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 石
未曾知曉其中原理
像一個億萬年前的秘密
一切是怎么發生的?
我想象冶鐵的經過
如同一場修煉
哪吒般脫胎換骨
機器轟鳴,哪些被改變
哪些留下來?冷卻又熄滅
這提純的過程,究竟是
一種得到,還是失去?
地心太暗,爐火太燙
我們無從抵達的地方
誰在默默忍耐、承受
那滾燙的堅韌
熾熱的金屬的光澤
成就了我們的柔軟,和平穩
再見!黑山
九七年夏天,我
一個學齡前兒童
學習騎自行車
整個下午,沒有風
只有枯燥地練習
練習是苦的,這苦是必然
“人人都會騎車”,他們說
用煤堆起的黑山
經過它,像經過一座火焰山
那無形的烈焰,幾乎灼傷我
就是在那兒
在夏季停放的煤堆旁
第一次,我學會了騎車
學著掌控生活的方向
歪歪扭扭駛過煤山
與高高的紅磚水塔
媽媽悄悄松開了手
沒人知道是從何時起
小孩忽地長大,消失不復
一如那年的煤山與水塔
停暖那日
蓄積了一冬天的雪
終于鋪天蓋地下了
讓仲春變得凜冽
讓每一個迎面的人
都風塵仆仆
杏花披上了雪,開始發抖
我舉起手機
照片里雪不會消融
而小狗只顧狂奔,險些滑倒
三月春天
人們不再需要暖氣加持
或許是雪熄滅了火
從前在什么地方燃燒著的
已由內而外鋪陳了
一個又一個春天
看 房
即便沒人,中介扭動鑰匙前
也會敲敲門
多數已人去樓空
有的地板泡了水
有的殘留幾把椅子
有的桌上放著面包
有的裝修不久,喜字沒摘
有的生活在繼續
那間年久失修的客廳
推開門,只有陽光普照
明亮得讓我久久不敢踏入
月光灑在城墻上
臺階蜿蜒出去,遠一點
是白霧。鐵絲網秘密回絕了
四月的全部巧合與傷心事
外面游人被告知:
陰云未散,再不能涉足
欲言又止的石墻反照光亮
等天起涼風,樹叢搖曳
悄然升起的四分之一新月
在困頓的黃昏編織幻術
淹沒多余的情感,冷眼相看
昨天的我們,運氣此消彼長
黑夜尾隨去者,投下斜長暗影
踏出一步,延緩幾分
夏至以后,漫山遍野終歸寂靜
失眠夜的音樂會
車輪涉水的海浪聲
野貓逃竄的腳步聲
月亮傾斜的聲音
山川阻隔的聲音
樹林翕動飛蟲振翅的聲音
轉瞬即逝念念不忘的回音
血液流淌關節摩擦的聲音
溫度與耐性喪失的聲音
樓上走動的不規則噪聲
由遠及近又遠的聲音
地掃灰飛的聲音
八月末
回到最初海浪拍擊的鼓點聲
看灰云裊出山脈
看我們劃走的船
蕩入前朝的記憶
讓那個時辰顯現
讓我再次撞到燕子
來去不定的燕子,而忘卻恐慌
如同懸掛在睡夢邊緣
墻上畫里的飛燕一般只顧飛
無論他究竟是垂柳還是梅朵
八月末了
秋往深里去
這是目前唯一確信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