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J95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16-0116-03
一、皮爾斯符號學概論
皮爾斯關注符號與所指對象的關系,提出三種符號類型:像似符號、指示符號、規約符號。他認為符號的意義是動態生成的,通過符號與世界的互動形成,并通過“再現體-對象-解釋項”三分結構解釋這一過程。
皮爾斯作為語言學家,認為“只要一個群體中的每個個體都認同某一事物代表另一事物,那么語言就能存在;假如我們能理解語言系統是如何運作的,那么我們就能理解意義是怎么形成的。”[符號對于動畫IP也是如此,一個IP動畫獨特的記憶點通過多部電影、廣告、海報和漫畫等媒介的傳播,漸漸地成為約定俗成的符號。一個動畫IP的符號化是全方位的,不僅可以通過外型、服裝、顏色、特征和形狀形成造型符號,還可以通過意識形態、性格和精神等形成精神符號,成為文化象征。另外,通過語言習慣和口頭禪可以形成語言符號。一個電影動畫IP則是這些符號的串聯與延伸。
二、IP角色的符號譜系
(一)國產動畫電影IP譜系紊亂
近年來,在我國動畫電影市場中,同一IP在不同動畫電影中被多次運用。特別是2019一2023年,僅院線就有三部以哪吒IP為主題的電影。三個各不相同的哪吒被搬上大銀幕,這一現象引發了關于傳統文化符號的再思考。我國擁有獨特的文化體系,這些文化符號在傳承過程中形成了自己鮮明的特征。在我國現在以神話為主的動畫譜系結構中,個人的變遷和對淵源的認同同等重要。在縱向維度上,國產動畫發展百余年,經歷了多個發展時期,而不同時期的動畫師選擇相同的文學題材,以相同的人物為原型進行創作,已經形成了一種承前啟后的傳統[2]。與歐美超級英雄角色“憑空拔地而起”的創作方式不同,我國傳統IP符號,如哪吒等,早已深植于中華文化的沃土之中,歷經千百年的傳承與演變,已經自然地成為具有深刻文化意義和規約性的符號。正是這種傳承下來的符號,具有歷史和文化的重量。但與此同時,這些傳統符號也成為我國動畫創作的一種束縛。如何賦予這些傳統IP符號新的特殊性意義,成為現今我國動畫創作的難點所在。
(二)國產動畫電影IP譜系的特殊性與規約性
我國動畫電影IP角色符號譜系的構建需要兼顧IP角色符號的特殊性與規約性。動畫角色作為動畫藝術中的重要表現符號,具有顯著的指示性。藝術符號通常避免直接指向表現對象,并與其實用意義保持一定的距離,這為藝術符號的創作提供了較高的自由度。
在國產新神話題材的動畫電影中,如何賦予傳統IP符號特殊性意義依然是一個持續探索的過程。盡管這些作品借助了耳熟能詳的傳統人物,但在不同的電影中,角色形象呈現出了風格迥異的特點。例如,《新神榜:哪吒重生》中的建模臉李云翔形象與《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黑眼圈小孩形象明顯不同。雖然這兩部電影在哪吒的設計上都保留了部分哪吒的規約性特征,如丸子頭、拿著紅纓槍、踩著風火輪、紅色的主色調等,但由于頻繁的形象變化,因此當代我國動畫電影很難形成統一的文化符號系統,進而缺乏一條完整的IP鏈。這不僅不利于傳統IP在電影中價值的延續,還不利于我國動畫電影的國際傳播。如果沒有統一的視覺符號、精神符號和語言符號,那么我國新神話電影難以形成長期的IP譜系。

符號特殊性的賦予并非可以隨意為之的,必須考慮與符號規約性之間的平衡。符號的規約性意味著符號需要在某一文化或社會中具備共識性。若特殊性脫離了規約性,則可能導致符號的失真。一些設計過于突破傳統符號的普遍性,造成觀眾對角色的認知混亂,難以認同這種改變。為了迎合娛樂性而放棄傳統IP符號的普遍性意義,最終使得角色的文化符號崩塌,背離了原有的精神傳承。
三、我國動畫電影IP角色的文本符號
(一)故事符號
目前,我國動畫電影對傳統文化符號的創造性轉化,其本質上是基于符號學“解釋項”迭代的文化再生產過程。我國動畫電影文本大多從我國眾所熟知的古代文本故事中改編而成,展現了我國歷史文化思想,具有強烈的前文本特征,消除了觀眾對于文本的陌生感,構建了群體之間的集體意識,并進行了符合時代的創意表達。《哪吒之魔童降世》置換民間傳說中“剔骨還父”的能指,將哪吒這個人物角色IP從反抗父權轉化為對抗宿命論的新“解釋項”。這種符號再生產既需要遵循“集體記憶”的規約性,又需要賦予符合時代的象征意義,且需要避免因過度改變這個IP的先文本符號而帶來符號陌生3。只有這樣,才能創作出更符合時代的動畫IP角色。
(二)性格符號
當代國產動畫在IP角色性格符號的現代性重構中呈現出鮮明的陌生化創作特征,對先文本性格符號進行繼續創造。例如,《大圣歸來》《哪吒之魔童鬧海》《白蛇:緣起》《新神榜:哪吒重生》《姜子牙》等,在人物性格符號的塑造中,都是通過疊加當代價值符碼實現角色升維。《哪吒之魔童鬧海》對殷夫人的后文本改造尤為成功,殷夫人從《封神》原著中一個神權與父權的雙重碾壓符號,轉化為兼具母職自覺與家國擔當的立體形象[5。該電影通過新的“解釋項”與象征符號,將殷夫人轉變成一個具有救世精神與博愛精神的母親形象。通過母性與母職的延展,加入更契合時代傳播需要的“解釋項”,該電影對原先的殷夫人扁平人物性格進行豐富;在符號轉義層面,通過注入女性主義、存在主義等現代性“解釋項”,使傳統角色從單維度的功能符號蛻變為具有多重解釋空間的人物。
(三)語言符號
索緒爾認為:“語言是一種社會慣例,但它不同于其他社會慣例,它是表達概念的符號系統。”從索緒爾語言符號學的視角來看,動畫電影中的普通話對白構建了基礎的意義系統,其能指與所指的關聯建立在全民語言共識之上,確保跨地域觀眾能夠理解;而方言符號的介入則在此規約性基礎上形成了文化增殖。例如,《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太乙真人的四川方言設計,打破了神仙形象的刻板威嚴。《哪吒之魔童鬧海》更是對語言符號進行了升華。例如,海底妖獸說天津方言等,土撥鼠中的鼠老二說西北方言,這些動畫人物形象完成了對區域文化性格的符號化提煉。該影片通過普通話與方言的符號層級設置,既維持了語言交流的基本規約,又使方言成為地域文化基因的活性載體,實現了文化認同的象征性表達。
四、我國動畫IP的造型符號
在電影中,人物造型無疑是最重要的符號形式之一。角色造型不僅包含形體符號,還涉及色彩、物品和心理等多種元素。影片往往通過形象符號來構建和傳達意義。皮爾斯認為每個“解釋項”都可以變成一個新的再現體,構成無盡頭的一系列相繼的“解釋項”,這一符號過程的本質是動態展開的。
(一)形體符號的關聯性
皮爾斯符號學三元關系為再現體、對象、“解釋項”。動畫角色的形狀符號可以被視為一套符號表意系統:有機形狀、抽象形狀和幾何形狀等視覺再現體。通過像似性、指示性與規約性的復合機制,可以構建角色性格與主題情感的符號化的關聯好的人物設計總能使觀眾主觀感受出這個人物的性格、狀態,并與電影主題相關聯。在此過程中,不同的幾何圖形對應著不同的情感語言。例如,曲線和圓形給人一種柔軟的感覺,可以觸發觀眾對“無害”“親和”“解釋項”的本能聯想,賦予角色溫暖和可愛的特質,如《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太乙真人與《大圣歸來》中的八戒等。方形與垂直、水平的直線相關聯,能夠傳遞出穩定和自信的情感。較大的方形常常讓人感到威懾或笨重,因此方形通常用來塑造穩定且可靠的角色。三角形與尖銳的線條相關,是形狀中最具活力的形態之一。反派角色或壞人常常通過三角形來塑造,以此展現他們的邪惡和陰險。人物的形狀是直接關聯人物性格最直接的符號。
(二)顏色符號的秩序性與隱喻性特征
顏色作為符號,不僅具有文化約定與象征意義,還是一個動畫角色自我的外在表現。因此,通過顏色符號直接展現比文字說明,更能精確地表達人物性格與故事的走向。皮爾斯指出接收者會對“解釋項”產生情緒性的意圖理解,這種符號稱之為情緒“解釋項”。觀眾對于人物顏色符號,會做出不同的情緒解讀。顏色符號的搭配還會使觀眾產生記憶慣性。例如,紅藍在動畫設計中的運用可以使觀眾加深記憶。設計者在設計人物時常常運用顏色與性格形成互補,但也成為一種束縛。太過于模版化的紅、藍顏色會導致觀眾審美疲勞。顏色符號還具有很強的隱喻性,可以暗示人物的性格與命運走向。例如,在《白蛇:緣起》中,白蛇的白色長裙象征純潔與超脫,而小青的冷色調則暗示其果敢與疏離。顏色的對比不僅可以用于區分角色性格,還為后續的情感沖突埋下了伏筆。
(三)面部符號的秩序性與關聯性
在國產動畫電影進入3D動畫時代后,人物面部符號的設計往往缺乏與人物性格、品質及命運走向之間的深層關聯性和秩序性思考。許多角色的面部特征高度同質化,缺乏個性化的變化。這種過于統一的設計在符號學上失去了多樣性和獨特性,導致角色缺乏深度和辨識度。根據皮爾斯符號學的理論,每個符號都有其指代對象和解讀方式。角色的面部符號應當通過其外形傳遞情感和性格特征。如果符號之間的關系缺乏深度和規律,那么角色便無法有效與觀眾產生情感共鳴和文化認同。
3D技術雖然為動畫角色設計提供了更大的表現空間,但由于國內3D技術使用的時間較短,因此我國很多3D動畫人物形象和動作仍然沿襲西方動畫的固有套路,缺乏對東方文化符號的細致呈現。皮爾斯在符號學中提到,符號的指稱不僅僅是表面現象,還與文化、歷史背景緊密相關。傳統符號應當與人物的性格、命運等因素有機結合,而不僅僅是形式上的堆砌。
五、結束語
近年來,我國動畫在快速崛起的同時,受到了國際化的沖擊。如何在國際化與本土化中達成一個平衡點,成為當代動畫人思考的“重要課題”。本文基于皮爾斯符號對當代國產動畫角色設計進行了分析,對我國動畫電影史上的國產動畫角色形象進行了符號化特征分析,分析了IP符號的指示性和規約性,并從四個方向分析了角色造型設計,通過“再現體-對象-解釋項”三元互動,使本土的傳統符號文化更好地在國際化中延續,避免對西方范式的模仿或符號堆砌。這種符號實踐不僅是視覺創新,還需要將符號表意升華為文化認同的集體儀式,從而使國產動畫IP既有對國外優秀動畫IP符號范式的吸收與借鑒,又形成具有東方智慧的動態符號詩學,最終在全球化語境中實現從“形似”到“神合”的跨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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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靜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