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乎其內
古往今來,眾多仁人志士自覺承擔匡世濟民的責任,積極建言獻策,寫下了無數膾炙人口的篇章。《諫太宗十思疏》直言進諫、警示君主,《答司馬諫議書》據理爭辯、剖白心跡,《阿房宮賦》立足現實、評說盛衰,《六國論》借古諷今、以史為鑒……這些作品思路縝密,表達技巧高超,閱讀時,我們要注意領會作者觀點及其現實針對性,把握其解決問題的理性思維方式。
一、領會作者觀點
文章是用來表情達意的,蘊含著作者的觀點態度。我們閱讀作品時,要知道作者寫了什么,為什么寫,這就是創作意圖。揣摩清楚創作意圖才能更好地理解作者觀點。如杜牧寫“阿房宮”,不是為了介紹這座宮殿,而是為了總結歷史教訓,以史為鑒。杜牧極力鋪陳阿房宮建筑之奇、宮女之多、珍寶之富,突出秦朝統治者的窮奢極欲。而這種奢靡生活是建立在剝削百姓的基礎上的,他們越驕奢,人民就越困苦,于是農民起義爆發,秦朝覆滅。作者最后揭示觀點:秦朝滅亡的原因是不愛民,統治者如果不能引以為戒,就會重蹈覆轍。
二、分析現實意義
“緣事而發”是我國古代文學創作的一種重要理念,是指詩歌或文章的創作源自現實生活,是由具體事物而發出的感慨,因此很多文章具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同學們可以通過深入了解作者的生平、性格、思想以及作品產生的社會背景,準確理解作品的意義和價值,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知人論世”。
如蘇洵在《六國論》中分析六國滅亡的原因時,提出“弊在賂秦”,欲借古諷今。蘇洵生活的北宋時期,朝廷每年要向契丹和西夏上貢大量銀兩以及商品。這助長了契丹、西夏的氣焰,加重了人民的負擔,極大地損傷了國力。這和《六國論》中六國賂秦的情況極其相似。我們分析這篇文章,重點不是看它是否準確、全面地評價了歷史事實,而應著眼于其強烈的現實針對性。
三、把握理性思維方式
理性思維方式是指能客觀審視問題,不讓偏見或情緒影響自身的判斷。心懷家國者,更應保持理性。他們看到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過往之事仍有當下意義。于是王安石巧借盤庚遷都,力排眾議;杜牧總結秦朝覆亡教訓,意在針砭時弊;蘇洵探尋六國滅亡緣由,旨在警示當朝統治者……國家興盛之時,他們能保持理性,居安思危;國事艱難之際,他們冷靜思考,革弊圖強,以期解決現實問題。
針對作者表達的觀點,我們需在辯證分析與合理推測的基礎上進行理性判斷。如《六國論》中,蘇洵將六國滅亡歸結為“賂秦”,這種評價是不全面的。在諸侯爭霸時期,“賂”只是諸侯們解決爭端的手段,是戰敗者不得已的行為。很多時候國家不是因為“賂”才滅亡,而是要滅亡了才“賂”。但是,我們要透過文本觀照現實——結合蘇洵生活的時代背景,我們就明白,那些針砭六國的言辭,分明是對著當朝統治者說的。
我們既要領會作者的理性發聲,也要思辨地閱讀、理性地思考。運用這種方法,我們不僅可以把握作品關注時政、切于實用的特點,還能感悟到作者肩負使命、勇于擔當的人格魅力。
出乎其外
【選文一】
封建論(節選)
◎〔唐〕柳宗元
今國家盡制郡邑,連置守宰,其不可變也固矣。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矣。
或者又曰:“夏、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謂知理者也。
魏之承漢也,封爵猶建;晉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聞延祚。今矯而變之,垂二百祀,大業彌固,何系于諸侯哉?
或者又以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當復議也。”是大不然。
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蓋以諸侯歸殷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歸周者八百焉,資以勝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為安,仍之以為俗,湯、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己也,私其衛于子孫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盡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
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繼世而理;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乎?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將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視聽,則又有士大夫世食祿邑,以盡其封略,圣賢生于其時,亦無以立于天下,封建者為之也。豈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勢也?!?/p>
(選自《柳河東集》,有刪改)
◆賞析
柳宗元所處的中唐時期,藩鎮割據愈演愈烈,當時各地藩鎮極力鼓吹要恢復周以前的封建制度,反對中央集權的郡縣制度,目的是為割據制造輿論。針對這種情況,柳宗元寫下了這篇文章,以古喻今,切中時弊。柳宗元在對分封制作了細致分析之后,提出分封制和郡縣制都是歷史發展的產物,郡縣制代替分封制是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這一觀點,抨擊了封建社會“不肖居上,賢者居下”和“世食祿邑”的不合理現象,有力地批判了維護分封制的謬論,打擊了藩鎮割據勢力的氣焰,具有強烈的針對性和鮮明的戰斗性。
【選文二】
六國論
◎〔北宋〕蘇轍
嘗讀六國《世家》,竊怪天下之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眾,發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死亡。常為之深思遠慮,以為必有可以自安之計,蓋未嘗不咎其當時之士慮患之疏,而見利之淺,且不知天下之勢也。
夫秦之所以與諸侯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郊;諸侯之所與秦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野。秦之有韓、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韓、魏塞秦之沖,而弊山東之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韓、魏也。昔者范雎用于秦而收韓,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韓、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齊之剛、壽,而范雎以為憂。然則秦之所忌者可以見矣。
秦之用兵于燕、趙,秦之危事也。越韓過魏,而攻人之國都,燕、趙拒之于前,而韓、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趙,未嘗有韓、魏之憂,則韓、魏之附秦故也。夫韓、魏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間,此豈知天下之勢邪!委區區之韓、魏,以當強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韓、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東諸侯,而使天下偏受其禍。
夫韓、魏不能獨當秦,而天下之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韓親魏以擯秦。秦人不敢逾韓、魏以窺齊、楚、燕、趙之國,而齊、楚、燕、趙之國,因得以自完于其間矣。以四無事之國,佐當寇之韓、魏,使韓、魏無東顧之憂,而為天下出身以當秦兵;以二國委秦,而四國休息于內,以陰助其急,若此,可以應夫無窮,彼秦者將何為哉!不知出此,而乃貪疆場尺寸之利,背盟敗約,以自相屠滅,秦兵未出,而天下諸侯已自困矣。至于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國,可不悲哉!
(選自《欒城集》,有刪改)
◆賞析
蘇轍的《六國論》從“天下之勢”的角度論述了六國在抗秦斗爭中理應團結一致的觀點,借批評齊、楚、燕、趙不明天下形勢,不懂得支援韓、魏抗秦,諷刺了北宋朝廷對外投降妥協,只求茍且偏安一時的政治現實。文章雖沒有全面、科學地分析六國滅亡的原因,但抓住了是抗戰還是茍安這一戰略根本問題加以論證,立意峻拔,持之有據,言之成理,具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