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牧笛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現為自由編劇,已出版作品有《伊拉勒歸來》《秋小姐的服裝店》等。曾獲得《兒童文學》首屆“十大青年金作家”稱號。
我站在一個空蕩蕩的房間里,天花板高得不可思議。整間屋子除了我,就只有一棵光禿禿的老槐樹,從地面一直長到屋頂。槐樹沒有葉子,也沒有花朵,只掛著幾個裝著不同顏色液體的玻璃瓶和五彩繽紛的糖果。樹枝上還有個奇形怪狀的鳥巢,聲音就是從那里傳出來的。
“名字?”
“粉冬青?!?/p>
“年齡?”
“12歲零3個月15天。“愛好?”
“畫畫、寫毛筆字。”
我聽見樹上傳來一陣窸(xi)窸窣(su)窣的聲音。接著,一只烏龜將頭從鳥巢里伸了出來,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我,有些失望地說:“就只有這些嗎?”
要知道,我的繪畫和書法都是拿過獎的。我不服氣地撇撇嘴,故意問:“愛吃零食算嗎?“
面試官烏龜沒有理會我的冒犯,他用爪子抖了抖我的簡歷,慢悠悠地說:“我指的是奇特的愛好。比如,喜歡聽驢的叫聲;比如,每年吃完第一顆杏子,都要把杏核做成項鏈掛在脖子上;再比如,上樓梯時,左腳走的步數和右腳走的步數要一致……\"
說話間,烏龜打開一個掛在枝頭的玻璃瓶,用舌頭接住了幾滴橘黃色的汁水,又取出一顆黃色糖果扔進嘴里,小眼睛愜意地眨了幾下?!霸俦热?,果汁一定要搭配糖果一起享用,而且它們的顏色必須協調。橘子汁搭配黃色糖果,西瓜汁搭配紅色糖果,弼猴桃汁搭配綠色糖果”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啰唆了,他適時地停住話頭,“你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我聽得暈頭轉向,能否被錄用我已經不在乎了。此刻,我只希望面試能快點結束。
我真后悔呀,為什么要來面試這家光聽名字就很奇怪的事務所?豈止名字奇怪,它的員工也很奇怪:過道里站著兩匹將身上條紋刷成五顏六色的斑馬,前臺是一只每句話末尾都要加個“喵”的狗,接待室里有只喜歡繡花的老虎,而面試官是一只在鳥巢里辦公的烏龜這也太不正常了。
我第一次知道這家公司,是在冬瓜坪小學“暑期社會活動表”中。它的名字夾在“花花幼兒園愛心助教”和“果果敬老院天使志愿者”的中間,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公司致力于服務那些奇怪又可本 愛的個體,現誠聘一名暑期見習官,年齡、性別、經驗不限。特別提示:過于正常、理性、無趣或對“奇怪”抱有偏見的人勿擾。 怪奇事務的那類人。我的父母都是老師,在他們近乎嚴苛的教導下,我做事情向來有板有眼,不會像有的同學那樣對著樹洞講話,也不相信衣櫥里有什么通往奇境的門??傊?,我是個循規蹈矩、四平八穩的孩子,周圍人給我的評價也是如此。當然,有人覺得我少了點個性。我想這樣的我和這家公司的宗旨一點都不沾邊吧,果不其然
雖然這段話寫得很特別,但并沒有勾起我的興趣。事實上,我對奇奇怪怪的事情總是有些懷疑。不過該我倒霉,最后大家抽簽時,我偏偏抽中了它。
現在想來,我應該就是招聘啟事中所說的一一過于正常、理性、無趣。
“既然這樣,那么很遺憾,閣下似乎不是我們需要的人才。”面試官從樹上緩緩爬了下來,禮貌致歉。
我拿回自己的簡歷,長舒一口氣。剛一轉身,烏龜卻一把拉住了我。
“別急呀,我話還沒說完呢?!彼炝松觳弊?,“雖然以你的條件還不夠格成為一名見習官,但公司眼下急缺一名打雜…呃有潛質的人,來做見習官助理。你有興趣嗎?”
”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工作到底是做什么的呢!”遲疑了一會兒,我忍不住說。
“我們為委托人提供服務。我們的委托人不局限于人類,也包括動物、植物、物品,甚至是外星人。你知道的,能和我們產生交集的委托人,都是具備怪奇屬性的。所以他們的委托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門?!懊嬖嚬俾龡l斯理地說,“但只要他們的要求是合法合理的,我們都會盡全力去滿足?!?/p>
“那最后能開實踐證明嗎?”我拋出最關心的問題。
“當然,我們可是一家正規的公司?!泵嬖嚬龠肿煲恍?,臉上充滿了自豪。
今天就要開始工作嗎?
“不,不。你只需明天早上5點59分58秒在幸福大街站和見習官會合,一同前往委托地點就行?!睕]等我回答,面試官就快速爬回了鳥巢。
他竟然是一只灰藍色的貓,頭上戴著一頂褐色禮帽,左前爪挎著一只公文包,脖子上晃動著一條金屬項鏈。他的臉又大又方,四肢健壯有力,尾巴尖上有三根橘紅色的毛,很有辨識度。我松了口氣,雖然他個頭有點大,但好歹看著是只正常的貓。
可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他正在打視頻電話,滿面笑容,畢恭畢敬,完全顛覆了我認知中貓高冷、優雅、特立獨行的形象。我好奇地湊過去,發現屏幕上居然是只老鼠。他穿著制服,正用不像是老鼠能有的大嗓門聊著工作上的事情,看上去像是見習官的頂頭上司。

“這世界也太奇幻了吧!”我忍不住感嘆。
貓剛好掛斷電話,像變了一只貓似的,立馬顯露出傲慢、慵懶、很有派頭的屬性。他斜睨(ni)了我一眼,冷淡地問:“你就是粉冬青?”
我暗自腹誹(féi),看來這貓不太好惹啊,趕緊點點頭道:“我是粉冬青。您是…見習官?”
“008號見習官?!八鹱ψ?,拍拍胸前別著的工作牌,又一指我頭上戴著的黃色帽子,用命令的語氣說,“摘掉!\"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乖乖把帽子摘了放進背包里。
坐上686路公交車,見習官一直在看公文包里的資料。我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主動開口:“我能看看這些資料嗎?”見習官抬頭瞥(pié)了我一眼:“你呀,看了也白看。像你這樣的人,在我們公司是待不下去的。”
我有點生氣,反唇相譏:“又不是我想賴在這兒,是你們要錄取我的?!?/p>
見習官哼了一聲,從口袋里掏出一罐五顏六色的彩虹糖。他搖搖罐子,像開盲盒似的從里面依次倒出兩顆糖果一一一顆是粉色的,一顆是藍色的。我以為他是想和我分享,心里還很高興,沒想到他轉手就把那兩顆糖果塞了回去。
“看來,明天的幸運色是粉色,倒霉色是藍色。”他若有所思地說。
“你在做什么呀?”我好奇地問。
預測運氣。
“用糖果?”我脫口而出,“這不是迷信嗎?
“你懂什么!”見習官氣得胡子都歪了,“我昨天預測出今天的幸運色是褐色,倒霉色是黃色。果不其然,你一出現就戴著一頂黃色的帽子,今天的工作肯定不好干!”
難怪他一看見我,就讓我把帽子摘掉。什么怪貓?。≈暗囊娏暪僦砜隙ǘ急凰麣庾吡?,我不由得翻了個大白眼。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