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湖城興亡史（下）

五 喧嘩與騷動

“鐺！” “鐺！” “鐺！”

巧克力礦業公司大樓頂端的鐘樓傳來了洪亮的鐘聲，這鐘聲似乎能貫穿整個大湖城。路邊水泥地縫隙里長出的小草在鐘聲里微微顫抖，連湖水也泛起了層層漣漪。

夕陽下的大湖城市政府大樓前，哈姆斯一行人的表情逐漸變得麻木起來。他們忘記了為什么要抓著桓書，也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那是什么呢？

“各位警官辛苦了！”大湖城市市長，同時也是巧克力礦業公司廠長的桓天從巧克力礦業公司大樓的方向走了過來，對在場的警察說道。

他的一句話驚醒了迷茫的眾人。

“感謝你們幫我楸出了這個企圖阻止演唱會舉辦的內鬼。后面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大湖城市政府吧，還請你們保持警惕，在演唱會開始之前，一定要保護好桓池小姐的安全！”桓天說著，叫手下抓住了滿臉焦急的桓書。

桓天的語氣自信又平靜，像是帶著某種魔力一樣。

哈姆斯和霍姬向他行了一個禮，然后就帶著桓池小姐和所有警察一起走向大湖城劇院，全然沒有理會正在“胡言亂語”的桓書。

桓書還在歇斯底里地喊著：“你們的記憶被抹去了！巧克力有問題，桓天要吃掉所有人！桓池，你們快跑啊！”

見眾人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大湖城劇院，桓書的聲音越來越急躁，也越來越悲傷。他想跑過去阻止，可是桓天的手下死死地摁住了他。

他最后甚至哭了出來，聲嘶力竭地喊道：“小池子…

然而他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了大湖城靜謐的黃昏中。

等到眾人進入了劇院，哈姆斯收起迷茫的表情，長嘆了一口氣。

接著，他登上舞臺，拿出一個懷表對著眾人：“請大家看著我手中的懷表，我要對大家進行一次完全無害的催眠。這個催眠我之前也對自己做過。催眠的內容很簡單，就是把‘巧克力’的概念統統換成‘牛奶’。

“請想象你們正走在一大片由牛奶組成的海洋里，就像是在母親的懷抱中。你們越走越深，越走越沉，你們很困，但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隨著懷表緩緩搖晃，哈姆斯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仿佛逐漸穿透現實，到達眾人意識的深處。

這時，哈姆斯說道：“當你們醒來后，所有形態的巧克力，包括文字的、意識的、圖像的、聲音的，都將不復存在，它們從現在開始就都是‘牛奶了’！

“好的，醒過來吧！”

哈姆斯說完，拍了一下手。眾人便從催眠狀態中清醒過來，也想起了之前遺忘的記憶，整個劇院瞬間人聲鼎沸。警察們也想起了自己來到大湖城的目的，想起了那幾次怪異的失憶；歌手桓池則想起了剛剛在市政府大樓前發生的那-幕，還有桓書聲音嘶啞地喊的那一聲“小池子”。

到底發生了什么？人們為什么會失去記憶？

“好的，大家聽我說。我們之前大概是被桓天催眠了一只要出現‘牛奶’礦業公司大樓的鐘聲，再配合‘牛奶’有問題這個概念，我們就會失去與之相關的記憶。而我們在失憶的一瞬間容易被他人影響，于是桓天就趁機引導我們來到劇院。”

眾人認真地聽著哈姆斯的解釋。

哈姆斯從舞臺上跳了下來，邊往外走邊說道：“走吧，我們去‘牛奶’礦業公司大樓，真正的演出就要開始了！”

六、父與子

在巧克力礦業公司的廠長辦公室里，桓天正看著面前被捆綁得結結實實的桓書。那個所謂的劇院負責人桓來站在桓天身邊，他現在全然沒有了之前的老態龍鐘，看上去十分精明。

桓天把塑料吊燈、單向透視鏡和其他工具的收據一張張拿到桓書面前。

他一邊拿，一邊嘆氣：“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桓書，我的秘書。”

他停頓了幾秒鐘，然后補充了一句：“或者說小珠子，我唯一的兒子。你早就知道了，對嗎？”

旁邊的桓來也嘆了口氣，說：“少爺，您這樣會叫老爺為難的。”

桓書冷冷地看著桓天的臉說道：“這位老板，你認錯人了，我的爸爸是一名礦工，他‘死’于一場礦難。\"

桓書沒有叫桓天爸爸，而是依舊稱呼他為“老板”。這讓桓天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那就說說吧，桓書，你為什么要給我搗亂呢？是為了那些工人，還是為了那個歌手？又或者是為了你心中那亂七八糟的正義感？”桓天問道。

桓書卻沒有搭話，而是一直直勾勾地盯著桓天看。

過了一會兒，桓天似乎是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了，只好悼作罷，他對桓書說：“算了，我的孩子，為什么你就不能成熟一點兒呢？反正你什么都做不了，這里沒有人會相信你說的話，不是嗎？”

就在這時，一個瞭亮清脆的女聲從門外傳了進來：“我相信！”

桓書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這是歌手桓池的聲音。

門開了，哈姆斯走進來，他舉起一只手說道：“很抱歉我聽到了一些你們的對話，我也相信桓書。”

這時，霍姬也帶著警察沖進了房間。

“我們都相信！”眾人齊聲說道。

“各位警官，你們這樣不請自來，是不符合流程的。”看著面前的警察，桓天從容地說，“看來你們已經知道了巧克力礦的秘密。是的，這里的巧克力有問題！

他說著，然后慢慢走向辦公桌打開了抽屜，從里面拿出了一個泛著紅光的古老鈴鐺。他一邊搖晃鈴鐺，一邊說道：“那么現在，你們可以忘記這里發生的所有事情了，也不用保護什么歌手了，直接滾回你們的北方城！”

然而桓天預想中的失憶并沒有發生，哈姆斯和霍姬的表情都沒有變化。霍姬甚至還用手捂住了桓書的耳朵。

七 罪與罰

哈姆斯跳起來搶走了鈴鐺，一邊搖著，一邊說：“看來，啟動失憶的核心條件有兩個：一是認識到‘牛奶’礦有問題，二是聽到某些特定頻率的聲音。比如大樓的鐘聲、現在的鈴聲，甚至還有可能是火車的汽笛聲。

“我猜你們還派人混在了工人游行的隊伍里，借助歌聲傳播著能引發失憶的聲音。”

哈姆斯把鈴鐺裝進了衣服口袋里，接著說道：“好了，你被捕了，桓天先生！整個案件從頭到尾都是你謀劃的。

“讓我們一個個說吧。我們從北方城來到大湖城，明面上是來保護遭遇怪事和襲擊的歌手桓池，但實際上是來調查大湖城‘牛奶’礦的異常問題。

“桓池遇到的那個黑影確實是桓書，不過他的目的并不是傷害桓池，而是拯救她，拯救整座城市。

“桓池小姐，你說你剛來到大湖城時，就和桓書在秘書辦公室里見過面，對吧？”

桓池點了點頭：“是的，小珠子…桓書當時讓我取消演唱會，離開大湖城。\"

聽到桓池的回答后，哈姆斯繼續說道：“桓書是希望你這個童年玩伴可以逃離魔爪。他在劇院的種種布置，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無論是掉落的水晶吊燈，還是警告的匿名信，抑或是偽裝成黑影去襲擊你，這些都是為了把你嚇走，同時又不會傷害到你。比如他特地把水晶吊燈換成了同款塑料吊燈。

“根據單向透視鏡和挖掘工具的收據上的時間，桓書應該是在幾個月前偶然得知了桓天的陰謀，還了解到你被牽扯進來，所以就一直在努力做著準備。他早就挖好了地道，調換了鏡子，然后一直關注著你的情況。

“他害怕自己被鐘聲影響忘記了這件事，于是就留下購物收據提醒自己。他還在每次鐘聲響起時拔下自己手臂上的一撮毛，用疼痛來抵抗遺忘。”

桓池聽著，眼眶開始紅了，她一邊給桓書解開繩子，一邊說道：“謝謝你，小珠子！”

哈姆斯看向神情變得慌亂緊張的桓天，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桓天之前的從容都是源于手里的鈴鐺。

他對著桓天說：“既然桓書如此努力地阻止演唱會的舉辦，就說明你的陰謀可能會借助演唱會來實施。你是打算利用桓池的人氣把人們聚集起來，然后再利用歌聲掩蓋自己的真正目的。

而那個一直在破壞桓書計劃的劇院負責人桓來，自然也是你的人了。理由有三點：第一，當劇院發生意外后，你第一時間就趕來了，一定是有人告密；第二，這個老人家的身體也未免太好了，不僅能在吊燈迅速下墜時救下桓池，還能打跑一個青年人；第三，也是最明顯的一點，當時大樓的鐘聲響起后，桓來并沒有跟我們一起走到劇院，還有你剛剛搖鈴的時候，他也沒有失憶的表現。”

“我說過我要保護好你的。”桓書說著，臉頰微微發紅。

哈姆斯把目光轉向了桓來：“老先生，恐怕你也要和我們走一趟了！”

哈姆斯說完，幾名警察就把桓來圍了起來。

那個看上去瘦小的老人，卻在一瞬間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他一把推開身邊四五名強壯的警察，然后撞破窗戶逃走了。

“我猜他既不是劇院負責人，也不是你的管家吧。”哈姆斯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對桓天說道。

桓天愣在了原地。突然，他好像想起來了什么事情，說道：“我怎么會忘記呢？是他啊！他是巧克力礦業公司的前任廠長！\"

八 紅與黑

“桓來去哪兒了？”凜冽的風從破窗灌了進來，似乎就要吹散霍姬的聲音，她不得不提高了自己的嗓門兒。

“誰知道呢！”哈姆斯聳了聳肩說道。

現在，辦公室里只剩下了哈姆斯和霍姬。

警察已經把這里的人一網打盡了，桓書被送進了醫院，桓天也被押到了火車站，準備先坐火車去新故鄉城，然后乘坐東方快車到北方城。

“到了警局，我要親自審問桓天。好了，現在我們該去處理真正的問題了。”哈姆斯對霍姬說。

“真正的問題？”霍姬問道，“這一切不是桓天謀劃的嗎？”

“是，但也不是。”哈姆斯回答，“我們要去見見整件事背后真正的主謀了，那是一個棘手的家伙。它是桓天的陰謀得以成功實施的關鍵，也掌握著‘牛奶’礦的秘密。”

霍姬點了點頭，接著問：“那我們要去哪里？”

哈姆斯說：“我們要去的地方就在這里。你知道嗎，在幾十年前，這里并不是‘牛奶’礦業公司，而是一座被稱為金山的巨大‘牛奶'礦。”

哈姆斯在桓天辦公室的桌子下面找到了一個開關。

他按下開關，緊接著，伴隨著齒輪運轉的“嗒嗒”聲，整個辦公室開始緩緩下降，從樓頂逐漸降到地下。

大約三分鐘后，門開了。門外是一條泛著紅光的小路。

沿著小路走了幾分鐘后，一種越來越強的恐懼感涌上霍姬心頭，她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沉重，似乎前方有什么恐怖的東西。

路的盡頭是一扇閃爍著紅光的門，哈姆斯在門前叫住了霍姬。

霍姬問：“門后是哪里？\"

哈姆斯說：“門后應該就是劇院的正下方了。我最親愛的伙伴，你不用再往前走了，在這里等我就好了。\"

霍姬卻搖了搖頭，說道：“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應該就在門后吧？我是一名警察，沒有看著罪犯卻無動于衷的道理。”

哈姆斯笑了，然后抓了一把沒有剝皮的瓜子扔進嘴里。

哈姆斯和霍姬啟動機關進入了地下空間，他們的目的地是一扇閃爍著紅光的門。但地下空間內漆黑曲折，哈姆斯和霍姬要小心避開那些潛藏的危險，到達閃爍著紅光的門前。快來幫助他們找到正確的路線吧！

兩人一起推開了前面閃爍著紅光的門。

出乎意料的是，門后并不是什么牢房或者秘密實驗室，而是一間普通的房間，就像是什么人的臥室一樣。

房間很小，看上去還有些破敗，并不像桓天的辦公室那樣氣派。

陳設也很簡單，有一張不大不小的床、一張破舊的桌子和一個書架。桌子上有一張照片，那是夕陽下的抓拍：一個穿著工服的父親將自己的兒子高高舉起。照片年代久遠，已嚴重泛黃，但它被保存得很好，沒有什么褶皺和破損，看來它對房間的主人很重要。書架上則擺放著一些作文和青少年百科之類的書。

哈姆斯似乎想到了什么，嘆了一口氣。

隨后，他打開了桌子的抽屜，詭異又艷麗的紅光一下子充斥了整個房間，而紅光是抽屜里的

一顆“紅寶石”發出的。

霍姬感覺到，這顆“紅寶石”似乎有著某種魔力。

它是那樣的神圣，那樣的莊重，似乎匯聚著世上所有高尚的情感。它像母親的手，撫摸著每一個看到它的孩子。

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去破壞這樣一顆“紅寶

這時，一個溫柔的聲音從“紅寶石”中傳了出來：“是你嗎？哈姆斯，我的孩子！”

哈姆斯卻面無表情地咬緊了牙齒，瓜子殼把牙床磨出了血。

他舉起了那顆“紅寶石”，把它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啪”一聲，“紅寶石”碎了。

紅光四散開來，種種奇異的感覺也一并消失不見了。

看著地上的紅色碎片，霍姬如同從噩夢中驚醒一般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她突然覺得，這些紅色碎片是如此叫人恐懼，自己之前為什么會覺得這個“紅寶石”代表著世間種種美好？

還有，為什么那個聲音稱呼哈姆斯為“我的孩子”呢？

哈姆斯似乎看出了霍姬的疑惑，回答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或者說我們，這個大陸上所有智慧生命確實都是它的孩子。\"

接著，哈姆斯有些諷刺地說道：“不過，它或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家長了。畢竟，沒有哪個家長每天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吃掉’自己的孩子，不是嗎？

“它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周圍生物的記憶和意識，應該就是它迷惑了桓天，也是它導致了失憶現象和‘牛奶’…巧克力礦的異常一它現在已經無法影響我們了，不用再催眠了。它用自己的粉末虛構出枯竭的巧克力礦，讓所有人覺得巧克力還在正常生產，他們吃下去的粉末就是巧克力。

“桓天大概是在挖礦時遇到它的，它肯定向桓天承諾了很多聽上去很美好的愿望，比如幫助他當上廠長。然后，它聲稱只需要付出很小的代價就可以實現愿望，可實際上這代價卻讓人難以承受。

“桓天計劃利用演唱會將所有反抗的工人聚集起來，而這塊‘紅寶石’會借此吸收人們的記憶和意識。作為交換，‘紅寶石’會讓這里的巧克力礦再次‘豐富’起來。這樣既平息了工人們的抗議，又獲得了礦產資源。

“而桓書察覺到了桓天的計劃，對他很失望，以至于不再叫他爸爸。后來桓書發現演唱會的歌手正是與自己青梅竹馬的桓池，這才挺而走險阻止演唱會的。”

霍姬點了點頭，接著問道：“那這個‘紅寶石到底是什么？”

哈姆斯聳了聳肩說：“這不太好解釋，大概算是一種外星生物吧。它的本體在實驗室里面的代號曾是統合意識體627號。\"

“對了，”哈姆斯指了指地上的碎片補充道，‘諷刺的是，這個‘紅寶石’應該遠比我們剛剛看到的危險，可能是桓天的執念太深了，也反過來影響了它。”

“桓天的執念是關于什么的？”

誰知道呢，或許是關于家人的，也或許是關于這座城市的。”

九 開始與結束

三十年前，大湖城。金色的夕陽灑在干凈的柏油路上，工人宿舍旁的小廣場上，有一群孩子在跑來跑去。一只倉鼠就這樣慵懶地坐在廣場的椅子上，享受著一天中最后的陽光。

他似乎是一個流浪的攝影師，脖子上掛著架照相機，衣服雖然破舊卻很干凈。

突然，兩個好奇的孩子跑了過來。

“攝影師先生，可以給我們拍張照片嗎？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一定要有一張合影！”女孩說道。

“好啊！”倉鼠笑著說道。

“可是他們都說拍照片很貴。”男孩心里有些忐忑。

“我照相很便宜的，畢竟我只是一個‘流浪攝影師’。”

“那要多少錢呢？”

“只要一把瓜子就好！”

就這樣，“流浪攝影師”給兩個孩子拍了一張合影，然后將打印出來的照片遞給了他們。兩個孩子說了一句“謝謝”，就笑著跑遠了。

不一會兒，男孩突然興奮地大叫，然后跑向了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那個男人似乎是礦上的工人，他剛剛從礦上回來，渾身黑的，可男孩完全不在意地抱住他。

男人本來愁眉不展，似乎陷入了某種選擇的困擾。可看到男孩的一瞬間，他就笑了，一下子做出了決定。

于是，在紅色的夕陽下，男人把男孩高高舉起，“流浪攝影師”瞅準時機抓拍了一張照片。

他把照片留在了椅子上，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