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謅有關書畫的歷史人物故事

文字是對語言共知性的規范手段，文字使人類智慧光芒萬丈。

文字的出現，可以說，人類才有了系統的語言體系。而書法則是在符號和文字的基礎上，豐富了人類表述情感的方式，從繪畫分鑣獨辟蹊徑開始了人類意識表白的思想端倪，開始了對個性化的技能推崇，開始了從初級階段到高級階段的文字審美升華。從符號到文字的形成，人類有過漫長的摸索，形成了豐富的、多樣化的面貌。

文字成為文化的載體，推進了人類由原始社會走向封建社會的基礎途徑，也是通向自由王國的橋梁。它啟蒙了各種思想意識的生長，有了征服者的欲望，和實現這一欲望的手段，如：占卜、宗教、信仰、崇拜等等，有了家與國的概念。

一個書畫家誕生記

我暫且給他起個名兒，叫：嗚。

我們所說的天性，是指人的自然屬性之外所表現的超常的行為動機，是人與生俱來的，上天賜予的基因。粗獷的，細膩的，殘暴的，善良的，彪悍的，柔弱的。有輸注武力的征服者，有善于思考的探索者。在最原始簡陋的自然生存條件下兩者共生，推進人類進步。前者狩獵，后者做器，動與靜構成的基因組合成為生存互補的遞進。當一部分用狂歡亂叫釋放自己的野性時，而另一部分則沉默著，觀看并思考著，用符號式的圖畫描繪或鐫刻在陶器上、沙灘上、巖石上，以表達內心的彷徨與憧憬，獨白與快樂。這一切的神秘圖形卻成了人類源遠流長的文字源頭，記錄下我們的先民生存的軌跡。成為人類發展史永恒的里程碑。從此出現了第一個工藝美術大師，第一個書畫大師，第一個獨立思考的創造者。

矗立起了書畫同源的地標。

在遠古裸奔的年月，嗚那時約莫有十四五歲，但已是壯年。據說在那個時代，人的基本壽命只有二十來歲。

嗚生性乖巧，不善合群，時常分配不到同類歸來帶回的獵物，故獨自在山林、河溪、溝壑間游走覓食。閑暇之余觀天望云，聞鳥語看水流，日出日落，氣象萬千，雷電交加，風雨無常。嗚時常迷茫、失落、孤獨、恐懼不安。

那是一個沒有語言的時代，人類的日常交流僅僅是幾個夸張的表情和幾個音調不同的發聲。快樂時也不會大笑，疼痛時也不會流淚哭泣。標志人類走向成熟的唯一現象是用眼睛的交流，用眼神意會。而在眼睛的背后似乎有一根神經和大腦緊緊相連，這是一根輸送信息的通道，黑黢黢的通往大腦中樞的一小塊空地，就像螞蟻銜著一塊食物回到蟻穴，通過復雜的甬道，迎接它的是另一只咬嚼肌發達的同伴，通過它帶有酵母汁的吞噬，將食物分配到糧食農場，慢慢生成為可食用的菌菇。

而人類的思維過程，正是通過這根細小的神經管道，連接眼睛所感知的自然物象，孕育成一朵思考的花朵慢慢地綻放。

那個時候，連人類的生殖行為都是上天的旨意，上天的安排。

在這群時而走走，時而奔跑的早期人類族群里，有一個大師誕生了，這個人類書畫家的鼻祖，一絲不掛，毛發御寒，身上僅僅裹著一塊硬邦邦的獸皮，護住那個外掛的極容易受傷的部位，蜷伏在一個洞穴里，躲避著洞外的傾盆大雨。雨滴打在水洼上形成水花，形成漣漪，一圈一圈放大又消失。不斷地重復，不斷地再生，綿綿不絕。這一切的變化引起了嗚這位孤獨者的好奇。他只是在看，不假思索，只是被這一自然的現象所吸引，慢慢地這些現象就一點一點開始印到腦子里。在水面平靜的邊緣處，泥皮之下鼓起的一個小包，涌動起來。起先是兩個對稱的小黑點閃爍著，然后，縱身而起，用前面兩只帶蹼的腳支撐起肥胖的身體，再然后，后面兩條長長的細腿被拖拉著向前爬行。這是一只渾身裹滿泥巴的蟾蜍，這個名字也是三千年以后的子孫們給它的命名。并將這個丑八怪指明為嫦娥的化身久居月宮，象征長壽、好善和富有。從此有了一個被崇拜的大名，叫作金蟾。

在嗚旁邊的另一個洞穴里，有一個和他一樣的同類匍匐在那里，渾身抖動著。嗚本能地靠近她，攏在懷里。他撫摸著這個似曾相識的同類，嗚沒有過這樣近距離地嗅出過同類身上散發出一種異樣的味道。周身的毛發下有點溫熱，他們開始互相撥弄對方，像兩只猴子的親昵。觸及身體的敏感處時，頓時有了一股莫名的燥熱，從頭頂到口腔里滲透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迅速地使眼睛模糊起來。就像閃電之后那團擊倒大樹的火球，在嗚的周身開始燃燒，莫名的不安竟聚焦在一個發熱點上。一切都自然而然地發生了。這是嗚從未有過的刻骨銘心的體驗，不知是喜悅還是慌亂，嗚不能自已，狂叫起來，沖向大雨中的泥塘。

不知過了多久，風停了，雨住了，嗚抬起頭來望著高空，天空有幾道組合的發光體形成的弧形。三千年之后的子孫們把它叫作彩虹。

這次經歷之后嗚忽然覺得自己有感覺了，有記憶了，再也不懼怕同類的吼叫恐嚇，他開始有點理直氣壯了。獨自行走時看見自己的影子不再慌亂和害怕，還能手舞足蹈地呼應幾下。

經歷了一個雨季，天色明朗，嗚欣然地尋找著家族群的居落。看起來嗚已經無法準確地判斷去向，有點飄飄然。

這是人類母系氏族社會時期，女性依靠自己與生俱來的敏感，維系著一個群落的生死與繁衍，維系著一個群落的生存秩序。

徘徊了許久，嗚終于找到了屬于他的窩棚。在一抔黃土混著泥沙的高坎上，嗚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形，他們沖著他嗷嗷嗷吼叫著，有兩個小點向他跑來，而他也迎了上去。

嗚回到了這個稍大點的土穴里，幾個年長者望著嗚捶胸頓足，有些在惱怒，而另一些也表現了重逢的歡快。

土穴的中心是一根木桿，幾根細點的樹枝向四周散開，像我們今天使用的雨傘架子，而在這些樹枝上覆蓋著厚厚的雜草莖。不論輩分，不分男女老少，族群在一起混居。

嗚在自己熟悉的角落蹲下來，大家都沉默著，因為沒有語言也都無法交流，只是呆呆地用目光偶爾地看看對方。

在靠近火坑旁邊，嗚想著發生過的事情，隱隱地感到自己下面有從來沒有過的氣味。他開始從火堆里抽出一段尚未燃燒完的枝節涂抹起來。起先，是一個套著一個的圓圈，再是一些自己都不甚明白的重疊交叉在一起的短線條和零亂的小點。嗚此時想到了河塘里躍身而起的小魚群，搖曳著的水草和那只有趣的蟾蜍。而這一切亂形的涂抹，總會情不自禁地帶出他撫摸過同類身上那兩個圓圓的鼓包，和鼓包上兩粒被我們后來叫作乳頭的東西。

天色完全被黑暗所籠罩，整個世界只有那三兩堆余燼的火苗還在微弱地呼吸。土穴之外傳來了各種各樣的吼叫聲，嗚也進入了夢境。

天色大亮，從茅草搭蓋的破洞處，一束陽光筆直地將土穴內部分為兩半。明亮的光點，不偏不倚地照在了嗚胡亂涂抹的痕跡上，它們混亂地疊加在一起，但仍能從這些支離破碎的圖畫中看出部分熟悉的形態。

嗚被吵醒了，睜開眼睛看到幾個年長的同類，默不作聲地望著他，對著地上的圖畫嚷嚷起來。這種情景嗚是領教過的，因為，每每在分配食物時都是由他們做主，扔給嗚最小的連皮帶毛的那塊時，都會用眼睛指責他。此時嗚領會錯了，竟然是自己的母親，還有奶奶，那個最年長者走上前來，伸出骨瘦如爪的手，拍打嗚的肩胛和頭部示好。從此她們阻攔嗚與其他身強力壯者一同外出狩獵，而是讓嗚同一群默不作聲的女同胞在土穴附近制作陶器。

她們，一群我們現在稱呼為女人的族類，和吵吵鬧鬧戲耍的孩子們，在空曠的地方和泥、塑形，用手制成不同用途的坯子，擺在嗚面前。嗚在對每件坯體端詳之后，便撮起一把獸毛，拈著事先用野獸的油脂調和的黑色灰粉認真涂畫起來。

我們無法體會在宇宙生成有生物以來的這個星球上，人為地制造了第一件陶器開始，人竟成了萬物的主宰。而這一平凡的舉動，竟是雨后的一次沖動，人類混沌初開的茁壯。

嗚！正是這一切偉大的默默無聞的締造者。

蒼" 及

（蒼及：蒼天惠濟萬物）

在人神共存的上古時期，軒轅黃帝有位精明的史官名蒼及。作為文書他足智多謀，整日追逐在軒轅黃帝左右，出謀劃策深得信賴，故委以重職，自由自在于幕僚之中，游刃有余。

有故事講：年少有為的蒼及，家境闊綽，良田丘壑數百，家奴眾多，十里鄉野佳人慕之。

蒼及朝政之余，喜游山逛水，觀天象，養花鳥，通物理，知曉人倫。

朝思暮想，發明創造了文字百余，有著劃時代的意義。今天看來，蒼及所造出的文字樣，大多還是依據符號、龜甲、自然紋理所拼構。每個文字的具象畫面構成的意象內涵，還遠遠不能清晰地表達。但是，它們已經有了神秘和多元的意識指向。雖推廣有難，卻也別開先河。被后人譽為文字的祖師爺了。

漢字之美，美在字形，字意。一字一天地，一字一故事，一字一文章。從象形到逐意，再至今天演繹的標準化，無不有嚴謹的結構和時代痕跡。甲骨、篆書、隸書、楷書、行草等書體的演化變遷，都包容了一個世代的精神面貌。成為民族文化滔滔長河的組成部分，源遠流長。凝聚著一個民族的思想智慧，創造精神，書寫著一個民族喜怒哀樂的動人故事。

霜降之后已進入冬季，萬物蟄伏，開始了漫長的休眠期。

突如其來的大雪覆蓋了綿綿八百里秦川山脈。重巒疊嶂，縱橫交錯。山坡上往日茂密而郁郁蔥蔥的灌木、喬木，葉子紛紛落下和枯萎。遠遠望去，這壯美的秦嶺，如一幅展開的靜美畫卷。或更像一捆打開的竹簡，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之下，樹林像黢黑的筆畫，而山石的凹陷與突起部分似陰陽頓挫的節奏，它們形成冗長的韻律成為一條柔美的天際線。

這時的蒼及借休年假回到自己家鄉，探望年邁的父母親。終南山西側四十里外一個叫蒼峪的小村莊，正是蒼及的目的地。因靠近村旁有條自秦嶺深處淌出的河流，沖擊形成的深溝，深百尺，長數里，故名蒼峪。深谷兩側崖壁時而陡峭，時而緩綿。沖刷形成的多層臺塬上，有農人耕種的莊稼、瓜果和草藥。蒼及家的桃樹園正在溝底一塊較大的開闊地上。涓涓泉水自地下涌出，流經果林。蒼及時下歸來探親閑暇，帶著小僮和燒茶灶具一品甘甜。小僮取水備茶點地忙活起來，而蒼及正舉目四野，留意觀察草木山石自然風貌。透過兩側臺塬變化著的輪廓，蒼及欣賞著眼前縱深處，秦嶺一派水墨畫卷的景色。

而遠處晃動著黑影，正是馱他歸來的那頭驢子，在樹叢撒歡。時而奮蹄，時而翻滾，跌跌撞撞揚起樹枝上厚厚的落雪。

蒼及看著這一切的景象，仿佛心中有了一個被沖動醞釀起來的覺醒。

幾只長尾鵲警覺地鳴叫，聲音雖不委婉，但也足以貫穿這條南北走向的溝壑，在這條不曾被打擾過的寧靜谷底，聲音刺破天際，直挺挺地灌入蒼及用長毛兔皮做的護耳里。

蒼及放下手中的茶盞，俯身撿起地上的一段山毛櫸樹枝，看到雪地上鳥獸留下的足跡，從這些亂象之間似乎嗅出了某種呼之欲出的形象。

山體的渾厚、樹枝的多變、水流的曲線、蹄印爪痕的規律，以及鳥鳴的回蕩和貼身小僮憨態的笑容，這一切的物象在他的眼前，可視又不可視，具體又抽象地發生著。尤其是那些看似紛亂的樹枝，前后、上下、左右地交織在一起，再空間組合，裂變出無窮姿態。

天色慢慢黑了下來，遠處已有幾顆明亮的星星在閃爍，如同天宮燃起的燈火，玉帝和眾神仙歌舞升平，宮女們撐著燈籠穿梭其間，眾星齊明使天庭之上閃閃發光。

此時的蒼及內心無限遐想。

蒼及回到府宅，迎接他的是慈祥的老母親，妻子儼然經過一番梳洗，靦腆地站在一旁，面帶著抑制不住的心喜，觀望和揣摩著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的夫君。而蒼及卻視若無睹，全然不當一回事。只顧和母親寒暄起來，問及母親大人身體可否安康無恙。言畢方回頭對妻子冷冷地說一句：安否？夫人上前行禮，正要接蒼及手中的木棍，卻遭到拒絕。

晚宴很是豐盛，有熊掌、麂子肉、果子貍等山珍，還有牛、羊、雞、豕等家禽。對母親和妻子而言，烹飪出最好的食物犒勞久出而歸的，也是最值得她們引以為傲的親人。今天看來，那是我們現代人能感悟到的，蒼峪村最為豐美的晚餐，足夠今天的全村人享用。

席間，老父親為蒼及備好了我們叫作醪糟的米酒，開懷暢飲。倘若這個老鄉紳知道五千年后，還有真正的龍窩美酒，能品嘗一杯將死而無憾。

蒼及謝過父母親，心不在焉地離席而去。

上古時期，當母系社會的權威逐漸被男人取代，女人的地位急劇淪落成為附庸角色，而一夫多妻，一夫多妾又慫恿男人們的性自由和性解放。一日為妻，終身為附庸，侍奉好丈夫要妻子任勞任怨的奉獻，恪守貞操至死不渝。三從四德，無不禁錮著女性的生命活力。

蒼及回到臥室，夫人早已守候在那里，本想敘舊拉拉家常，再溫存一番不遲，豈料蒼及如熊一般，匆匆寬衣解帶像農人種地一樣，在床上完成了一個季節性的活兒。事畢，獨自去了書房。

小僮在油燈下打著瞌睡，猛然間被蒼及叫醒，神志不清地應著。

蒼及吩咐小僮去柴房抱來一捆樹枝，便在桌子上擺弄起來。

這個偉大的思想和潦草的個人行為集于一身，投射在墻上濃濃的黑影，時而思忖，時而手舞足蹈。

蒼峪村的黑夜，如此死板，伸手不見五指甚至都無法感知自己的存在。

哈哈哈的大笑聲從蒼及的書房傳出，驚響了整個黑暗的天空。

曙光乍出，天色晴朗。蒼及告別了父母親，騎上他的小毛驢，回身向送別的妻子招招手，急急地向著北方奔去。

王線仔

人類文明史在一定的意義上，是從文字的普及開始的。它介入社會實踐指導人們的生活行為和生存意識。文字作為思想的載體歸納并釋放出人的一切智慧活動，能突破并戰勝自己。

每個時代都建構著屬于那個時代的精神堡壘，它是堅固的，也是難以改變的。隨著社會的變革與發展，后繼者添枝加葉使其成為文化的粗壯大樹，繁衍不息。

對他爸爸而言，他就是個臭小子。這個東晉時出身書法世家，自幼聰慧過人，嬌生慣養的線仔，家境富裕，十里八鄉均是府上的繳租納糧佃戶。

線仔雖說在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七，但自感優越，行為不羈，時常做出一些惡作劇戲耍家人。后在家父嚴教之下，勤奮習書，實至名歸，成為一代書法大師受后人追捧膜拜，被譽為書圣。

書法是一門帶有技巧性的手藝，像其他行當的工匠一樣，起先跟隨師傅小心翼翼地研學，觀察，勤學苦練，熟能生巧，最后成為一個靈光的手藝人。研習書法所具有的天賦和聰慧不是從失敗中汲取教訓得來，而是悟出，是鬼使神差。

從王府大宅的私塾學堂傳出啪啪啪的聲響，誰都聽得出來是竹板打在屁股上的聲音。

在花園亭子邊戲鵝的王員外和郗夫人，聽到后相互對視了一下，會意地微笑著。

而一旁的丫鬟慶兒轉過身去微微低下頭，暗自落淚。

生活中有一個不爭的事實，作為下人時常會自覺地替主子接受懲罰，這似乎是天經地義的。慶兒心里明白，此時她的阿規哥正在替小主人線兒挨板子。

教書先生也是個有演技的人，教授大戶人家子弟，總得找幾個陪讀出氣，殺雞儆猴也不失為一種方法。這一場景正是他導演的一出戲。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瑯瑯讀書聲傳出，聽起來是集體在唱著一首跑調的歌。

線兒自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不愁吃穿。雖然體格先天孱弱些，但個頭兒比一般同齡孩子高出一大截。而這種外柔內剛的相貌，往往令人產生錯覺，當你同情應對時或被誤會傷及，陷入被動。

父母親為線兒找了三個隨從跟班陪耍。一個是替他挨打受氣，一個替他拎包，還有一個小啞巴興致不減地為他拎個小竹筐，而竹筐里放著一件精致瓷器，是一個著茶葉沫釉色的虎子。虎子造型可愛，活靈活現。昂起頭，張著大嘴巴，樂呵呵地接受著小主人的饋贈。

農歷五月二十五那天，線仔剛過完自己的第五個生日，王員外這天送給兒子兩支羊毫和狼毫混做的毛筆。此須毛料可稱中堅外柔，故外圓內方。一疊宣紙和一塊端硯。望著這堆文房四寶，線兒的老爹冷冷地給兒子說了四個字：勤學苦練。

說罷，拂手而去。

線兒的母親郗夫人，從此開始，一邊手把手地調整著線兒的握筆姿勢，嘴巴還在給線兒講述行筆的要領。不厭其煩，和顏悅色，循循善誘，無不透出大家閨秀的涵養與慈愛。由此說來，一個家庭母親的教育是至關重要的。

線兒心領神會，不多日已書寫有形，故沾沾自喜。興奮之余舉著自己的書法，闖入父親的書房顯擺。王員外見之慍怒，飛起一筆不偏不倚正落在線兒紙上。厲聲說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吾兒心浮氣躁，功利之心不可驕縱。”線兒聽罷如晴天霹靂，悻然而歸。滿腹委屈來到母親房中訴說。郗夫人完全明了，撫摸著線兒頭頂我們叫作“氣死毛兒”的小辮，端詳一番，笑著說道：“吾兒書法已有一筆勝過了爹爹啊。”

線兒怏怏不樂地回了一句：難道一定要像爹爹不成。

書法即文字的書寫章法，因人而異。天性使然，恬淡坦誠，不矯揉造作，不故弄玄虛，釋放心性，隨意揮之。

從此，線兒博覽大家所長，苦心研練，領悟通達，終成就了自己。

一日清晨，天色些許放亮。王員外赴鵝池途經線兒廊房，見其燈光灼灼，燈影下線兒半伏案前微睡，綢衫背后已大濕。驚奇之下，王員外躡手躡腳扶起線兒，忽然間線兒手臂之下的書法映入眼簾，白底黑字熠熠生輝，頓覺詫異。細細看來，百般形象躍然紙上呼之欲出。似千鈞之力舞云喚風，握筆如執劍，似流水飄逸，又似龍騰虎躍之灑脫。飛揚跋扈，酣暢淋漓，神采奕奕。區區二十字的小文，一揮而就。從筆下流露出大氣磅礴、氣貫山河之勢。王員外情不自禁地暗忖：吾兒絕眾超群，無人可及。何止十八口大缸之墨能及。

窗外，天空中的霞光將王員外整個府宅映照得金燦燦。

王員外的眼底濕熱了，內心按捺不住地連點三贊。欲拔腳稟報郗夫人，正遇家丁匆匆來報說：大大大人，皇上派人來提親啦！

線兒日后大有作為，做了皇親國戚，做上了皇帝的貼身秘書，做了皇帝的駙馬爺，做了另一個皇帝的老丈人，榮華富貴，功名顯赫。但這一切家常之事，都無法影響他對書法、繪畫的偉大貢獻。

美術，正是抵達人類靈魂的藝術。

翁銅鶴

時間是撿得到的黃金，除非鐘表放錯了地方。

我趕早出門，急急吃下兩口飯，要求眼睛一定要盯著鐘表，可偏偏找遍了桌面上的每一處都沒有，當起身要走時才看到鐘表背對著我。

一件飾品在生活中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它卻是生活環境中不可或缺的陳設，有了它們的存在才烘托出我們生存環境的品質和情趣，還有我們的生活節奏。

今天，由上古時期僥幸留下的陶器、瓷器、玉器、石器、文房四寶及書畫等等，成為收藏上品和買賣奢侈品，成為商品市場最昂貴的搶手貨。

我們的生活環境像個大庫房，角角落落都堆放著對舊物的收藏，像花饃一樣，一層又一層把歷史疊加成包裹我們的溫室，我們從中呼吸、成長，構建我們的品質與情操。

物件兒借著包漿這一被時間浸淫的物理偽裝，來證明自己。將歷史故事、材料質感、工藝價值和審美條件都掩蓋起來，由表象分類，構成完整的文化脈絡，引領我們穿越時空隧道，還原其真實的故事。

隨著一陣吵鬧的聲音，宮殿的大門被幾個相貌潦倒的士兵叫開了，他們衣衫襤褸，頹廢邋遢，嘴巴里嘀咕著濃重的鄉下話。而身后一群黑壓壓的難民在呻吟著，憤懣、抱怨和吶喊構成一片沉悶的嗡嗡聲。像浪濤在拍打著海岸，持久不息。

街道兩旁的店鋪大門緊閉，唯恐有難民搶砸。

街道正中橫跨道沿，高大的琉璃牌坊作為精神地標，兩旁灰色瓦房參差不齊的屋檐，形成兩條透視線，正好通過牌坊的柱子間，像一個畫框，里面除了遠處一團烏云在窺望著古城，其他就一無所有了。

宮殿里，大臣、太監、宮女們像熱鍋上的螞蟻不能自已，對著突如其來的災民上訪沒有應對之策，如驚弓之鳥。

而另一戒備森嚴的高墻大院里，幾十個光腚的搬運工，四人一組，六人一組抬著大小不等，用鐵皮和鉚釘層層加固的箱子，進入銀庫。他們個個都像皮包骨的活鬼，但都很賣力。每人在出銀庫大門后，都要當著看守的面下蹲三次，并連續咳嗽，以保證自己的出入口是暢通的。姿勢偷懶不標準的，將被重杖。被杖者咬牙切齒，怒不敢言。

皇帝是一個自三歲就登基的無知少年，被竹簾之后兩個老嫗手中的繩子死死牽掛著動彈不得。

流水一樣的上朝，流水一樣的奏折。稟呈著疆域之內各個地方發生的重大事件。

皇帝坐在龍椅上，直直地伸著兩條小腿，如半躺半臥在搖籃里。手上握著一個用景泰藍制作的小皮鼓，兩條絲線拴著兩顆瑪瑙墜子。龍椅的下面是一個用金線繡花的腳墩，龍椅兩側站著一公一母兩只細長脖子的，嘴巴噙著仙草的銅鶴，象征著歲歲平安，鶴壽延年。

那年頭，兩種不同書法同時出現在公文中。雖然小眾書法作為點綴，但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如炸馓子似的書體，充分體現了游牧民族安居中原之后，大權在握，獨攬社稷的自信。

文字即文化，是權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呈報奏折的大臣隊伍中，一位年老色衰、瘦骨嶙峋的長者，情急之下長跪起身時，竟將奏折冊頁散落。

清晰的小楷書，工整端莊，如刀斧雕塑，力透紙背，字字珠璣，凝練有力，文字間透出吶喊和憂愿。周圍大臣偷窺式的一瞥，意會的左右傳遞了一下眼色，頭也不敢抬，站得畢恭畢敬。

不偏不倚這時有人憋不住了，這個屁似乎是會說話的精靈，一下子逗樂了小皇帝，現場緊張的氣氛松弛起來。

嗤……嗤嗤……按捺不住的聲音此起彼伏，聽起來像是靴子在摩擦地面。

奏文，沉甸甸地記錄著時在陜西華縣發生8.25級大地震的消息。死亡者多達83萬人，有的村莊與小縣城早已陷落無蹤。

饑餓、瘟疫、橫尸遍野，鬼哭狼嚎，強盜盛行，民不聊生。

沒有人愿意將這個黑鍋頂在自己頭上。

上朝成了例行公事的儀式。

百年之后，這奏折靜靜地躺在一個老城的古舊書店雜貨堆里，被一個有志畫家發現，如獲至寶。和上書老臣的其他奏折文本、家書、日志合訂為一本冊頁，裝訂在兩片花梨木之間，標價1.8元。

據記載，上書老臣曾做過三任帝師。掌管國庫，國家防務及監督百官的工作要職。

身居顯貴，清正廉潔，律己愛民，忠心耿耿。

在做刑部尚書期間，更正冤假錯案，清白了舉國皆知的楊乃武和小白菜的小民冤情，深得百姓信賴，后此案例被編成戲劇、電影、文學等各種各樣的形式廣為傳唱。

文字是平面造型表現的符號，歷代書法家都在努力把書法，從文字本體受制約的二維形態來突破，讓它們從紙張上立起來，深入進去，完全把文字拆解，點、橫、豎、撇、捺，在其中尋找變化，尋找突破，尋找能抒發個人見地的創造，重新組合碼放。紙張當成立體的空間，活化書法的張力。它是個性的，是知性的。同樣，也表現出一個時代的群體意識，和這一時代的文人精神氣質。通過書法也能領略到世態炎涼，和文人們的風騷。

不同時代的時間節點，鮮明地劃撥出書法演繹的基本特征。

甲骨文：結構緊密，變化隨意，剛勁有力，直率不羈。

篆書：周密規劃，嚴謹布局，以意賦形，別開生面。

隸書：清逸飄灑，撰寫自如，肥瘦相宜，盡量讓文字攤開，扁平化，有嗜佳肴的感覺。

行書：行筆隨意，氣勢貫通，敞懷露襟，如歌如泣。不失為文人間互相傾吐衷腸，溝通家常，勵志壯懷，自然隨心揮筆而就。

楷書：質樸工整，張弛有度，簡化明了，是初習書法者的啟蒙之規范，開創普及文字的先河。

歷代書法各有千秋。

秋，自有秋的去處。風雨過后，葉子自甘凋零，五顏六色灑落遍地。

這位上書老臣年事已高，心力交瘁，無力在官場，這個人心叵測、明爭暗斗、拉幫結派、勾心斗角的是非之地周旋。故解甲歸田，告老還鄉，讓自己和家眷過起清貧平淡的日子。

心靈傷痕已過，學會與安寧閑適共處。

人非草木，孰能無過，千古英烈也有招致世人嫌棄，被誤解唾罵。

謊言讓人信以為真，真話倒像謊言。

一生嘔心瀝血，修身治國平天下，完成了文人報效家國的心愿。

上書老臣彌留之際說了一句話：我不在意別人怎樣看我，我在意我怎樣看別人。留書聯一副，上聯：大才真比明堂柱，下聯：壯志能麾當路金。寥寥幾個字被有識者藏。

書法就是書寫者自己的心靈密碼，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自己個性的秉性氣質和胸襟與抱負。

靚靚兒

文學家都是小時候會說謊話的孩子。

隨著同性戀婚姻在西方一些國家取得合法性，數碼取代了文字，小小的二維碼呈現一個世界的精彩，互聯網、區塊鏈，手機成為你的全部。人們不再用一生三分之一的時間待在學校勤奮苦讀，膜拜精神楷模，追逐大師的足跡，執迷不悟地把一條路走到黑。

當機器人完全按仿生學的生理功能出現在家庭成了朝夕相處的伴侶，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觀念完全被顛覆或許只是一夜的時差。一個小小的芯片將摧毀人類五千年的知識寶庫，和樸素情感建造的原生大廈，時間都將它們結合，塵封在歷史的長河里，如同肉身涅槃。

當科學技術已主導了我們的世界，一切的不可能成為可能。對年長者而言我們不讓自己沉淪于生命的汪洋大海，每天都苦苦掙扎著，笨手笨腳地學習適應這一切突如其來的變化，奔跑著追趕這輛快速啟動的生存列車。

他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年齡。是十歲？還是十二三歲？不知道自己的國籍，更不知道父母親是何許人也。

他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被丟在一所大學的垃圾臺旁，被保潔員王媽撿到。在王媽看來他就是一個不慎落下來的天使。

從此王媽辭去了工作，把他帶回老家撫養。

王媽的老家，在陜西南部的一個小山村，就是秦嶺山脈的尾巴拐彎的地方。

祖祖輩輩長期生活在大山里的人，說話口腔里有股濃濃的共鳴音，聽起來像軟腭和小舌回彈得太快，而一部分胸氣被堵在舌腔里的不快，也許是山中的自然條件和時有的雷雨聲所致。

王媽回到老家后沒幾年就去世了。這位孤寡老人去世前的所有快樂，是來自撿到的這個布娃娃一樣的孩子。

山村農戶的房屋隨地形建設，開門見山，沒有圍墻圈著，一家和另一家都可相互照應，就像現在安防用的電子眼，大家的事兒就是一家的事。

王媽帶回來個洋娃娃，也成了幾個看家護院，留守老人們的玩伴。

她們在一起時，給這個洋娃娃起了個斯文的名字叫：靚靚兒。

幾個老婆婆閑來無事，整天聚攏在一起，玩紙牌游戲，當地叫作：碼牌九。

相傳，在三國時，諸葛亮率大軍路過此地，被塌方所困。將士們閑來無事，諸葛亮恐士氣消沉，無事生非。特命幾個小兵將身邊竹林的竹子砍下截成小段，再裁成薄片。約莫有兩根手指寬，一個手掌長的樣子。出身農家的小兵干活麻利不偷懶，不多時就把幾撂竹片，整整齊齊碼放在丞相帳篷內的條案上。諸葛亮看著這些小竹片，心中涌出無限的遐想。浩瀚宇宙斗轉星移，蒼茫大地萬象重生。如黑白太極兩股勢力在對抗爭奪，相互抵制又諒解相和。

甚至人情世故那些與娘子翻云覆雨的日常，都歷歷在目。諸葛亮將這些想象，歸納成符號、圖畫并配上口訣兒，親自教授士兵。不幾日就在軍中蔓延開來，成了開心解悶，又傳授知識，提高智力的娛樂。

靚靚兒從小便被老婆婆們抱在懷里，參與這些精神指導。

他是從另一個世界來到此地的。

在老婆婆有煙火味的懷里，不像其他孩子，他從未品嘗過母乳的滋味，也沒有撫摸過母親那膩如絲綢的肌膚。

他能認識和感知的世界就是從這幾個老婆婆的一切開始。

世界對他是粗糙的，也是充滿關愛的。

他被王媽一天一天，嘴對嘴地填給他一些雜食，其他幾個老婆婆也紛紛效仿王媽，表示著自己母愛的本能，也爭相輪番著，用嘴巴給這個滿頭黃色卷毛，藍眼珠的小嘴巴里喂食湯料。

這一切伴隨著靚靚兒成長的氣味、腔調，表情、動作，都被靚靚兒看在眼里，記在心上，融入自己的每一根神經細胞。

靚靚兒一天一天長大了，也曾有幾個扶貧干部問及此事，最終看見這一老一少的情景，也就不了了之沒了下文。

小靚靚兒像是另一個人猿泰山，終日赤身裸體在山林里奔跑飛躍。他能逼真地模仿鳥語和動物的叫聲，爬樹攀巖的技能一流。但每次他到自己喜歡的高處稍坐片刻，眺望遠方時，都有一種說不清的傷感。而恰恰這個地方，又鬼使神差讓他留戀。

每次在他回家的山間小路上，兩邊雜草叢生，野花盛開，蜂蝶飛舞。他都會被一群蹦蹦跳跳的大小動物簇擁著。

好日子總是很短。

在一個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夜晚，在被雷電的聲音驚醒之前，他隱約地聽到了王媽吸倒氣的聲音，他翻身推推王媽就再也沒了動靜。

王媽走了，其他的幾個婆婆也隨王媽而去。剩下孤苦伶仃的靚靚兒的消息不脛而飛。

靚靚兒被一個有錢的主兒領出了大山。

聽說這個主兒，連續三房，百般努力仍膝下無子。恐財富無后人繼承，折枝斷根愧對列宗。

在養父家里，靚靚兒倒也不像個外人，他聰明過人，熱衷于電器電腦的玩意兒，任何IT新產品駕輕就熟，如魚得水。

他在這個網絡世界里，將記憶中婆婆們玩的牌九符號、雜陳味道、天空星象、獸鳴鳥語、電閃雷鳴的山野氣場完全呈現出來。

他雖對文字沒有太多的了解，但用自己創造的符號組合，編程，為自己架構了一條亂碼世界。

也就是我們今天使用的網絡平臺。

一天，在一則報道召開的世界黑客大集會上，我們從視頻中看到了靚靚兒這個小天才的身影。

（責任編輯：韓鳴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