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城市群時代的名城保護與可持續(xù)發(fā)展淺識

A Study on Sustainable Conserv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Historic Cities in the Era of Urban Agglomeration

Abstract

China's social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toward urban agglomeration has been the trend for years.Insucha new stage of urbanization，how topromote theconservationof the historiccities isbothacrucialtheoretical issueanda challenging practical problem.In fact，urbanplanning historyin China in thousands ofyears has providedus with many ideal，valuable，and meaningful excellent cases，which are worthyofbeing inheritedand carried forward.

Keywords：Historic city system （HCS）; HCS cluster; Urban agglomeration;High-quality development

1汲取古代智慧，推進名城格局從“古城向市域轉型

40余年來，中國名城發(fā)展最顯著的變化就是在規(guī)模上從小到大，在結構上從單一的古城到市域層面的城鄉(xiāng)一體化。這與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快速和大規(guī)模的城市化密切相關。20世紀70年代末，我國人口約9.6億，其中城市人口約1.6億，分布在193座城市中，城市化率約為 17% 。現在，我國人口已超過14億，其中城市人口約9.2億，城市化水平約 66% 。目前全國城市數量已近700座。與城市規(guī)模擴大的速率同步，名城的規(guī)模也在急劇擴大。現在，名城已從傳統意義上的古城拓展到整個市域范圍，成為一種名副其實的城鄉(xiāng)一體復雜空間系統，這使名城規(guī)劃、管理以及歷史文化保護傳承與展示所覆蓋的范圍愈加龐大。因此，名城規(guī)模的擴大不只是一個“大”字那么簡單，而是由城市社會經濟方面的發(fā)展而帶來的名城系統性、結構性的重大變革。

1.1古代郡縣制的啟示

在城市群和國土空間規(guī)劃體系發(fā)展雙重力道的推動下，我國名城已經進一步強化了由以往的“古城”概念向整個市域范圍的轉型。顯而易見，這種變化實際上使名城成為以“古城”為中心、覆蓋全市域的復雜城鄉(xiāng)系統。而從歷史的角度看，這在一定程度上與傳統郡縣格局形成了高度契合的區(qū)域性社會經濟與文化一體化結構。這種較大尺度的城鄉(xiāng)環(huán)境是早先名城保護中難以考慮到的，而以市域為宏觀尺度的名城格局使區(qū)域性山水系統與市域范圍城鄉(xiāng)系統的重新整合成為可能。這種城鄉(xiāng)環(huán)境實際上反映出名城的歷史性空間隨時代發(fā)展而逐漸建構、積淀、穩(wěn)定的過程，它使我們有機會從較大尺度上更為整體地理解名城及其周邊的關系。這恰好是古人在城市規(guī)劃中著重考慮的一個要點，也是古人對州、府、縣這種中國歷史上基本行政轄區(qū)空間構成的認知和管理方式。大量古代州、府、縣輿圖都十分清晰地描繪出在這種行政轄區(qū)中城一鄉(xiāng)一山一水的關聯性和整體性。這正是中國古代建制性的“城”的意義所在：城是州、府、縣這樣的基準行政轄區(qū)的中心，但它絕非孤立地存在，而是通過政治、軍事、社會、政治、文化等多方面的統領作用，帶動整個轄區(qū)城鄉(xiāng)系統的整體發(fā)展，并與周邊更大范圍的區(qū)域協同與聯動。這是兩千多年來經過不斷調整優(yōu)化所形成的集國家治理、產業(yè)發(fā)展、軍事攻防、資源調配和空間營造于一體的古代城市規(guī)劃智慧之所在。從網上流傳的一套明代《揚州府圖說》中，我們大致可以了解到這種智慧的精妙之處：《揚州府圖說》共包括十二張彩繪輿圖和十二張說明，其第一幅圖“江都縣圖說”包括了揚州府的山川河流及散布于周邊的許多縣城，并用文字標注出諸如三汊河、觀音山等近郊山水和大明寺、文峰塔、桃花塢等重要地標，在輿圖說明中則描述了揚州府的整體管轄范圍以及下轄各縣的區(qū)劃范圍。在其他輿圖中分別描繪出儀真（儀征）、泰州、海門、如皋等縣的轄區(qū)范圍、城鎮(zhèn)格局及周邊山川河流與重要地標。每幅輿圖都配有關于城市范圍、特征的說明。整套輿圖邏輯清晰，色彩飽滿，內容豐富，刻畫細致，不僅繼承了干百年以來我國城市地圖的優(yōu)秀傳統，還以更為精準的空間形態(tài)、更為整體的城鄉(xiāng)環(huán)境和更為洗練的描繪技法將城市地圖制作的水平提升到一個嶄新的高度（圖1）。

明朝萬歷年間《揚州圖》：；、右：raofrfeurefs ihenjagMuse.Let：GeneaapofYangzouPrefecture，dle：MapofXinguaCountyight：DesritiofortheapofXinguaCouty

實際上，在許多州、府、縣志中，都有不同水平、不同描繪方式的“府境”或“縣境”及城圖，它們從不同角度反映出府、縣區(qū)域的整體面貌，盡可能描繪出從區(qū)域尺度到城市尺度山水環(huán)境特征，主要交通路徑及其走向，以及城、鄉(xiāng)鎮(zhèn)與村之間的緊密聯動關系，便于讀者全面把握府、縣行政轄區(qū)的整體空間結構。同時，府志、縣志中的建制沿革、地理、人物、藝文等章節(jié)也有許多關于城市起源、變遷、發(fā)展的描述，與輿圖一道形成圖文并茂的城鄉(xiāng)空間及其歷史演化的記載方式（圖2）。

十分重要的是，這些古代輿圖中所表達出的城市一環(huán)境一體化的組成方式與管理方式反映出古代城市規(guī)劃與管理的基本理念。即州、府、縣這一層級的“城” （由城墻所圍合的空間）實際上是由一定地理板塊中的城鄉(xiāng)體系及其山水環(huán)境一同構成的社會經濟治理體系和國家空間的基本管理單元。從社會經濟的角度看，這個“城”并不能獨立地存在，而是與其所屬的城鄉(xiāng)體系形成一個整體，在其中發(fā)揮核心和統領的作用。盡管從1982年我國就重新推行“市管縣”體制，但將名城管理拓展到市域層面還是近期的事。無論如何，古代城市管理與規(guī)劃傳統是一筆十分寶貴的文化遺產，值得我們認真學習和深刻領會，從中領悟兩千多年來中國人對建構城鄉(xiāng)一體空間格局的執(zhí)著及其反映出的古代智慧，并反思當前名城保護規(guī)劃與管理中對市域層面重視不夠的問題。

1.2在城市群格局下重新梳理古城、市域與名城集群的歷史文化關聯性

應重視市域層面中城鄉(xiāng)各類遺產的結構性重建。隨著名城范圍的擴大，遺產內容的豐富性和關聯性都會發(fā)生巨大的變化，需要在新的名城空間框架下加以重建。這種重建主要表現在以下兩種尺度內。

（1）市域尺度下的文化遺產結構：以歷史文化保護傳承綱領和國土空間規(guī)劃為基礎，應著重厘清市域尺度下自然、文化、生態(tài)、城鄉(xiāng)資源多系統多網絡動態(tài)疊加的歷史和當代特征，這是市域名城空間在復雜條件下重塑的前提。這種重塑的關鍵是尋找和建構城鄉(xiāng)系統（不限于名村及傳統村落）與山水環(huán)境之間緊密的歷史關聯性，進一步，還需要在古代郡縣格局的基礎上，結合當今城市發(fā)展趨勢，提出未來文化與自然資源的整合原則及相關措施。

（2）對古城（歷史城區(qū)）空間結構的識別與認定：隨著名城覆蓋范圍的拓展，在有些情況下也可能需要對古城（歷史城區(qū)）的構成及其范圍進行重新識別與認定。例如，不少城市及其下屬縣城都是名城，以往的名城規(guī)劃與管理基本上都是各管各的。但在當前歷史文化保護傳承和城市群框架下，有必要重新思考并制定一種整體性的名城保護管理機制，形成一體化的歷史文化保護傳承系統。這樣不僅便于形成層級清晰、邏輯合理的保護與闡釋體系，有助于進一步提升名城本身的整體價值，也有利于在城市群空間框架下建立相關名城的“集群”，強化名城之間的整合發(fā)展。在名城“集群”的尺度上，將相關古城（歷史城區(qū)）關聯起來，能夠更加完整地講述中華文明多元一體、連續(xù)發(fā)展的地方故事，更有利于形成區(qū)域性文化旅游的大市場。

2城市群時代名城保護與發(fā)展的創(chuàng)新

城市群與都市圈發(fā)展是我國未來數十年城市化的一個重要方向。2024年9月23日，國家統計局發(fā)布了《新中國75年經濟社會發(fā)展成就系列報告之十九》，公布我國現有城市為694座，其中地級以上城市297座，縣級市397座，另外還有建制鎮(zhèn)21421個。在這些城市中有國家級名城143座，僅占城市總數的 20% 0這種狀況與我國絕大多數城市都擁有悠久的歷史和厚重的文化積淀的事實相去甚遠。實際上，我國城市不僅起源甚早，而且從一開始就呈現出集群化發(fā)展的態(tài)勢，許多考古發(fā)現都證明了這一點。這種基于城市群/聚落群的文明生成和傳播模式應當是中華文明連續(xù)性、整體性發(fā)展的一個顯著特點。以陜北榆林地區(qū)為例，近年來的考古調查發(fā)現，在距今5300—3600年前后，該地區(qū)史前人類的分布密度遠超我們的想象。據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統計，榆林地區(qū)有13000多處古代遺址，其中新石器時代遺址有 4000 多處。其中最大的是面積超過400萬平方米的區(qū)域中心石昴遺址。在禿尾河流域，有100多處這樣的遺址，它們在龍山晚期形成了以石昴遺址為中心的“眾星捧月”布局，呈現出有序等級結構。而早在8200多年前，在地勢平坦、水網密布的江蘇中部，順山集遺址與周邊青蓮崗、黃崗、以及連云港的大伊山類型遺址在長達千年的時間里就形成了承接、遞進發(fā)展的關系。這一系列的遺址清晰地表達出中華文明在發(fā)展初期就已出現以城市群/聚落群為基本區(qū)域單元的網絡結構，反映出人類在不斷遷徙、交流的過程中的連續(xù)性演進與發(fā)展。

圖2/Figure 2 康熙汾州府圖，出自《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匯編·職方典·第三百三十七卷》/MapofFenzhouPrefecture，from“ColetionofAncientandModernBooks”，1728

這種集群化的發(fā)展方式最終在以中原為中心的廣大地區(qū)形成高密度的列國格局（圖3），這也是中國進入歷史時期之后最早一批較為發(fā)達的城市群，在這個早期城市群的范圍內，同樣擁有上萬個新石器時期的遺址集群作為人類聚居地連續(xù)性發(fā)展的基礎。可以理解，周王在分封諸侯國時，應當是一定程度上基于已有聚落或城市的狀況而進行布局。在此后的3000年時間里，經過不斷毀滅、搬遷與重建，這些封國的城市或演化成今天的城市、集鎮(zhèn)和鄉(xiāng)村，或經由考古發(fā)現而重見天日，成為重要的大遺址。

現在，在新的歷史時期，一種更大規(guī)模的城市群正在我國形成。這一發(fā)展趨勢也必將在城市群/都市圈/國家中心城市尺度下發(fā)展出符合時代要求的歷史文化空間新結構。2022年7月，經國務院批準，國家發(fā)改委頒布了《“十四五”新型城鎮(zhèn)化實施方案》，再次明確提出優(yōu)化城鎮(zhèn)化空間布局和形態(tài)的發(fā)展目標。要求通過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qū)等十九個國家級城市群的分類建設，進一步提升城市群一體化發(fā)展和都市圈同城化發(fā)展水平，形成疏密有致、分工協作、功能完善的城鎮(zhèn)化空間格局[1-3]。可以預見，這樣的城市群建設，以及都市圈和超大規(guī)模中心城市的快速發(fā)展將在過去數十年里快速和大規(guī)模城市化的基礎上，進一步改變我國城市的宏觀面貌，提升整個國家社會經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能力。同時，在這個過程中，人們對從國家到地方不同層面文化與自然資源的互動關系也會形成一種更為整體性的認識，使我們有機會從更加廣域和更加多樣的角度理解和闡釋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偉大歷程及其多元路徑（圖4）。

名城集群結構應當是在城市群這種新城鄉(xiāng)體系和社會經濟網絡中根據歷史文化空間的脈絡重新整合而成的，但并不意味著這種結構缺乏歷史根基。例如，江蘇的蘇錫常都是名城，從一開始這些城市的總規(guī)和名城規(guī)劃都是獨立編制的。但在城市群時代，將蘇錫常整合成為新的、關聯緊密的“名城集群”自有其充分的歷史依據。實際上，絕大部分長三角的重要城市都是名城，它們在數千年的歷史過程中一直密切協同，共同塑造了在中國歷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江南文化。其中蘇錫常之間的關聯尤為緊密，這里是吳文化形成與發(fā)展的核心區(qū)，擁有許多新石器時期至吳越時期的重要遺址。在城市群時代，通過強化蘇錫常之間豐富資源的整合凝練，可以更好地提升它們共同的歷史文化合力，更好地在以上海為中心的長三角核心區(qū)中發(fā)揮關鍵性的歷史文化中心的作用。十分重要的是，在新的城市群尺度下的歷史文化資源系統對國土空間規(guī)劃來說具有全覆蓋、全囊括的性質和連續(xù)性、整體性的特征。在這種條件下，一些原本地方性的價值認知有可能上升為國家層面的價值認知。例如，長期以來蘇州和無錫存在吳國都城究竟何在的爭議。但如果從整個環(huán)太湖地區(qū)名城集群的視角來看，這類爭議就會顯得無足輕重。因為目前已經在這個地區(qū)發(fā)現了數百座從新石器時代到戰(zhàn)國時期的考古遺址，充分證明了這里是早期中國歷史十分悠久、密度甚大、整體性很強的城市化地區(qū)。在吳國600余年的歷史中，曾先后在該地區(qū)建設了數十座城池，分布在從蘇州到蕪湖的廣大區(qū)域中，它們本來是一個整體，但因分屬不同的現代城市而被分別闡釋并從局部視角加以認知。這顯然無助于我們正確理解該地區(qū)所反映出的中華文明連續(xù)性和整體性的重大區(qū)域性特征，也降低了人們對吳國歷史文化及其價值應有的認知高度。而新的城市群時空框架為我們提供了全面認識國家和地方歷史、正確理解古代城市化發(fā)展路徑并重構國家一地方多元復雜歷史格局、建立新的整體性歷史文化空間網絡的大好機會。從城市規(guī)劃的角度看，這樣可以形成上下銜接、城鄉(xiāng)互動的區(qū)域性管理系統，將各種文化和自然資源全部納入進來，真正建立起國家一地方多層級多模式名城一名城集群一國家歷史文化空間的管理機制，這應是現有單一名城保護管理模式優(yōu)化升級的重要方向[4。

圖4/Figure4重要城市群分布示意圖/Distributionof importantstate-levelurbanagglomerations來源/Source：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第十四個五年規(guī)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2021/Outlineofthe14thFive-yearPlan （2021-2025） forNational EconomicandSocialDevelopmentandtheLong-rangeObjectivesthrough the Year2035，2021

近年來，國家對加強歷史文化保護傳承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這就需要在城鄉(xiāng)轉型的各個方面充分挖掘文化遺產的多重價值，在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全面展現、全面發(fā)揮文化遺產的歷史文化價值和社會經濟價值。

歷史文化保護傳承理念彰顯了貫通古今、融匯人類文明、展望未來的大歷史觀。歷史文化保護傳承就是對人類歷史進程中全部精華產品的現代梳理與重新整合，這是一個囊括所有重要文化和自然資源的巨系統的當代建構過程。這個巨系統包含中華文明生成與發(fā)展過程中全部的重要成就和重要標志，使我們能夠在從國家到地方的不同層面上更好地認識理解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整體結構逐漸形成的過程，特別是在這個過程中不同文化板塊之間的歷史性互動、融通和一體化方式。從城市群的發(fā)展方向看，當前的名城格局還存在兩個方面的缺環(huán)。

其一，如上所述，在區(qū)域層面上需要加強城市之間、城鄉(xiāng)之間的歷史文化關聯性，進一步發(fā)掘區(qū)域層面上不同城市之間存在的共通性特征。例如，黃河文化帶、長江文化帶概念的提出，使我們能夠在大河流域的空間尺度上將沿線城市納入到一個歷史性和整體性的歷史文化框架里。同樣，歷史上存在許多基于盆地、高原、山川等地理環(huán)境的城市群或城市帶，反映出古代城市共同興起、聯動發(fā)展的歷史。這種經驗值得我們認真研究。其二，在城市層面上，應努力拓展名城效益，使更多的城市融入歷史文化保護傳承的工作中來。顯而易見，要做到這一點，需要依賴于全部的文化和自然資源，發(fā)揮它們全部的力量，才有可能形成較為真實地反映出中華文明十分豐富、多樣而復雜的歷史進程的時代畫卷。因此，僅僅靠現有的名城名鎮(zhèn)名村和文物系統還無法實現這一目標。應當以現有的名城制度為基礎，將歷史文化保護傳承的工作拓展到所有的城市和鄉(xiāng)村中，加強名城的引領作用，在整個國家空間范圍內推進普遍性、全覆蓋的保護傳承工作。通過這種積極的保護傳承，大力拓展名城的綜合效益，將各類重要的文化和自然資源融人所有城鄉(xiāng)的發(fā)展戰(zhàn)略和空間格局之中，形成城鄉(xiāng)規(guī)劃建設、產業(yè)轉型發(fā)展、民生福祉改善的綜合性推動力量[5]。

3提升名城保護與發(fā)展的人民性特征

建立名城制度的初衷，一方面是為了保護好對中國歷史及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影響大、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國家建設有重要意義的一批歷史城市，使人們能夠繼續(xù)體驗到歷史文化空間的真實性、整體性和連續(xù)性進程；另一方面，就是為了發(fā)揮帶頭引領作用，促進更深入更廣泛的城鄉(xiāng)遺產保護。

40余年來，隨著城市化的急劇推進，中國城市的總體格局已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城市數量快速增加、城市規(guī)模十分巨大，而且城市空間形態(tài)已經從以前低矮平坦的樣貌轉變?yōu)楦邔痈呙芏葼顟B(tài)。同時，名城也從以前以古城為主擴大到整個新的市域范圍，其城鄉(xiāng)結構及功能和空間復雜程度也比以往大為提高。近年來，從國家到地方不同層面都加強了對名城保護的力度，包括出臺法規(guī)及管理條例、提高監(jiān)管技術水平在內的制度建設不斷完善。盡管如此，還是會出現諸如以舊改名義過度拆遷、為追求商業(yè)利益置換原有居民、隨意拆真建假等問題。其實多年以來，許多學者都意識到，要解決此類問題，應該大力促進“自下而上”的名城保護措施，與以政府部門為主導的“自上而下”的名城管控體系形成良性的互動關系，進一步完善名城及廣義的歷史文化保護傳承制度建設[]。

（1）提高社區(qū)居民開展文化遺產保護的能力和自覺性。通過持續(xù)不斷的教育培訓，提高社區(qū)居民歷史文化保護傳承主人翁意識。從歷史的角度看，居民是城鄉(xiāng)歷史文化的創(chuàng)造者。在長時段的歷史過程中，一代代居民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塑造了我們今天看到的名城名鎮(zhèn)名村及其他各類文化遺產。在時代的大變革中，老城部分居民由于教育水平、經濟能力、職業(yè)等不同原因，暫時落在了時代的后面。但這不應是在名城，特別是老舊街區(qū)保護整治中可以隨意搬遷他們的理由。近年來，習近平總書記反復強調，“城市是人民的城市”，城市工作要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堅持人民城市為人民”。名城保護涉及到許多舊城區(qū)的改造，在這個過程中尤其應當落實習總書記的指示，時刻關注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顯而易見，人類社會具有相當的復雜性，任何一個社會都會分成不同階層和不同群體。在中國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不同階層和群體在根本利益上是一致的，但在社會發(fā)展過程中受益的程度、進度和方式有所不同。因此，新時代的名城保護與發(fā)展應秉持包容和諧、為民造福的社會理念，力求使不同的階層和群體都在城市變革和社會經濟轉型過程中得到實惠。尤其應當注重在名城保護中重新激發(fā)老城老居民傳承文脈、創(chuàng)新文化的信心和活力，使他們成為名城保護的受益者和歷史文脈傳承的主力軍。

（2）為“自下而上”的公眾性文化遺產保護活動提供制度和法律保障。強化以地方社區(qū)和居民為主導的名城保護參與、監(jiān)督機制，以及舉報、申訴等司法援助系統的建設。

（3）研究針對居民自我改善居住生活環(huán)境的小額貸款或補貼政策，以積極有效的金融工具及相關配套措施鼓勵有意愿繼續(xù)生活在老城里的老居民投資于自宅（無論是否有房屋產權）的改善。從發(fā)展的角度看，扶持真正的老居民投入到老城舊區(qū)保護改造的進程中來，是名城文脈得以延續(xù)傳承的關鍵。

（4）提高社會力量參與老城保護利用的積極性，減輕政府方面的社會和經濟壓力。前些年，住房和城鄉(xiāng)建設部已在城市物質環(huán)境更新改造政策導向中變過去的“拆改留”原則為“留改拆”，力圖盡可能地保留原汁原味的老街區(qū)和老居民。我們看到，近年來許多名城中的老舊街區(qū)通過社會力量的參與，獲得了新的活力，有些甚至成為年輕人“網紅打卡”之地。例如，洛陽老城在疫情之后到現在的數年時間里，私人投資開設的漢服店從零迅猛增加到千余家，各類民宿也從無到有地發(fā)展到近百家，每年吸引上千萬的年輕人來體驗、賞景、消費、學習。之所以能夠做到這一點，許多老城中的老居民做出了巨大貢獻。因此，將名城物質空間的保護與老居民的保護、激勵和支持融為一體，才能真正保留老城區(qū)的“煙火氣”。世世代代以來，正是老城居民的積極參與，才創(chuàng)造出了具有歷史意義的街區(qū)、建筑及城市環(huán)境。在新的歷史時期，這種歷史性的人一環(huán)境長期互動產生的結果，形成了不同時代建筑風格漸進疊加、并置、替換的動態(tài)歷史景觀，能夠反映出名城特有的多元化歷史環(huán)境的特征，而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都依賴于老城居民和社會力量連續(xù)性的、自發(fā)的對自己產業(yè)的投人和建設。

4中國式現代化背景下文化遺產保護發(fā)展理論與方法的建構

目前我國已初步形成了名城名鎮(zhèn)名村一文化/歷史景觀一文物的歷史文化保護傳承體系。從世界城市化的歷程看，中國過去75年來從漸進到高速、高密度條件下的城市化是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在這種背景下建立起來的歷史文化保護傳承制度是對國際遺產保護事業(yè)的一個重要貢獻。尤其自改革開放以來，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幾乎都是在高速和高密度城市化過程中，面對各種“急重難危”問題和挑戰(zhàn)而展開的。這種經歷是歐美發(fā)達國家未曾體驗過的，因此，從全球的視角看，四十余年來中國名城制度發(fā)展歷程本身就是一種寶貴的當代遺產。目前，全球已有16個超過一億人口的國家，還有更多趨近于這個規(guī)模、發(fā)展快速的新興亞非國家。而現在和未來數十年中，很多國家正在或將面臨同樣的快速和高密度城市化歷程，他們在遺產保護領域面臨著與中國過去數十年類似的嚴峻挑戰(zhàn)，也會在一種十分復雜、充滿矛盾和爭議的條件下開展遺產保護工作。因此，我們應當認真研究問題、總結經驗，基于名城制度提出符合廣大亞非國家實際情況的文化遺產保護發(fā)展理論與方法體系，以滿足這些國家的迫切需求。同時，這種中國經驗、中國理論和中國模式能夠更好地解決保護與發(fā)展之間的協調問題，將保護與發(fā)展視為現代條件下人類文明進步的“雙輪驅動”和城鄉(xiāng)建設的“一體兩面”，而不再將二者視為對立的矛盾體。這當然也是對現有國際遺產保護理論體系的一種重要貢獻，從全球城市化的趨勢看，以注重社會平等、保護優(yōu)先、發(fā)展引領、歷史與未來關聯為特色的中國文化遺產保護理論與方法體系，提倡以市為基本空間單元的積極保護、有效傳承、和諧發(fā)展思想，將遺產保護與社會經濟進步與繁榮相關聯，為廣大亞非國家提供了一種新的、具有很強指導意義的國際樣板。

進一步來說，文化遺產保護領域的國際合作能夠成為促進不同國家、不同文明之間對話互鑒的重要方式，這在當前波謫云詭的國際政治環(huán)境中顯得尤為重要。2023年10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上的演講中強調，提出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初心，“是借鑒古絲綢之路，以互聯互通為主線，同各國加強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為世界經濟增長注入新動能，為全球發(fā)展開辟新空間，為國際經濟合作打造新平臺。”古絲綢之路跨越亞歐，綿延萬里，持續(xù)千年，建立起許許多多相互關聯的地方性城市和貿易網絡，為人類留下了龐大而多樣的絲路遺產體系。十多年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已覆蓋全球所有地區(qū)。充分利用好這些文化遺產，與相關國家一起重建不同地區(qū)、不同類型、不同規(guī)模的歷史城市網絡，不僅能夠大幅提高各國遺產保護的整體水平，同時可有力促進跨區(qū)域絲路特色文化產業(yè)的發(fā)展，滿足亞非國家快速城市化進程中文化遺產保護和社會經濟發(fā)展的雙重要求。這種國際合作是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的重要方式，是中華民族走向世界舞臺中央的必由之路。

毫無疑問，名城的發(fā)展在當前和未來相當長的時間里都會面臨各種挑戰(zhàn)，而如何在城市更新和高質量發(fā)展過程中保護好并利用、展示、傳承好寶貴的歷史文化資源，使其成為城市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驅動力，應當是名城建設隨時代變革而不斷優(yōu)化、提升的方向。因此，過去40余年來名城保護與發(fā)展的經驗不僅可以為其他城市的遺產保護傳承提供多樣性的范本，從而有效拓展名城保護體系的普遍性效益，真正形成全社會、全區(qū)域、全要素的遺產保護機制。另外，著眼于全球城市化發(fā)展的大趨勢，中國的名城制度及其所形成的保護一利用一傳承一發(fā)展理論和方法對亞非廣大新興國家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價值，能夠促進這些國家在快速和大規(guī)模城市化過程中及時推動自然資源與文化資源的整合以及多元尺度下歷史性城鄉(xiāng)結構的重構，從而形成與城市化同步發(fā)展并實時協調的遺產保護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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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清華大學中國新型城鎮(zhèn)化研究院.中國都市圈發(fā)展報告2021[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21.

[6]尹宏.世界文化名城評價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3.

SYNOPSIS

A Studyon Sustainable Conservationand Developmentof Historic Citiesin the Era of Urban Agglomeration

Wei Dong

Afterliberation，especially during the past four decades of reform and opening up，China has experienced a rapid，large-scale，and continuous urbanization that is rarely seen in the world.This very complex process of urban transformation， accompanied by the rapid population growth and migration，has driven great changes in urban scale，structure，and shape.Now，urbanization is continuing and has entered a new era of urban agglomeration.

In the same period，China's historic city system （HCS） has grown from scratch and made remarkable achievements.In recent years，with therapid advancement of urban agglomeration， metropolitan circle，and national central city systems，the connotation and extension of HCS are also keeping pace in the era of urban agglomeration constantly updated.The concept of HCS itself has gradually expanded from a“l(fā)arge cultural relic”at the beginning to be a category of integration with the contemporary city. This change is particularly obvious in the process of territorial spatial planning and development. Today's HCS is basically a comprehensive structure with cities，towns，villages， and their natural environments，which to some extent returns to the spatial pattern of ancient prefectures and counties.The traditional prefectural and county system is a major innovation in the history of social governance and urban planning in ancient China. It has sprouted since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and has lasted for more than 2，ooo years after inheritance and adjustment in successive dynasties.The spatial pattern of urban-rural integration，the cultural tradition of symbiosis with nature，and the planning wisdomadjustingwith local conditions fully show the Chinese thoughts that urban space contains the humanities，environment，and overall view，and such aset of scientific value system has been embedded in the core of historyof modern cities，which needs usto further explore and research.In the era of urban agglomeration，itis important to understand the new path of sustainable conservation and transformation of HCS and to constantly learn from the history fora better fu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