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全面生產理論的出場與演進

馬克思全面生產理論的生成，體現了馬克思對其所處時代實踐和理論劇烈變革的深刻洞見，其演進軌跡伴隨歷史唯物主義的研究深化發展。準確把握馬克思全面生產理論的出場語境與演進軌跡，對于推進五種文明協調發展的中國式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

" 一、馬克思全面生產理論的出場語境

馬克思全面生產理論的出場是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打破“地方性發展和對自然的崇拜”狀態的精準把握，反映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勃興的現實境遇和理論考察從流通領域轉向生產領域的關注轉移。

" （一）機器大生產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勃興

18世紀中葉，已經擺脫了封建生產關系束縛的英國資產階級率先發起并完成以機器大工業取代工場手工業的產業革命，實現了生產工具的深刻變革和巨大的技術進步，建立起帶有資本主義性質的社會生產系統。產業革命的歷史性突破與機器化大生產的全面確立，不僅標志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日臻穩固和工人階級作為社會新興階級的逐步形成，更深刻地重構了資本家和工人的對抗性本質關系?！熬植抗と恕鞭D型為“總體工人”，勞動者不僅喪失了對生產資料的任何形式控制，更在資本有機構成提高的過程中淪為“機器的活附屬物”，表現為工人必須嚴格遵循機器體系的機械節奏，勞動內容被降格為“純粹抽象的機械運動”。自動化的機器生產體系通過提高勞動生產率強化了對剩余價值榨取，并在技術革命的表象下實現了相對剩余價值的隱蔽剝削。此外，資本通過將婦女兒童納入雇傭勞動體系，不僅瓦解了前資本主義的家庭生產單位，更實現了對勞動力價值的雙重掠奪：一方面，家庭內部的無酬家務勞動被整合進勞動力價值的再生產過程；另一方面，童工制的普及使工人家庭陷入“代際貧困循環的深淵”。

" （二）古典政治經濟學考察從流通轉向生產

從17世紀中葉起，相繼爆發的資產階級革命，標志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開始逐步取代封建主義的生產方式。與此同時，產業資本也逐漸取代此前依附于封建制度的商業資本而居于統治地位。社會經濟基礎的變更引起了理論的變更。作為產業資本的意識形態和理論表達的古典政治經濟學開始將理論視野從流通領域轉向生產領域，考察剩余價值的不同表現形式，從而為分析資本主義生產奠定了基礎。威廉·配第首先將理論關注轉向農業生產領域，他指出：“假定一個人能夠用自己的雙手在一塊土地上面栽培谷物……我認為，這個人從他的收獲之中，扣除了自己的種子，并扣除了自己食用及為換取衣服和其他必需品而給予別人的部分之后，剩下的谷物就是這塊土地一年的自然的真正的地租?！贝送?，法國重農學派也將目光從流通轉向生產，認為物質產品、使用價值來源于農業生產。亞當·斯密對剩余價值形式的考察則更進一步，提出了利潤范疇，并將利潤和地租視為剩余價值的基本形式。古典經濟學家雖然都沒有明確提出剩余價值這一范疇，只是在不同程度上研究了利潤、利息和地租等，但是他們將理論關注投向生產，為馬克思分析資本主義生產、形成剩余價值學說奠定了基礎。

" 二、馬克思全面生產理論的演進軌跡

《萊茵報》時期的物質利益困惑，引導著馬克思走向政治經濟學批判，在深入闡發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則的同時，實現了生產理論的偉大革命。

" （一）《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解答異化勞動的初步闡發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對涉及思辨唯心主義哲學原理、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和粗陋共產主義理論進行了系統考察，研究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造成工人勞動生產的異化勞動理論，從而將科學認識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出發點由“市民社會”轉向“生產勞動”領域，這一研究探索的轉向孕育著全面生產思想，成為建構全面生產理論的初步嘗試。馬克思指出：“動物的生產是片面的，而人的生產是全面的；動物只是在直接的肉體需要的支配下生產，而人甚至不受肉體需要的影響也進行生產，并且只有不受這種需要的影響才進行真正的生產。”馬克思從勞動之于人與動物的意義入手，闡發與異化生產異質性的真正的生產，即對人的本質完全占有的自由的有意識的生產，從而得出了“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乎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而作為有意識的類存在物的人在全面生產中不光生產自身，還“再生產整個自然界”。此外，馬克思指出：“宗教、家庭、國家、法、道德、科學、藝術等等，都不過是生產的一些特殊的方式，并且受生產的普遍規律的支配?！币簿褪钦f，社會生產是全面的，不單指物質生產，還包含人的生產（家庭）、精神生產（宗教、法、道德、藝術、科學）和社會關系的生產（國家、社會）。

" （二）《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歷史唯物主義的整體勾勒

《德意志意識形態》是馬克思恩格斯為回應青年黑格爾派對其哲學思想的曲解，消除“真正的社會主義”給革命階級帶來的思想荼毒，總結對社會發展規律的研究和突破以便破解“歷史—自由之謎”，而共同創作的歷史唯物主義經典著作。馬克思恩格斯批駁費爾巴哈人本學沒能認識到現實的感性的生產勞動的歷史意義，他指出：“這種活動、這種連續不斷的感性勞動和創造、這種生產，正是整個現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礎，它哪怕只中斷一年，費爾巴哈就會看到，不僅在自然界將發生巨大的變化，而且整個人類世界以及他自己的直觀能力，甚至他本身的存在也會很快就沒有了。”此外，他們還系統考察了社會生產原初的五種關系，從而在整體上闡發了全面生產思想。人類為了存續并積淀文明首先就需要生產滿足衣食住行的物質資料，“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緊接著，滿足需要的同時又會生產新的需要，二者在時間是繼起，在空間上并存。在詳盡考察上述三種生產之后，他們接著指出“生命的生產，無論是通過勞動而生產出自己的生命，還是通過生育而生產他人的生命，就立即表現為雙重關系：一方面是自然關系，另一方面是社會關系?！庇纱丝梢?，在一定的“交往形式”中存在人與自然的物質交換關系，也存在人與人之間結成的歷史的交往關系。

" （三）《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到《資本論》中的深化拓展

從《關于費爾巴哈提綱》到《資本論》及其手稿，馬克思通過對斯密“生產勞動”范疇的批判、對黑格爾精神現象學的改造和對傅里葉空想社會主義的超越，實現了從“物質生產”到“全面生產”的范式躍遷。馬克思批判斯密的“生產勞動”范疇，突破了將勞動局限于物質財富創造的狹隘定義，揭示了生產不僅改造自然對象，也改造社會關系和生產者自身。其次，馬克思對黑格爾精神現象學進行唯物主義改造，將“對象化勞動”從觀念辯證法中解放，確證“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從而為全面生產理論的闡發奠定理論基點。最后，超越傅立葉空想社會主義，通過剩余價值理論揭示生產的社會化與私人占有之間的矛盾，使“全面生產”從價值訴求升華為科學范疇，從而構成“生產—再生產—總體”的辯證運動體系。此外，馬克思還揭示了資本主義制度下社會關系生產的異化狀態，論述了這種異化的社會關系生產如何鍛造隱形的鏈條。資本主義生產不僅是物質財富的增殖，更是社會關系再生產的積淀。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主導價值規律，在勞動力市場自由平等的表象下，強制工人必須持續出賣勞動力才能生存。更為關鍵的是，拜物教意識形態使得社會關系表現為“物與物的關系”，進一步遮蔽了剝削本質。

三、結語

總之，馬克思全面生產理論揚棄了德國觀念論脫離現實生產的思辨傳統，超越了古典經濟學將生產窄化為經濟活動的實證主義局限，實現了對傳統生產觀的方法論革命，為推進五種文明協調發展的中國式現代化奠定了理論基礎。

（作者單位：大連交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