進社會公平的新工具。與此同時，要推動機器技術創新與擔當社會責任相結合。明確智能機器技術的倫理責任和應用邊界，消減因數字行為和數據流動導致國家機密、個人隱私泄露的風險，封堵資本主義意識形態可能潛人并滲透的罅隙，切實維護好國家數據安全和意識形態安全。要立足民本邏輯，形成智能機器技術對社會主義生產關系的從屬狀態，如此才能將其轉化為先進生產力，為鞏固壯大社會主義意識形態服務，在物質富足和精神富有相統一中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

（二）培育數智技能，為意識形態建設生成主體動能

機器作為一般智力的對象化，其發展依賴于社會主體即人的發展。而要真正發揮人的決定性作用，就必須明確區分機器及其使用形式。在馬克思看來，依靠勞動力自身來養成這個能力“是需要時間和經驗的”[4]493。進入智能時代，機器與人之間演化出“不再是主體來欲求，卻是轉而由客體來引誘”[24]的關系，這顯然加大了能力養成的難度。因此，應幫助“數字人”培育適應時代的主體意識和數智技能，在擺正主客體關系的同時，準確識別并防范化解人機交互中存在的思想陷阱和意識形態風險。

首先，要引導形成正確的人機關系，提升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傳播力。高揚人的主體性絕不意味著壓制機器的發展應用，而是要明確人與智能機器技術間的合作共生關系，避免出現“非此即彼”“二元對立”的極端觀念。既要將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內容對象化入智能機器技術，借助大數據集成幫助人們補足認知局限，又要基于人機交互結果優化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傳播鏈路和敘事風格，在人機正向互動中增強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傳播力。

其次，要培育智媒素養，增強公眾對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認識和認同。意識形態工作是做人的工作，有賴于傳播者與受眾良好的主體間關系，要求雙主體共同為意識形態建設提供重要動能。要通過教育培養和社會協作，建設一支信念堅、政治強并“兼具智媒體思維和智媒體創意、生產、傳播、運營、管理等能力的實踐型人才隊伍”[25]。同時，要依托課堂教育、社會培訓、政策宣講、平臺建設等方式培育受眾智媒素養，增強其思辨力和創造力，使其能夠辨別和拒斥智媒場域中出現的非馬克思主義和反馬克思主義，克服“客體引誘”，提升對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理論認知和價值認同。

最后，要樹立終身學習理念，及時有效應對意識形態領域風險考驗。如前所述，培育正確運用機器的能力需要時間和經驗，而智能機器技術的強迭代性在無形中拓展了時空界限，使意識形態風險更加隱匿、頻發、難測。因此，應注重雙主體數智技能的長期養成，使之能夠透過“新表象”摸清“深本質”，提升用主流價值導向駕馭智能機器技術的能力，為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建設生成強勁持久的主體動能。

（三）激活真實需求，以高質量精神生產充實自由時間

以馬克思機器觀觀之，當前，不僅智能機器技術被資本所統攝，作為稀缺資源的“注意力”也被納入資本邏輯范疇，成為資本爭奪的有價值的商品和勞動形式[9]27。為了實現注意力的奪取和生產，資本不遺余力地用拜金、享樂、消費等虛假需求填充人們的自由時間，繼續玩弄逆轉自由時間和勞動時間的把戲，不斷異化人的社會關系和閑暇時光，造成人的“自由時間貧困”。這一現象不僅意味著“自由時間在物理意義上的有限性，更是人才能發展的有限性”[26]，即自由時間的匱乏“人為地造成了智力的荒廢”[4]460，使人難以識別和對抗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侵擾。因此，在智能時代加強意識形態建設，必須注重激活和顯化人的真實需求，看到人們對擁有與物質發展相適配的精神生活的渴求，引導其在自由時間里自由發展，在實踐中增強對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一方面，要推進高質量精神生產，引導人們聚焦真實需求。“精神生產隨著物質生產的改造而改造”[19]51，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生產和傳播理應隨物質條件的發展而創新。既要將社會主義意識形態注人智能機器的編碼編程，又要充分借助智能傳播的融合性、交互性、精準性和廣域性，打造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多模態內容生成和傳播矩陣，為人們提供高質量精神產品，通過“有效供給”創造“真實需求”。一旦明晰自我發展、自我實現、自我享受等真實需求后，人便明確了自己到底“要什么”，這就為用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引導人“如何要”留下了廣闊空間。要“充分運用新技術新應用創新媒體傳播方式，占領信息傳播制高點”[27]，以智能場域促進高質量精神產品流通，用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充盈人們的精神文化生活。與此同時，要不斷增強民眾在意識形態領域的敏銳性和辨別力，不斷提升人民群眾對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信仰認同、理論認同、價值認同。

另一方面，要有效利用自由時間，凝聚民間傳播力量。真實需求被激活之后，人就會在自由時間里遠離低級趣味，并在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引領下修身篤行、發展興趣、提升能力。在此過程中，人將“煉出新的品質造成新的力量和新的觀念，造成新的交往方式，新的需要和新的語言”[1]145。這意味著，從前的傳播對象可能轉變為傳播者。因此，要更好地利用智能機器技術及其創造的自由時間，鼓勵人們投入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內容的生產傳播，借助民間力量推動敘事風格創新，拓寬智能化傳播路徑，增強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吸引力、感召力。同時，要及時回應民眾利用自由時間進行自由實踐的需求，提供多樣化的平臺和機會幫助人們提升數字能力及一般智力。事實證明，通過實踐獲得的自我發展和自我實現，將進一步增強人們對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認同與擁護。

（四）強化共享思維，在智能向善中化解意識形態風險

作為一般智力的對象化，機器只有\"變成聯合的工人的財產\"[1]209，為社會全體所普遍共有后，才能真正發揮對社會生產和人的解放發展的積極效能。可見，馬克思早已指明了共享機器或一般智力的必要性。今天，雖然資本主義高調宣稱智能技術是共享的、開放的，網絡世界是平等的、公正的，但這只不過是“一套掩蓋數字資源不平等的真實情況的資本主義話術和意識形態”[6]11。資本主義國家通過壟斷行徑輸出西方價值觀，以動搖乃至顛覆他國主流意識形態的圖謀始終不曾改變。對此，我們必須以增進人類共同福祉為目標，強化共享思維。DeepSeek 等國產大模型的橫空出世就是典型例證。當下，DeepSeek 正通過開源共享、創新人機交互模式等方式突破西方信任壁壘，積極推動實現普遍智能。以DeepSeek 為代表的中國人工智能產業的創新發展，不僅增強了我國在人工智能領域的話語權，更引領構造“保真性”“世界性”的智能化交往平臺，化解文明交往的信息安全隱憂[28]，促進了國際層面的智能合作。這有助于在全球范圍推動構建數字命運共同體，促成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智能浸潤。

一方面，要著力營造共享數字生態。智能時代，實現共同富裕內含對實現一般智力共同富裕的要求，即提升人民教育水平、科學素養、認知能力和道德品質等[9]28。在社會主義應用下，一般智力社會化、共享化程度不斷加深，為營造共建共享的數字生態奠定了基礎。基于此，要構建公共開放的數字交流平臺，實現人們對數據資源、信息技術等的共有和共享。通過內容生成、互動回應、建言獻策等方式引導人們投入數字共建，享受技術發展成果，提升公眾對一般智力的掌握程度，重構人機關系與人際關系。同時，共享數字平臺的搭建又將起到\"連接潛在的革命力量\"的重要作用[18，從而教育、調動和引導更多的社會主義擁護者通過“科學的力量”和\"社會力量的結合”[1]206，共同抵御意識形態風險。

另一方面，要積極構建數字命運共同體。機器體系“存在野蠻性的重要原因，是這個體系缺少公共調適沒有實現以公共利益為目標”[29]，忽視或無視人類共同福祉，導致數字異化現象層出不窮。對此，我們在加快推進數字中國建設的同時，也要積極投入全球智能技術治理并向國際社會發出倡議。既要堅決“反對以意識形態劃線或構建排他性集團”[30]，又要“堅持‘以人為本'理念，以增進人類共同福祉為目標，以保障社會安全、尊重人類權益為前提”[30]，打破數字壁壘，確保智能機器技術為人類文明進步服務。要不斷推動數字交流互鑒，讓具有中國特色的數字文化產品“走出去”，借助智能技術提升中華文化的國際傳播效能，在更廣闊的場域中彰顯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生命力和說服力，增強其凝聚力和引領力。

總而言之，馬克思機器觀的核心要義對智能時代深刻反思并正確構建人機關系、推進意識形態建設具有極強的啟鑒價值。在智能機器技術社會主義應用的條件下，重新回到馬克思機器觀，有助于促進“物的因素”與“人的因素”協調發展，更好建設具有強大凝聚力和引領力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為強國建設、民族復興提供磅礴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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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lections on ideological construction in the intelligent er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arx’s view of machines

GAO Jie

（School ofMarxism，Fujian Medical University，Fuzhou 35O122，China）

Abstract：Intheinteligent era，althoughthedevelopmentof machine technologyandthechanging temporalandspatial context have had multipleimpactsonideological construction，Marx’sasertionthat machinesare“organs ofthe human braincreatedbyhuman hands”andrepresent“objectifiedknowledgepower”influencedbythelevelof“general intellect”stillholds significantvitalityand persuasivepower.Byrevisiting Marx’sviewof machines，itbecomes evidentthat the alienating phenomena Marx identifiedunder the capitalistuse of machines—such as the inversion of subject and object，thereversalofliving laborand dead labor，theopposition between freetime andlabortime，and thereificationand privatizationof general intellct—remain prevalenttodayandevenintensify.Wecontinue to live withinthe machine landscapeMarx depicted.Marx’sviewof machinesofersaprofoundwarningforideological constructioninthe intelligent era，pointingoutthatintheconstructionof socialistideology，itis essential to base human-machinerelationships andinterpersonalrelationshipsonthe“realperson”，togain insightintoanddisolvethevarious formsofdigital alienation， andto focusonaddressingtheideological issues broughtbythedevelopmentandapplicationof inteligent machine technology.Tothis end，wemustadheretoa people-centeredlogic toensurethesocialistaplicationof inteligentmachine technology；cultivatedigitalandintelecualskilstogeneratetedrivingforceforideologicalconstruction；activategenuineneeds toenrichfree timewithhigh-qualityspiritual production；andstrengthenthemindsetof sharing toresolveideologicalrisks throughthepromotionof technologyforthegood.Thefactproves thatonlybypromotingthe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material factors”and“human factors”can we beterbuilda socialist ideology with strong cohesio and leadershipinthe intellgentera，providing powerful spiritual strength fortheconstructionofastrong nationand herejuven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Keywords：Marx’sviewof machines；inteligent era；socialist ideology；human-machine relationships；DeepSeek

（編輯：秦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