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苦難言

靖淮城里有個婦孺皆知的李老疤，是個沒臉沒皮的雞蛋販子，被街坊稱為蛋痞子。他成天裝出一副無賴相，動輒吆五喝六，欺行霸市。市場上的雞蛋生意被他一人壟斷了，每天上市的形形色色的雞蛋，都被他以低價買進，然后以高價賣出。他任意宰人，平民百姓叫苦不迭，卻又不敢動他一根毫毛。這事傳到有治耳朵里，他氣不打一處來，自己眼皮底下竟還有這種不法奸商，不好好治治豈能平民憤？于是，有治眉頭一皺，計上心頭。

這天，風和日麗，有治一大早就手搖芭蕉扇，悠悠地來到市場。走到李老疤的雞蛋攤子前時，有治停下來，嘖嘖稱贊道：“好大一堆蛋，個個金燦燦。好蛋，好蛋哪！一個賣幾文錢？”李老疤抬臉一看來了個闊佬兒，便滿臉堆笑道：“好蛋也不貴，五文錢一個。”有治一聽，心里一咯噔：果真是個奸商，漫天要價，心黑透頂。有治心里直冒火，嘴上卻還和和氣氣：“五文錢一個也太貴了，一文錢一個行不行？”李老疤一聽這話，差點兒跳起來，氣得滿臉的麻窩窩兒直鼓，說：“看你像個有錢人，還起價來卻嚇人。一文錢買一個鵪鶉蛋還差不多，要買雞蛋只夠買個蛋黃！”李老疤說到這兒，眼皮一翻，眼珠兒全白了。

有治沉住氣，邊搖扇子邊客氣道：“生意場上討價還價是常事，直眉瞪眼就不值了。要知道，你是個大賣家，我是個大買家，大買大賣遇一塊兒，算是我們有緣分。你不是要五文錢一個嗎，五文錢一個就五文錢一個，這一堆雞蛋我全買了。”

這會兒李老疤臉上的麻窩窩兒都快要樂沒了，他覺得今天運氣真好，遇上了個豪買客，轉眼間就賺了對半的利，好不痛快。于是，李老疤利利索索挑起兩籃子雞蛋，跟著有治走了。

有治搖著扇子在前面走，嘴里還直叨咕：“要不是媳婦坐月子，我哪會買這么多貴雞蛋？雞蛋變成了銀蛋子，一下就挑來了兩籃子。唉，實在是沒法子。”

跟在后面的李老疤聽了這話，眼珠直打轉兒，原來這位買主家里急求蛋，而眼下這城里賣雞蛋的只有自己一家，何不借此機會再敲詐他一筆？拿定主意后，李老疤就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最后干脆賴著不走了。

有治發現后，明知故問道：“走得好好的，你怎么一下子停下來了？”李老疤遂裝出一副苦臉，說：“實在對不起，這雞蛋我還是不能這么便宜賣給你。你若真想買，每個雞蛋再加半文錢，否則的話，我就挑回去繼續擺地攤。”有治聽了，一口答應道：“好說好說，加半文錢就加半文錢，這下總該滿意了吧？”李老疤喜形于色，樂不可支，邁開步子繼續朝前走。

當李老疤走到一只碾盤跟前時，有治讓他停下來，吩咐他道：“好了，我到家了。你暫且把雞蛋放在這碾盤上，我這就去拿錢給你，稍等。”有治說完，揚長而去，一會兒就不見蹤影了。

李老疤只管埋頭數雞蛋。他將籃子里的雞蛋逐個放到碾盤上，可是雞蛋一放到碾盤上就往下滾。李老疤仔細一看，發現這碾盤中間凸四邊凹，哪擱得住雞蛋？情急之下，李老疤伸出一只胳膊，放在碾盤邊，權當攔蛋壩。這果然是個好辦法，不一會兒工夫，胳膊彎上方就聚滿了一溜兒雞蛋，把李老疤忙得大汗淋漓，活像個猴精。

李老疤臂攔雞蛋等付錢，可等來等去就是不見送錢的人。李老疤正等得不耐煩時，忽然看見一只如小牛犢般壯實的大狼狗正兇神惡煞地朝自己走來，并且越走越快，看它那虎視眈眈的樣子，非要過一把蛋癮不可了。李老疤嚇得魂不附體，驚慌中兩只胳膊一縮，只聽得咕嚕嚕、啪啪啪一陣響，聚集在他臂彎里的幾百個雞蛋全部滾落到地上，摔成一片，蛋黃和蛋清渾然一體，弄得一地腥氣。狗見蛋碎了一地，落荒而逃。送錢的人這時也趕到了，那人望著一地的碎蛋，說：“我家老爺派我送錢來，可你這一地碎蛋讓我怎么買？”李老疤哭喪著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